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化农村社会工作的实践困境与破解之道——兼论林顺利著《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实务研究》

柴 瑜，彭秀良

（1.河北开放大学，河北 石家庄 050080；2.河北科技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18）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农村社会工作在“三农问题”及农村基层治理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也为农村社区建设、村民自治、农村养老、贫困群体、残疾人群体、“三留守”群体等探索出许多新的实践路径。[1]伴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民政部推行的“乡镇（街道）社工站”的普及和建设计划，农村社会工作与乡村社会服务需求的匹配度、农村社会工作“新本土化”的路径问题都需要回归到社会工作本土化的基础性问题中去思考。

笔者在河北井陉、平山等多个县对困境留守儿童项目进行了近三年的实践，全程参与了项目的采购、项目设计与实施，也针对项目开展过程进行了监测督导，积累了一定的专业体验和研究素材。本文聚焦分析农村社会工作“新本土化”的实践困境和教育相对滞后的农村社会工作现状两个方面，并结合学者林顺利著《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实务研究》一书，以期探索有效可行的农村社会工作本土化的实践策略。

二、本土化农村社会工作实务的实践困境

我国目前的社会工作实务主要集中于城市社区，而对社会服务需求强烈的农村社区却缺少相适应的实务模式来指导开展助人服务。学者杨发祥、闵慧指出：当代农村社会工作实践在21 世纪初由高校师生参与，主要是在中西部农村贫困地区运用社会工作理念与技巧开展富有创新的扶贫与农村建设工作，形成了三种有代表性的实务模式——云南绿寨经验、湖南湘西探索和江西万载模式。[2]

据笔者近几年依据河北省农村社会工作实践的经历，河北在农村社会工作实务的探索主要针对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近两年农村社工站开始了由点到面的辐射。林顺利在其《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实务研究》中指出：留守老人的社会工作专业服务不同区域差异较大：在社会工作发展较好的北京、上海、浙江、广东等地，相关政府购买农村留守人员社会服务工作项目已经开始整体推动；但在整体发展不足的省份，仍然处于零星的探索阶段。总体上来说，在具体的实务层面，农村社会工作处于相对落后和边缘的地位。[3]（P51）

针对当前在部分省份集中开展的农村留守儿童、乡镇社工站的农村社会工作介入虽在政府主管部门的推动下持续进行，但在专业性和适应性方面面临诸多困境。其中专业性方面的困境主要表现在项目源头设计重指标轻目标、项目执行过程模板化、项目培训和督导支持“先天不足后天失调”、项目监督与评估内卷化；适应性方面的困境主要表现在地化主体“认知不足接纳有限”、服务内容离土化明显与服务方法变通度不够。

1.专业性困境：基于一种“成本管理”的思路

（1）项目源头设计上“重指标轻目标”。从目前的实务探索看，农村社会工作实务主要依托的是服务项目。项目的购买和委托主要有两个渠道：政府（主管部门）采购和基金会的项目委托或“公益创投”。不管是哪种渠道的服务项目，执行机构在项目承接前都会按照项目委托方的要求进行项目书的撰写。其中，项目委托方的要求主要是对项目进行指标的设定。对于社会工作者来说，每天疲于应付这些繁重的指标，完全按照指标完成情况去设定工作内容。无论是撰写各种方案、计划书、新闻稿、资源链接表及总结报告等各种文案，还是向所属机构和项目委托方、项目落地方汇报工作，社会工作者日常工作都更多倾向“对指标负责”“对上负责”，而聚焦服务对象需求、陪伴服务对象的时间被压缩。笔者摘录河北省某市农村困境留守儿童项目的部分指标，如表1 所示。

表1 某市农村困境留守儿童项目量化指标（部分）

表1 所呈现的不到项目整体指标的三分之一，还有资源链接、志愿者培训、媒体报道、文章发表等。每一个指标的完成都随之书写一套文书，包含N 个子文书，社会工作者、项目负责人、督导等全部参与人员完成签字，打印存档。这种选择“服务活动化”和“指标数量化”的服务供给，使社会工作服务倾向强调技术性（N 套文书）、指标性服务而忽视了项目的整体性，从而忽略了项目最初设定的目标，也背离了满足服务对象需求的价值导向和初心。[3]（P175）

（2）项目质量监管陷入“悖论”困境。在项目质量监管上，农村社会工作项目和城市社会工作项目无明显区别，随着政府购买服务的推进，主要是依靠机构内部管理和甲方委托第三方机构给予的监测、评估。重点是推进进度、及时指导反馈并对项目中期、末期实施结果评定。其中监测管理和项目评估可能是委托于同一家机构，也可能分别交付不同的机构执行。但不管是哪家机构承接项目质量管理和评估工作，都难以在采购方和监管方之间保持科学、中立。农村社会工作服务项目的具体服务产品生产陷入一种“悖论”的工作模式困境，大家都知道这种情况不利于提升项目服务质量，但还是都默认并参与这样一种社会工作服务生产机制中。[3]（P178-180）

（3）项目专业支持上“先天不足，后天失调”。从督导支持上看，当下农村社会工作项目督导主要是内部督导和外部督导。从培训支持上看，一般来说，执行机构在项目立项之后会对新组建的项目团队开展项目解读培训，此类培训主要是由机构负责人或者资深社工担任，除此之外的培训主要是围绕项目指标的设定开展，而非聚焦项目团队成员成长。

《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实务研究》一书中关于“农村留守人员的社会工作专业支持”章节的记录和分析较为翔实，分别从个案工作、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详细分析了项目对其专业要求与开展的流程、成效，总结说明了当前农村社会工作项目适应性培训和督导工作的“跟不上”“次数少”“流于形式要求”“成效不明显”等。[3]（P181-182）我们在实践与评估的过程中也发现，农村社会工作的督导管理工作十分困难，加之欠缺科学的工作评估体系，项目成果难以形成持续性的影响。

2.适应性困境：基于一种“路径依赖”的经验

（1）首先，在地化主体“认知不足接纳有限”。由于大多数服务对象即村民是首次接触社会工作，对社会工作者认识不够，经常把志愿者和社工混为一谈，社区工作人员和社会工作者混为一谈，分不清公益活动和商业宣传活动。其次，基层政府的“接纳有限”。大部分村委会不清楚项目目的，对项目与村委的关系有疑惑，甚至认为社会工作者会给自己带来威胁和隐患，进而难以接纳和认可。笔者发现，在具体的实务活动中，基层政府虽然表面上维持着与社会工作者的协作关系，但实际上社会工作者开展服务时，基层政府并没有给予实际意义上的支持、配合及协同开展工作。

（2）在地化服务内容“不接地气”。服务内容的离土化现象明显，有些方面的社会工作专业伦理和方法难以适用于农村社会。农村仍然是人情社会比较突出，就当前而言，农村社会工作者都是城市社会工作服务机构派驻进来，相比本村村民，更显得是外人。村民对陌生人是有距离的，仅通过一两次的“访谈调研”是很难表露真实需求的，社会工作者难以深入挖掘村民需求，在项目立项后匆匆忙忙完成了村民的需求性报告，制定了社会工作者经验性认定的方案设计，后续系列服务内容的实施因不接地气就会出现“参与表象”的问题。

（3）服务方法变通度不够。在项目立项之后，组建团队的工作人员往往是有城市工作经验的社会工作者，他们受西方社会工作理念和技术手段以及城市社会工作模式的影响，在入驻农村社区时仍旧采取固有的工作方法，未曾考虑村落文化的内涵和运作。

此外，扎根在农村的社会工作人才比较缺乏，不懂本地语言，不懂当地主要农作物、主要农忙时间，不利于他们与村民建立一种稳定信任的专业关系，也限制了他们扎根本土、运用地方性知识提供在地化服务的能力。

三、本土化农村社会工作实务的破解之道

1.基于专业本原，加强主体能力建设

（1）顶层嵌入：自上而下健全专业服务传输机制。从功能分工上看，各级政府主体提供政府采购、政策制度支持以及分层管理和服务支持。一方面，各级政府主体承担启动项目顶层设计的任务，包括向财政部门发起农村社会工作专业服务项目的年度预算申请以及项目采购。在设计项目时，应邀请行业组织、业内有经验的社会工作机构以及高校专家一起参与设计项目采购的框架性要求，在源头指标设计上应遵循目标复合性和内容多维性原则。在设定量化指标的前提下，应平衡管理、绩效、专业三者之间的关系，注重专业价值和专业发展的体现；在关注服务对象成长的基础上，应考虑多元利益主体，包括社会工作机构、项目购买方、项目社工、使用方、项目督导的多方参与，确保项目来源的“指令”科学，进而促进社会工作行业发展。另一方面，政府要充分放权，扮演好引导者，规则、规范的制定者以及项目规范运作的监督者等角色。

（2）回归服务：自下而上执行专业服务质量管控机制。首先，在机构层面要立足现实情境，回应本土需求，弱化任务导向。慎重选拔和精心培养具有文化敏感性的农村社会工作专业通才，掌握当地语言、熟知地方性知识，策划的服务计划和介入的干预方法契合农村社会的特点。尤其是在组建工作团队之时，有计划、有针对地对一线社会工作者开展入职、岗位、业务等赋能培训。其次，在项目实施过程中要扎根村庄，避免面子工程，应尊重执行项目质量的内外管控制度，严格按照其标准和流程执行，严格考评服务内容的标准化、规范化、科学化、精细化，确保服务质量，促进项目良性运行。最后，社会工作者在开展社会工作服务中，不仅要集中精力发挥社会工作专业能力，运用“五社联动”工作机制，而且要定期接受项目的督导和培训，聚焦服务对象需求，关注服务项目成效。

（3）走向发展：助力乡村振兴。学者向羽在总结珠海市农村社会工作经验的基础上，反思农村社会工作应该从“服务”走向“发展”。[4]笔者认同这一观点，并认为农村社会工作服务不仅是单一的助人服务，而是要把服务的思路和内容主动融入乡风文明、产业兴旺、生态宜居、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目标中，并起到重要的助力作用。

2.立足当地情境，瞄准内在需求

（1）重视关系建构：维护政府、社区及社会工作互为主体的关系。在具体的项目运作和管理中，一线社会工作者、社会工作服务机构、社区或服务对象及购买方（政府）等主体关系的维护极其重要。

《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实务研究》一书中关于农村社会工作服务项目运行中主体关系及其维护中，以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服务项目为例，重点分析了与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服务项目关联主体、与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服务项目对象、与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服务项目“购买方”及与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服务项目中其他社会组织关系建立与维护的具体行动。很显然，多主体关系建立与维护工作对农村社会工作实务工作的顺利开展意义重大。

（2）聚焦实务场景：切实走进服务对象的生活世界。生活世界对于社会工作者与农村社区的关系来说也是如此，只有充分汲取农村社区自有的养分才能浇灌社会工作服务茁壮成长。通常来说在农村开展社会工作服务，主要聚焦三类服务人群，即农村老年人、青年人和儿童。每一类人群都有不同的需求、不同的困境，实务过程中要采用灵活适宜的工作手段和方法才能保障工作开展顺利。如遇到服务对象较忙的时候，社会工作者可以适当参与其中，走进服务对象的生活中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能快速拉近关系，还可以向服务对象宣讲有关的政府政策和介绍相关的项目内容。

总之，在农村开展社会工作要十分注意工作的方法和策略，用老百姓听得懂的语言，在发起者、倡导者、协助者、支持者、管理者、资源提供者等多个角色中灵活切换；因地制宜地设计具有针对性和适用性的活动及计划，而非直接借鉴城市经验，要注意的是不能够以一时的热情开展工作，要多走访多宣传、多“刷存在感”，更要以切实且长效的工作机制健全工作的质量和目标。

（3）培养专业化职业化人才：持续加强本土社会工作人才培育。农村社会工作人才作为乡村振兴的中坚力量，是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关键要素。例如，与有社会工作专业的高校建立稳定对接机制；开发多元化的农村社会工作岗位；社会服务机构需要对人才的招聘、培养制度进行优化，对职业评价及考核机制进行规范，为农村社会工作者营造一个良好的工作平台。

四、结论

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新阶段，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既要强调专业化，也要重视本土化和本土经验。[5]社会工作作为乡村社会建设中重要的“催化剂”，从多领域、多方面参与乡村振兴战略，乡镇社会工作站建设开展得如火如荼，实践层面的蓬勃发展也为农村社会工作理论的研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是在乡村振兴大背景下，推进本土化农村社会工作的开展成了化解新时代中国农村贫困问题的现实需求和关键途径。要深化农村社会工作服务，就要解决农村社会工作本土化问题，解决在实务过程中面临的专业性困境和适应性困境，真正发挥社会工作专业优势。林顺利《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实务研究》一书，对农村留守人员社会工作实务经验作了细致的分析和理论的提升，对本土化农村社会工作实务的开展和研究具有借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