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婷(湖北)
那是一只,曾经鲜活的禽类。哪怕是寒冬也要早早从鸡窝爬起,用火红的短喙,灼烧黑夜褪去的尘埃,点燃太阳,从茅草搭的棚子尖漫射村庄。
总像忧愁一样在院里踱步,总像皱纹一样耷拉脑袋,为了生存寻找发馊的饭菜。
供奉餐桌,它何尝不觉生育是一种罪过,吞咽鸡蛋,比吞咽一只鸡容易,就好像抛弃加减法里的那个随意的——零,命和虚无类似。
它与死亡妥协,愿意像斩首一样,剪掉曾经高昂的头颅,血液波涛汹涌。可它不愿,浇上滚烫的开水,拔掉一身的羽翼,丢掉最后一丝,和鸟的相似性。
它想飞,在一个该下蛋的清晨,抖掉脊背上寒冷的人间。
就比如,树木把它孕育的词语送给我们用,比如生命、轮回、枝、叶、腐朽、烧焦、发芽。我们却把树木送进工厂,打磨、切割、搅拌、粘合、粉碎、模具、设计、包装。抹去纹路里,祖先用时间雕刻的肖像。
时间在时间中弥漫,比空气更轻。无助的自我望向镜子,终于发觉那是工业孕育的画框,钢铁锁住肢干,只剩随风摆动的头发自由如海草。
出厂,甩向鲜活的生存,像黑夜里长明的一盏灯。背对人群吞下话语、铁钉,在震耳的轰鸣中,只剩倾泻而下固态的沉默。
不再记起“河流”,不只是文字,也曾流泻乳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