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与纯真：本杰明·布里顿与奥尔德堡音乐节

颜家碧

一、引言

1913 年11 月22 日， 本 杰 明· 布 里 顿（Edward Benjamin Britten）出生在英国萨福克郡的洛斯托夫特，布里顿的父亲是镇上的一位成功的口腔外科医生，他的母亲是当地合唱团的领袖。作为家中的第四个孩子，母亲很早就发现了布里顿的音乐天赋。他5 岁开始作曲，9岁能创作出完整的作品，12 岁时便开始在作曲家兼教师的布里奇的指导下学习，17 岁进入皇家音乐学院，在约翰·爱尔兰和亚瑟·本杰明的指导下学习钢琴与作曲，在校期间创作了一首组合唱变奏曲《一个男孩出生》（A boy was born），22 岁开始在电台、剧院和电影院中担任作曲家，与诗人W.H.奥登有着密切的联系，24 岁为管弦乐团创作的《弗兰克·布里奇主题变奏曲》（Variatio ns on a theme of Frank Bridge）赢得了国际赞誉，26 岁与皮尔斯一同前往美国各地游历，32 岁创作了确立其国际地位的歌剧作品《彼得·格莱姆斯》（Peter Grimes）。他一共留下了16 部歌剧，其歌剧被认为是自17 世纪亨利·珀塞尔以来最好的英国歌剧。布里顿是一位少见的多产作曲家，从歌剧、管弦乐到合唱、独唱、室内乐、器乐、电影音乐，以及专为儿童和业余表演者所表演的音乐，他都非常有创作的兴趣。“英国莫扎特”的赞誉与他创作的大量成功作品是息息相关的，他是20 世纪英国主要且重要的作曲家。对于各个音乐流派而言，布里顿是迷人的外围人物，他独立却不孤立，作为一位努力创作的音乐家，他的一生都一直忙于创作、发展、深化音乐语言。布里顿作为在世界音乐中持续吸引音乐家和听众关注的英国作曲家，激励了整整一代的英国作曲家。

二、奥尔德堡音乐节的构思

布里顿曾说，“我的家乡在奥尔德堡。我曾试图以我们当地节日的形式为它带来音乐，我写的所有音乐都来自它，我相信根，相信联系，相信背景，相信那儿的人们。”布里顿的艺术信条最清楚的表达莫过于他在接受阿斯彭奖时深思熟虑的演讲，他在演讲中谈到了自己对“偶然音乐”的信仰，对艺术家在社会中角色的信仰。布里顿将奥尔德堡视为自己的家，正如他在1964 年的演讲中记忆深刻地说道：“我不为子孙后代写作，无论如何，这方面的前景有些不确定。我现在为生活在奥尔德堡那里的人们，甚至更远的地方，为任何想演奏或听音乐的人写音乐。但我的音乐现在有了它的根基，在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1947 年，布里顿和皮尔斯开车去卢塞恩和新成立的英国歌剧团一起演出时，问他们的伙伴克罗齐：“为什么不办一个我们自己的节日呢？”当时的这一想法是由于他们出国巡演没有寻找到支持新的英语歌剧的观众。回来后，布里顿、皮尔斯和克罗齐开始商讨奥尔德堡音乐节的可行性。他们计划在1948 年6 月举行一个小型音乐节，寻找一个可以容纳一部简单歌剧作品的大厅，之后他们决定在奥尔德堡的教区教堂中举行。之后，布里顿和皮尔斯在一次公开会议上说服了投资者和当地民众并赢得支持，这个地方支持的1400 英镑，对奥尔德堡艺术节最初几年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除了艺术委员会提供的500 英镑外，这份地方性的支持费用被认为是足以让艺术节继续下去的原因之一。

皮尔斯对奥尔德堡音乐节的最初设想是“一个适度的，由朋友举办的几场音乐会”。音乐节将围绕英国歌剧团而建，无论是在实践方面还是在艺术方面，该团将为独奏会和室内乐提供必要的歌手和乐器演奏者，布里顿的歌剧作品将是整个音乐节中的核心。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新的实验和挑战，布里顿不仅聚集了在他身边的那个时代最优秀的英国表演者们，还聚集了来自文学界令人生畏的人物。音乐节中讲座的主题从文学到戏剧、音乐和艺术，这些主题符合创始人将奥尔德堡音乐节视为“音乐和艺术”的概念。当时还在全镇举办了《彼得·格里姆斯》舞台模型和设计、当代东英吉利画作、萨福克作家手稿、约翰·康斯特布尔画作等展览，用以配合讲座，使音乐节具有地方个性。E.M.福斯特在他的著作《节日应该是喜庆的》（A festival should be festive）中曾提到过这种个性，具体是指“节日必须具备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在其他地方是不可能表现得这么好的”。

三、奥尔德堡音乐节的确立

在第一年的音乐节期间，布里顿和皮尔斯每天都有表演，皮尔斯除了在《圣尼古拉斯》中扮演角色，还演唱了布里顿指挥的《阿尔贝·埃林》中的角色，还有一场英语和德语歌曲朗诵会，一场由佐里安弦乐四重奏团举办的音乐会。而布里顿除了指挥外，还演奏了布里奇的《幻觉四重奏》和珀塞尔的《黄金奏鸣曲》的键盘部分。另外，两人共同参与了一场由巴兹尔·道格拉斯设计的“奥尔德堡小夜曲”音乐会，布里顿还与亚瑟·奥尔德姆共同指挥了一场室内音乐会。虽然音乐节期间他们的生活被工作填满，但皮尔斯和布里顿都是十分享受的态度，皮尔斯曾记录：“事实上，早期的音乐节是本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有些事情要做：我是说，他喜欢做事，喜欢工作，他喜欢有的放矢，他喜欢为人民工作，喜欢有用，喜欢为公众服务。”第一届奥尔德堡艺术节毫无疑问在艺术上取得了成功，并且在财务方面还有余额，这与布里顿和皮尔斯自身不收取任何费用的隐性补贴也息息相关。因此，在音乐节结束之后执行委员会主席哈伍德勋爵和费利西蒂·克兰布鲁克在节后会议上记录了一个“普遍的愿望，即每年都应重复举办这个节日”。因此，使奥尔德堡音乐节成为一个年度活动的想法也得到具体实现。

在音乐上，这个音乐节也有独特的特点。1948 年的中心是《阿尔贝·埃林》，他在欢庆大厅演出了三场，小舞台的亲切感以及作品的喜剧性，使这部歌剧在当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圣尼古拉斯》是在音乐节的第一场音乐会上上演的，这也是另一个里程碑。《圣尼古拉斯》是布里顿作品中首部在奥尔德堡音乐节上演出的长篇作品，并与当地的专业歌手一起以奥尔德堡节日合唱团的形式进行表演，这部作品汇聚了来自东萨福克各地、合唱团、学校和教堂合唱团的歌手。伊莫根·霍尔斯特回忆说这部作品在结尾时，听众会被吸引到歌声中，让“冰冷的心”变得不再冰冷，因此，《圣尼古拉斯》在随后的音乐节中被频繁重复上演。

四、奥尔德堡音乐节的繁荣

1951 年，奥尔德堡被选为英国艺术节的中心，随后几年，尽管艺术委员会增加了拨款，令人惊讶的是音乐家们却在持续遭受损失。伊丽莎白·斯威廷的继任者斯蒂芬·赖斯将财政困境归咎于“错误的经济和错误地认为担保制度是最有效的补贴形式”。1955 年，当引入契约签订制度后情况开始好转，但直到1957 年，音乐节的命运才真正开始好转。1957—1971 年，英国广播公司（BBC）为音乐节提供转录服务资助，第一次的深夜音乐会于22 ∶45 在社区教堂与英国广播公司的转录服务下联合举行，选择的作品是由查尔斯·麦凯拉斯指挥的奥尔德堡音乐节管弦乐团的英国歌剧团的歌手表演布克斯特胡德的《最后的审判》（The Last Judgment）。伊莫根·霍尔斯特是音乐节背后的重要推动力，她于1952 年开始为布里顿工作，并在接下来的25 年中成为音乐节的中流砥柱，她的音乐眼光是独到的，奥斯伯特帕斯利（一个鲜为人知的16 世纪诺维奇作曲家）和佩罗廷18 世纪西班牙室内乐节目，都体现出她对音乐的特有关注。她于1977 年退休，作为奥尔德堡的艺术总监，她所做的贡献是无价的，她在许多实际和咨询方面的帮助也是无价的。此外，她曾回忆说：“在节目规划会议上，布里顿总是最迅速、最清楚地思考和意识到组织节日的困难”。

布里顿与奥尔德堡艺术节中的艺术家的合作启发了他的音乐创作，他为小提琴家威廉·普里姆罗斯创作了《泪流曲》（Lachrymae），为双簧管演奏家乔伊丝·布顿创作了《奥维德之后的六个变形曲》（Six Metamorphoses after Ovid），为吉他手朱利安·布雷姆创作了《中国歌曲》（Songs from the Chinese）和《在约翰·道兰之后的夜晚》（Nocturnal after John Dowland），为罗斯特罗波维奇创作了《C 大调奏鸣曲》（Sonata in C）和2 首《大提琴组曲》（Suites for Cello），为迪特里希·费舍尔·迪斯科创作了《威廉·布莱克的歌曲和谚语》（Songs and Proverbs of William Blake），为匈牙利杰尼双胞胎创作了《双子座变奏曲》（Gemini Variations），为维也纳男孩合唱团创作了《金色虚荣》（The Golden Vanity），为奥西恩·埃利斯创作了《竖琴组曲》（Suite for Harp），为皮尔斯、詹姆斯·鲍曼和约翰·雪莉·奎克创作了《坎蒂克四世：东方三博士之旅》（Canticle IV：Journey of the Magi）。这些友谊中最重要的是布雷姆、埃利斯和罗斯特罗波维奇，而布雷姆和竖琴手欧西安埃利斯是布里顿民歌的灵感来源。乔治·马尔科姆是音乐节中的另一个中流砥柱，他设计和指挥音乐会节目，同时还是伴奏歌手或乐器演奏家。值得一提的是，布里顿与罗斯特罗波维奇、他的妻子加利娜·维什涅夫斯卡娅以及斯维亚托斯拉夫·里克特的友谊对20 世纪60 年代奥尔德堡艺术节的特点产生了强烈的影响。罗斯特罗波维奇以无限的热情沉浸在艺术节中并尽其所能，在布里顿去世后，他在1978 年成为一名艺术总监继续支持布里顿。伊莫根·霍尔斯特回忆说：“奥尔德堡音乐节是让布里顿有机会指挥并学习指挥技巧的关键。”布里顿之所以能在20 世纪40 年代末和50 年代与英国室内乐团合作制作如此优秀的唱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布里顿在奥尔德堡音乐节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另一个原因是作为指挥家的布里顿有能力从作曲家的角度来看待作品，对歌剧紧张的戏剧性节奏或对交响乐的结构都有独特的洞察力，这赋予他特殊的品质。例如，他指挥埃尔加的《杰罗尼乌斯之梦》和《仲夏夜之梦》都有十分出色的诠释，这得益于他从与其合作的管弦乐队那里汲取了令人难忘的表演经验。

1970 年修复改进斯内普麦芽音乐厅之后，奥尔德堡音乐节已被塑造成一种大体上与今天相一致的形式，布里顿在建立一个拥有自己音乐厅的国际知名音乐节方面取得的成就是显而易见的。布里顿在1964 年曾把奥尔德堡音乐节描述为“我最用心的音乐项目”，他全身心地参与到这项极具意义的事业之中，这个过程是具有创造性的，因为布里顿会为吸引特定的表演者去奥尔德堡而创作作品，这不仅促进了布里顿的创作，提高了作品的上演率和音乐节的新鲜感，也为参与其中的音乐家们提供展示才能和交流的机会。在布里顿去世后，皮尔斯继续担任艺术总监，随着新鲜血液的加入，音乐节的个性也不可避免地逐渐改变，但上演布里顿的作品仍然是它的核心，直到现在仍有一些布里顿早期未出版的歌曲作品会在音乐节中首次被观众听到。在奥尔德堡周围成长起来的民众见证了布里顿对当地音乐生活的坚定承诺。

如今，布里顿的愿望早已实现，奥尔德堡音乐节仍然是一种国际性的活动，表演者、作曲家和观众都可以在音乐节上获得艺术上的更新，音乐节已然成为英国音乐中最独特的文化遗产。此外，奥尔德堡音乐节已成为青年音乐家的天堂，为青年音乐家提供了多种机会，同时它也成为英国现代歌剧的主要制作地，不少歌剧从这里开始推向世界。

五、小结

布里顿的一生都在努力地尝试将音乐和英语语言的表达融合到一种高度个性化的语言中，并在创作过程中将个人声音与公民文化意识联系起来，他关注音乐的精神力量，他将把民族文化与音乐结合的新想法通过各种音乐手段和技术融入其作品之中。布里顿作为英国音乐文化的代表人物，他创办的奥尔德堡音乐节成为英国重要的音乐遗产，他创建的英国歌剧团鼓励了年轻作曲家，他在音乐节中始终传递着最深刻的人文主义关怀与独特的英国音乐纯真。

作为当代音乐界的成功作曲家之一，布里顿的成功源于非凡的天赋和非凡的机会。在音乐创作之中，他拥有扎实的传统音乐创作技法的同时还可以自如地使用无调性、多调性的现代派技术，其富含魅力的独特音乐作品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听众，同时也适应着不同时代的欣赏标准。阿诺德·惠特尔认为，布里顿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是他的音乐中具有“进步的保守主义”特点。布里顿在音乐创作和思想风暴中不断地削弱以自我为中心的英国音乐创作方法，他避免前卫，也不像蒂皮特那样挑战传统。布里顿在当时坚守着调性、坚持着传统，他巧妙地用现代技法创作了极具英国风味的作品，同时擅长运用音乐之外的多种艺术手法，将原汁原味的英国音乐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