穿衣服的辩证法

/韩景

心理学家认为，我们穿衣服是为了实现三种目的：装扮、遮羞和保护。保护比较好办，在为了装扮、遮羞而穿衣时，我们往往会弄巧成拙。美国作家内奥米·布列文说，托尔斯泰痴迷于描写人物的服装。他写道，早上娜塔莎·罗斯托夫穿着一件镶有黑色蕾丝边的淡紫色丝绸连衣裙去教堂，当晚，当皮埃尔拜访罗斯托夫一家时，托尔斯泰提到她穿着同一件衣服，这是男作家很少会注意到的细节。

托尔斯泰之所以擅长描写服装，是因为他有一些伟大的天赋：他能敏锐地感知事物，他热爱事物的色彩和质感（在《战争与和平》中，不幸的韦列夏金穿着一件衬着狐狸皮的破旧蓝色外套被处以私刑）。所以，尽管他认为已婚女人应该贞洁朴素，却仍然陶醉于打扮她们：安娜·卡列尼娜穿着缀有威尼斯花边的低领黑色天鹅绒舞会礼服，头发上戴着三色紫罗兰花环，与她腰上缠绕的黑丝带和花边相匹配。

托尔斯泰特别喜欢通过描写人物的着装来表现他们的道德品格。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开头，当奥布隆斯基醒来时，他那件镶着蓝色丝绸的灰色晨衣成了对他不利的证据。托尔斯泰已经告诉我们，奥布隆斯基是一个不忠的丈夫，他的金色摩洛哥拖鞋证明他是一个自我放纵的人。

在托尔斯泰笔下，衣服从来都不是无声的，它们不停地表达着人物的性格、财富、权力、等级。托尔斯泰指出，那些人穿的衣服给人留下的印象都违背了他们的初衷。他们以为自己的穿着很讲究，没想到它们表现出了自己的奢侈、轻浮、无情和好色等不吸引人的品质。托尔斯泰自己也一样，他那简陋的衣服并没有传达出他想要传达的信息——当我们看到被穿着西装的信徒包围着的托尔斯泰时，他虽然穿的是束腰外衣，我们依然马上就看出他是一位伟人。

英国心理学家弗吕格尔在《服装心理学》一书中说，西方人对身体羞耻感的增加是在希腊罗马文明冲突之后。基督教认为灵魂和肉体之间是矛盾的，注意肉体有碍灵魂得救。若要不想到肉体，最容易的办法就是把肉体隐蔽起来。但如果身体上某部分已经习惯了露在外面，要是把它遮蔽起来，就会有羞涩之感，比如年轻女子有生以来第一次穿把腿盖住的衣服的时候。

美国学者保罗·福塞尔说，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都对新衣服情有独钟，上层和中上阶层的人们喜欢穿旧衣服，似乎在告诉别人自己的社会地位丢得起传统尊严。煞费苦心达到的一丝不苟的整洁，可能是你对自己的社会地位是否会下滑心存忧虑的体现，也可能由于你对他人的评价过分在意。“穿戴过于讲究会令人显得俗气。以男式领结为例，系得整齐端正、不偏不斜，就是中产阶级品位；向旁边歪斜，似乎是由于漫不经心或者不大在行，就是中上阶层；如果系得足够笨拙，无疑是上层阶级。”买车、写文章、在朋友圈发照片也是一样的道理，有时候越是有钱人越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