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婕
这辈子,妈妈遇到过很多困难,但她都一一扛过来了。
上学时,偶尔因为一些小聪明被人夸“才女”,我总是喜滋滋地自谦:“是啊,我是裁缝的女儿,当然是‘裁女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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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想起小时候,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就是妈妈坐在缝纫机前的身影。妈妈在忙碌着,阳光照在门前,空氣中能看到飞扬的灰尘。那画面特别美好。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妈妈做衣服,量体、裁衣、上机,总也看不厌。
量体时,妈妈拿的是长长的皮尺。被量的人乖乖地站着,叫伸手就伸手,叫挺背就挺背。妈妈不是量一个部位写一个数字,而是全部量完后,再把所有数据写在布上。“这么长应该够了,留两厘米卷边。”“上衣做松一点,舒服。”在这样的对话中,量体就完成了。
裁衣时,妈妈一手拿着尺子,一手拿着画粉。尺子两边薄中间厚,画粉是三角形的薄片。尺子量一量,画粉画一画,大概样子就出来了。妈妈拿出大剪刀,顺着画下的线裁布,咔嚓咔嚓,声音好听。
布裁好了,要在锁边机上锁边,之后就是各种缝制。妈妈的双脚踩啊踩,缝纫机转啊转,针脚在布上走啊走,转眼,几块布头就凑成一件衣服,很是神奇。
看多了,也就会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不过十来岁吧,就能不用手转轮子,直接把缝纫机蹬得转起来。妈妈忙的时候,我可以帮忙锁边、卷边、缝纽扣,做得都不错。
2
妈妈是当地有名的裁缝。她做的衣服合身,收费合理,远远近近的人都喜欢来我家做衣服。鼎盛时期,妈妈一次带四个徒弟,都是清一色的漂亮姐姐。那时候的徒弟都很勤快,除了看妈妈做衣服,偶尔自己上机子,家里的事情也会帮着做。我还记得玲姐姐帮我洗头的情景,一盆水,放在门外高高的走廊上,我站在下面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放在盆里。
摆放缝纫机的堂屋里人来人往,来做衣服的来拿衣服的,络绎不绝。妈妈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性格开朗,过往的人,既然来了,总要聊几句才走的。
堂屋转个弯,在厨房隔壁,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挂着一根竹竿。做好的衣服,妈妈熨得平平整整的,挂在那里。衬衣、裤子、外套、褂子、西装,各式各样的衣服挂着,格外壮观。
每天,妈妈都是这样忙忙碌碌,很少有休息的时候。特别是年节时分,更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顾客都等着穿新衣服呢。不管怎么努力,总要到大年二十九下午,才会把所有的衣服做完,竹竿空了,妈妈能休息了。
3
妈妈三年生了四个孩子。姐姐比我大一岁半,我比双胞胎弟弟大一岁半。姐姐生出来起码有九斤;我是“倒胎”,出生的时候脚先出来;生完大弟弟一个多小时后,接生的赤脚医生才发现肚子里还有一个。
妈妈说,生我的时候痛了三下——腿出来的时候,屁股出来的时候,头出来的时候。妈妈说,生其他孩子的时候,都只痛了一下。
养大四个孩子不容易,处处用钱,生活压力非常大。但是现在回忆起来,我却没有一点过得不好的印象,只觉得家庭一直很幸福,我们的吃穿用度不比别人差。
不记得我上几年级的时候,爸爸去浙江打工,妈妈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用她手上的尺子、脚下的缝纫机,撑起了整个家。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
一年忙到头的妈妈,对于我们姐弟的学习,一点都没放松。她经常对我们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读书”。这话让我明白,我们姐弟几个是一定要读书的,什么都不要想,努力就是了。
姐姐上一年级时还没满5岁,老师说,如果能考及格,二年级就可以跟着上。姐姐数学不好,妈妈买两个本子,每天给姐姐出题,两个本子换着来,姐姐就这样跟上了。我上六年级的时候,数学老师很严格,布置很多作业。有好多个晚上,妈妈就坐在我身边,一边织毛衣一边陪着我。
后来,姐姐上完中专就出来工作了。
我上高三那年,两个弟弟上高一。那一年,在妈妈的坚持下,我们家借钱在城里买了房子,三个孩子不住校了,每天都可以回家。
那时候,妈妈在服装厂工作,计件算工资。她没日没夜地干,颈椎和腰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病根。妈妈头疼了一辈子,疼得厉害时起不了床,吐得厉害。她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总是腰疼。晚上失眠睡不了觉,但是白天再困也只能眯十分钟,因为超过这个时间,晚上又睡不着了。
妈妈总为我们骄傲。在跟亲戚聊天时,谈到四个孩子有三个“吃国家粮”,姐姐现在也生活幸福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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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买衣服的多了,做衣服的少了,后来我们搬到县城,在那里安家落户,妈妈就不再帮别人做衣服了。
如今,妈妈的头发白了,眼睛也花了,但是,她还是我们的宝藏妈妈。
夏天,老家流行穿绵绸,大多是从街上买的一套一套的成品衣服。妈妈买来绵绸布,用那台踩了几十年的缝纫机,给爸爸和弟弟做宽松的短裤,给我和姐姐做睡裙,给孩子们做小衣服小裤子。那些衣服凉凉的,软软的,好舒服。
前段时间,我家大宝生病住院,爸爸妈妈特意过来帮我们带小宝。我们不在家的那几天,二老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可以洗的都洗了,能收的都收了,把放在走道的书架挪到了床前,好奇怪,那个位置刚刚好。
过了几天,我打算换床单。打开柜子,看到一排码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那时候本来打算用在婴儿床上的被子,妈妈拆开来做成了一个床单;一个旧的被套,妈妈做成了两个床单。
她说,现在孩子小,床单容易脏,多做几个,旧的也没关系,还更舒服。
这就是我的妈妈,操劳了一辈子,永远惦记着孩子,永远把最好的留给子女。这辈子,她遇到过很多困难,但是她都一一扛过来了。
编辑 东篱 62335841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