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课

杜绍营

我总是叙起我快退休和外出代课的事，并不是对这种开头方式情有独钟，实在是我的故事大都因为这引起的。

1

我的老板姓吴，是一个很实在的人。我们很早以前都熟识。当时初来县城，单位没有落实，我们临时在一所规模宏大的私立学校代课。后来，吴老板四五个人一合计，也办了个学校，再后来资金雄厚了，又办了个培训机构，我就在那里代文化课。

你也许不知道，这些孩子学完了专业课，先是国考后是校考，就进入文化课的复习提升培训阶段。他们都不安心，你不要看他们基础不怎么样，偏偏就要挑选好的学校和好的老师，至于说好不好，他们也辨别不清。得有一段时间到处跑不同的培训机构试听课，这家不好再换一家。在我们整个泉州，书画室都有几十、上百个，配套的培训机构更是数不胜数。三五个人组织一下，找几间房子，墙上订块板子当做黑板，几张桌子一摆，算是教室，就可以开班招生了。老师东拼一个、西凑一个，最好是有一到两名泉州一中的老师，那就可以大胆打出招。因为有这道招牌菜，试听的一波接一波的，这里听几节，那里听几节，不合适再换换。

老吴这里还算好的。老吴在一所私立学校呆过，现在又都在泉州一中工作，他不能亲自出面办学，就聘请小刘当校长。老吴几次问我退休时间，我感觉吴老板是想长期聘我，毕竟我再有半年就退休了，原来还当过主任和校长，管理过学校，两人私交又好。

也许坏就坏在这里！

小刘校长打电话，我说还没有书呢。不用要书，你都能编书了怕什么啊，随便讲讲。你只要出现，泉州一中的名师在这，留住学生为主。我想凭着40年来的教学经验，凭着写文章的功底还有响亮的名声，讲几节课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去上课的时候，班级才8个人。我说，今天巧啦，刚好一桌，我当服务员，管端菜。同学们都笑了，我和同学说不要再观望了。刚才我在办公室里一下子遇见了我们泉州一中的几个老师，感到很吃惊。毫不夸张地说，这些老师都是我们学校里的精英，他们都是我的搭檔，我当班主任那些年，选聘老师的时候，他们都给我的班代过课。就目前来说，泉州一中的奥赛班，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家相互宣传一下，该入班赶快入班，别犹豫了，没必要观望了。

我给孩子们作深入细致的工作，讲了许多学习方面的事情。选取语文中的几个小知识点和大家交流，比如汉语作为我们本民族的语言，可以分为几个层级，比如汉字的构造啦，这些课外的知识，书本上是没有的。但是有介绍的必要，属于文化常识一类的东西。从语素、单纯词、合成词、短语、句子、句群等讲起，讲解得比较详细还很实用。比如讲到句群的时候，我特别和学生交流，每个句群是要阐述说明一个问题或者道理的，那么它就有一个中心，我们在分析解读句子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中心句的概念，知道中心句所处的位置。这样以来，就能很好地把握句意。高考做阅读题的时候，很实用，这种阅读方法，能提高阅读的速度。讲起高考我就特别有劲，这些东西我太熟悉了。积40年之经验，连同对高考的洞悉，自己就沉迷其中了。十届高三，这些知识点，讲解的该有30遍了吧。还在很早之前，我就参与编写了《高考语文应试》丛书，编写的主要章节是文言文和诗词鉴赏。后来学生多了，我还开了讲座，分享这样的几个热点话题：定位市场，定位自我，定位目标！”

我和大家要分享的第一件事是我昨天回乡下老家的感受。我非常激动地告诉大家，我们一个小小的几百人的村庄，今年一下子考上8个一本的大学生，这在以往是没有的。真不可思议了！乡人在和我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说了出人意料的话。他们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说，你想过没有，当年像我们这一代人，或者稍微晚点的人，出去打工，拉十几个人，承包个车间，组建个工程队，无论大小，都可以当个老板或者包工头对不对？那时打工的少，岗位需求多，需要的人多，对人的要求也不是太严格，能干体力活、诚实守信、有责任心就可以了。现在你看看，再出去打工，还能当个老板或者包工头吗？不可能了，这个社会需求量好像一下子就小了，打工的人，就像草芽一样，不知道得了哪阵春雨，一下子都从地下冒出来了。再也容纳不下了，对人的要求也苛刻了。你到一个中等的城市，或者稍微差不多的企业，就不难发现，一个五十米长的车间，原来得五六十人，现在空旷的仅仅需要三四个人，这三四个人还不用干活，看看机器，拾掇一下产品就齐备了。省人省工省钱！你还上哪里打工去？同学们，这是我告诉你们的第一个话题。这个社会需要什么？缺少什么？你们思索一下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什么！

我们乡村在40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辉煌，那是我创造的。我在《那些年，我们也知道恋爱》这本小说里面，曾经详细地描写了当时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所处的环境，详细描写了一个乡下少年，因为简单的恋爱追求，实现理想、走出乡村的故事。那年刚好是招生制度改革的第一年，我刚上初一。苦苦拼搏的三年，在师资力量薄弱，教学环境奇差，荒僻偏远到连篮球、排球都没有见过的乡间小学，连老师都不可能考上学的地方，我却做着上学的梦，那全是因为我有个梦想。那年暑假，我边劳动边等考试结果，充满煎熬的日子里，有天午饭后，我用红肿的肩膀，扛着架子车下盘去打气的时候，传来了我考上学的消息，我把肩上扛着的下盘，奋力扔进身后的池塘，激起很大的浪花，荡起层层涟漪，然后朝着街上扬长而去！从此脱离乡村，走进城市，改变了自己的一切！

这个分享，我想告诉大家，有些看上去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有时也是能实现的！人的潜力是不可低估的，这就看你追求的目标有多大，有多高远，你热情的温度能持续多久！你心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到底有多亮！

2

那天发改委的王科长打电话约吃饭，我也是闲着没事，就答应了 。我说，你当领导的，该有陈年老酒啊，选年限久的带几瓶。酒是老酒，人是知己。哪想我酒量不小，人家也能喝。最后都不是喝酒了，全喝的是心情。几瓶酒完了，大家尽心尽意了，下午三班的课只好调到晚自习上。

上完晚课回去夜里10点，感觉心口上方有点不舒服，那天我也是多事，给医院的刘主任、谢主任打个电话，就打出事了！刘主任说，心口疼，怎样个疼法，是阵疼还是不间断疼？胸闷气短的感觉有吗？这些都不明显，更没有胸闷气短的感觉。

又问了医生老谢。老谢说，问题不大，你能活一千年的，这才几天？

我说，那还不得你陪着活，你个老鳖。

不过老谢和刘主任的意思一样，有病没病，看看又不多余。

中午，我上完课就去了医院，刘主任刚好看一个病人结束，就送我去心电图室。一个女的躺在床上正在做心电图。操作仪器的说，你回避一下。我就转过脸去，透过窗台看这规模宏大的医院建筑，停车场上早就没有了车位，但还是有车源源不断地开进来。这该有多少病人啊？每一个病人都可能是一场灾难，都可能给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带来不幸，甚至是人亡了、家也毁了。

好了。那个医生说，我以为是告诉我。很自然地就从医院的大院里收回视线转过身来。

你咋来的啊？我躺在床上，那个做心电图的工作人员问我。

开车来的。

你一个人吗？

是的。我刚才上课了，刚下课就来了。

你还上课了？你不想要命了？

咋了？我问。

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没有啊。

没有你咋来做心电图了？

有点不舒服，心口微疼。

你心梗了知道吗？

不知道，不会吧。

什么叫不会吧？这心电图显示的很明显了。你原来是不是也得过心梗啊？

没有啊，我一直没啥感觉。

得过，得过。可能你身体素质好，当时没有感觉就挺过去了。这仪器不会骗人的，成了陈旧性心梗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又加重了呢。

拿心电图给刘主任看了。她说，你一直都没有感觉吗？

真的没有感觉，这次要不是你和老谢说过来看看，还没有想到要检查呢。

你真大侠，她说。

3

医生护士对我看管得很严，因为我是刘主任的关系户。刘主任特别安排，不准下床，不准走动。可是我要上课啊，那还有一群孩子在等着我，说实话，這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自己，更主要的是我并没有把疾病想象得那么严重。

我要是不来医院，不都啥事没有吗？

我想我应该和学校请个假，至于培训机构，课程就不耽误了，坚持一下，实在不行了再说。我住进了医院，但是学校该我值班，我还是去值班了，并且签到了。我没有感觉我的行为有多么高尚，只是想，反正开车来回也并不是难事，何必要缺席呢？

校长问，先请半月够不够？

星期二查病的那几天我一直都还坚持着上班，等星期六市里专家来了，要做个心脏造影，需要下支架下个支架就完了。

校长，用不了那么久吧。我说，一个星期就足够了。

校长说真到那时候去看你。校长感觉这话说得不对，什么叫真到那时候？赶忙说，去医院里。校长这样补充是有道理的，要是去家里，那就是给我最后送行了。我笑了，校长也笑了。

然后我只需要医院和培训机构两下里跑就轻松多了。同事老李、老张、老秦他们几个几天不见我，打电话问我干啥呢？我说，在医院呢。他们不信，说写小说的人都是瞎编，我笑笑。后来又一天没有去学校，老张打电话问，我说在医院里看病，住院了，他们这才疑疑惑惑地有点相信了。他们几个约定时间要来看我，我说，没事的，可能和劳累喝酒有关系，主要的还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不用来看我。

这病随时都有死人的危险，但我并没有当回事。每天我要出去上课，就撒谎说出去买饭。医生说让家属送饭，我说没家属，就三口人，女儿在外地工作，爱人早些年就出去打工了，平时家里就我一人。要不麻烦你到外面去给我买份饭怎么样？护士是不可能去给你买饭的，于是只好放我出去，但一再告诫快去快回。每次我都算好了时间，去上完三节课回来。有次半晌不夜的，我实在没有理由了，就说我总得去单位请个假吧，一跑就是三四节课。入院时预留的有家属电话，我出去久了，医院就给家属打电话，给刘主任打电话，家属就打电话问我在哪里？刘主任干脆就直接打电话通知我：过来，把出院手续办了，走人！转院！凭良心说，我上课并不是为了钱，谁都知道我不缺钱，哪能会冒着生命危险去上课呢？学生们更不知道我已经住院。我每每想到这些可爱的孩子，盼望着有一艘幸运的大船，从遥远的天际驶向他们命运的港湾，带他们驶向希望的绿地，从幽深黑暗的深夜走向曙光照人的黎明，我的心就很难平静。他们应该有美好的明天，有光明的前途。所以，当我放学收拾好东西从楼下大厅经过或者开车从门前的停车场走过的时候，看到那些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家长给孩子们送饭的时候，我心里都会涌出无尽的心酸和无奈。我只能最大限度地做到上课的时候多讲一点知识，希望能帮到他们。

本来说星期六专家过来，结果没来，我只好等下星期二了。多住了几天，又不打针，天天熬。

4

后来老李、老张他们想出了办法。星期一的晚上，他们四人把我约出去，我们在一个吃鱼的地方聚齐了。

这几天不见你了，你走的时候也不说一下。老李说。

我感觉没事，哪知道一查竟是心梗了，把医生都吓一跳，我自己倒没啥。

今天是老张请，下次老李请，再下一个老秦请，也不给你买东西了，请你吃饭吧。老秦说，不要害怕，我父亲在北京做搭桥下支架都很成功。雪秘书长也说，心脏造影，下支架都是小手术，没事。现在科学技术多发达，听说已经可以把血栓从血管里取出来了。

没事的，我心里不紧张。我村有好几个人放了支架，现在都没事，只是以后不能喝酒了。

不是不能喝，是少喝。老李老张他们纠正说。

那今晚是不是还喝一点儿哩？

明天手术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喝！我说。他们说无论如何都要我控制在一碗之内。

老李说，你再喝，我们走！那是严令禁止我喝酒，我知道大家都是对我好。我当然听从了。

那天做手术的时候家人不得不来了，要签字！我才让家属陈老师过来，我和陈老师推车出门，等电梯的人很多。我说，等下，我在网上买样东西。我突然想起来，昨天那套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还没有下单哩，买了再说。你不是天天买了很多书了吗？那些都是故事会，不能比；我万一不行了把我床上的书送人。

到手术室，专家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有很多病人。听说今天总共有23台手术，得做到夜里12点左右。因为刘主任的关系，我第1个上了手术台。医生说不要紧张，放松，没事的话1个小时就可以了。

我感觉我就是躺在肉案子上的年猪。因为心脏的位置不好把握，那辆用来做手术的活动床就得推来推去。忽，推去了；忽，又推了回来。就像在殡仪馆，那具载着尸体带滑轮的小跑车，就进到了炉子里了，来回地推了几次，说不定哪次推进去就再也推不回来了。窗外是说笑的人影，我能真切地看到他们的表情。那里也有一台供医生观察的仪器，除了医生并没有谁看你手术的情况，只是站在那里闲聊。后来我想，我实在不行了也只是在人们的闲聊中走完自己的一生，并没有什么人特别在乎你的生死。

第二天我就回学校上班了。按医生要求的，我还应该观察一天才能出院，但是我在医院那地方呆不下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秦说，前天晚上吃饭时我和你说老爹在北京做手术很成功的事，后半截没说完，怕你有负担，现在你没事了我才敢说。老头在北京做心脏造影下支架很成功，俺村的一个人也去那家医院做了，结果你猜，高高兴兴走着去的，家人哭哭啼啼捧着回来的。

5

每次出来上课，都是提心吊胆的。

校长经常正站在大门口，碰上了就会显得很尴尬。因为外出代课毕竟是不允许的，如果都外出代课，这学校还怎么管理？其实我感觉校长一定知道有很多人在校外兼课。我值班的时候见很多班主任匆匆忙忙地骑着车子，在办公室楼下的签到机上扫过脸，调转车头就又出去了，连教室、办公室都不进，该看班不看班，不是外出代课又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学校只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老师也不容易呀，他们是人，他们也要生存，要买房，要买车，要过舒心的生活。

早晨该我值班，在红绿灯路口，正在直行的时候，有辆电瓶车斜着穿过来，一下子撞在我的四轮电瓶车上。这人看上去有70岁的年纪，倒在地上一翻轱辘就爬起来了，说，你把我的电瓶车撞坏了。我说你骑车也不看红绿灯，闭着眼睛瞎闯。老年人以后骑车要注意安全，不抢红灯头，不抢绿灯尾。你看看你把我的车撞的，这修修又得六七百，你走吧，不和你计较了。他说，你不和我计较，我得和你计较，我这是借邻居家的车子，现在坏了怎么办？你得赔我。

哈，我自己就笑了，还有这样的事情？真奇怪了。旁边就有人过来说话，老年人，人家是正常行驶，你闯红灯全责。老人不依不饶，说那也不行，我借人家的车子，现在坏了，咋说？我没有多想，就从口袋里掏出100元钱给他，这回行了吧，你这车子换个前轮的泥瓦，也就30元钱，这些钱足够了，我的我自己修。好吧，那老头拍拍身上的灰，生怕我反悔似的，也不管是红灯还是绿灯，骑上车就跑。

小刘校长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住院的事，后来，我生病还坚持上班就不是什么秘密了。那时小刘校长有趁机换掉我的打算，我也和同学们说起这事，学生说，那小刘才真叫有病呢！

后来的许多天，我完全恢复正常了，这事也就过去了。教室里面倒计时的牌子一天天翻过，时间一天天改写。

小刘校长找我几次，谈关于语文课的问题，告诉我，多给学生讲些答题方法和技巧，规范答题步骤等。我后来想想，他和我说这些话是打过草稿的，有一定用意的，只是我并没有意识到。难道他比我还懂教语文吗？我都教了40年了，高三包括复习班不知道教过多少届了，在教学上自认为还是有一套的，尤其是讲解诗歌、小说，那简直就是进入化境，那些知识点，考点，都烂熟于胸。要不是年龄大、电脑操作不太熟练，早上网卖课了。如果我急等用钱买车、买房或者干什么事需要一笔钱的话，我也许就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了。

我并不缺钱。我之所以还没有辞去这份工作，并不是看上收入不菲，而是感觉时间不是太长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显示还不到40天了。工作室的老李也说，咋样也得把这几天干完，下学期不想干就不干了。还有这几天，你咋让人家再找人？是啊，这是我们做人的底线啊！另外，说句实话，这些孩子也太可爱了，和他们相处，心里感到熨帖。

6

时不时有学生到办公室，直接喊，小李呢？我当时都一愣一愣的，小高呢，俺雅姐呢，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喊他们助教老师，这关系多么融洽，像三月的风从面上拂过，又如焦渴的六月里一杯冰淇淋，可口可乐。后来一个调皮的女孩说老师你年纪大些，我们该喊你老爹，那么我们的助教姐姐，不也得喊你老爹吗？等量代换嘛！后来有几个孩子围着我说，老师，能做你的孩子真幸福，做你的学生也幸运。老师你还想要个闺女吗？另一个声音说儿子也行。

这群孩子就是这样的天真烂漫。班级分发吃的东西，总有人给你留着。还时不时地给你一个奶糖，两袋咖啡，三四个桔子。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公室的抽屉里多了一袋茶叶，这都是多么温馨难忘的记忆啊！

有一次我说到理科班的学生有人会背诵《长恨歌》，有位女同学说那不稀罕，我还会背诵《离骚》哩，我假装不信，让她背诵给大家听听，果然背诵得非常熟练。我当场给以鼓励，这大大增强了同学们的信心，增强了大家学习的积极性。

老师们许多天上课都不安心，尤其是我，眼看退休了，再让检查的拿着摄像机在课堂上拍视频，然后给你个降职降级处分，那实在是有点因小失大，不划算。那样我这个退休人员基本上就再没有升职加薪的希望了。为这事，我反复告诫吴老板还有小刘校长，让他们上课期间派专人看好门，一般情况不要开门。只要不把我从课堂上抓住，我就不会承认，为此，小刘校长还不耐烦。我告诉他，你不要不耐烦，你知道，我都快退休了，抓住了实在不好说会什么样。你猜他怎么回答我，他说，你快退休了怕什么，我才30岁啊。唉，你30岁你又不是在职人员，怎么做都行，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从二中传回来的消息，一下子把我的智商颠覆了，也更证明了我的浅薄无知。我真的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和自作聪明感到羞愧，更感到和吴老板、小刘校长提的建议多余，深深感到为自己还停留在15年前的思维而无地自容。那时抓一个现行，一定是到课堂上，拍下你，证据确凿，你就无话可说。现在不用了，你不是把学生卖给培训机构了吗？你为了图省事方便，也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虚荣和面子，你不好意思直接拿钱，微信转账了。你微信上的轉账记录，这几笔钱是咋来的？你可以充分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可以想尽一切办法据理力争甚至狡辩，给你机会。但是当让你在自己说的话属实这一栏签字的时候，你一下子心虚得就翻供了。

二中的老师，先是几个，后来十几个，最后弄成几十个，连纪委的领导都感到很为难，这事越弄越大，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都没法结案了。纪委的人做过多次暗示，希望事情能够到此为止，再这样下去，课都没法开了。那不行，这事牵扯到我了，还没个结局和说法，我也得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今天放我回去想，明天检举箱里就会多出许多信件。还不能不查不问呢，这信件是长了翅膀的，你知道它会飞到哪一级，会飞到哪个领导手中？到时候你自己都难说出不出事，告你个不作为再正常不过了！

二中这事，除了见证了我的浅薄之外，我还深切体会到这事暂时还轮不到我倒霉，还查不到我的头上，我大可不必提心吊胆地上班代课。我渐渐地放松了警惕，但我也不是不关心形势的发展。我们上个月的钱还没有发，但我安排小刘校长，先生啊，二中的事知道了吧，你就別再微信转账了，发现金给我们吧。

好好，小刘校长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后来的几天，其他几位代课老师，也陆续知道这些情况，那已经晚得不能再晚了。但是惊恐和疑惧的阴霾，依然显现在他们的脸上。有两个私交不错的老师怯怯地问我，二中的事，你都听说了吧，听说抓起来好几个人了，还要退费罚款的。我说是的，还有其他的事也都牵扯出来了，校长家属的高级教师也被取消了，还退出了好几万块工资呢！

多危险，这真不是人干的活，明年不能再出来代课了，苦点就苦点吧，省得担惊受怕，过不安稳。

唉，有时天灾还可理解，人祸最难承受！

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人情世故？

人的命运有时候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不由得使我们想到了南宋文天祥的一句诗：“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水把你冲到哪里算哪里，风吹你跑多远是多远。人，变得没有了根。

接下来的日子反倒平静无奇了。有几天上完课，我在过道里走动，见一直紧闭着门怎么就开了，我好奇地推开门，进入楼的另一端，那里是华阳国际宾馆，一直空着，没见一个顾客。在这层楼的走道里走着，感受着它的空旷沉寂，呼吸着满是霉味的空气，深深嗅着的时候，好像还留有医院里来苏水的味道。

后来几个集训营的同学告诉我说，年前疫情紧张的时候，外出打工回来的人员都在这里隔离，医院的医生护士休假的时候在这里住够14天才回去和家人团聚。再后来，境外归来的人，也都集中在这里。老师你别再去那里了，很危险的，平时都没有开过门，更没有旅客入住。我还真没有想到，感谢同学们的好意提醒，同学们天天在这里集训上课辅导，能没有危险吗？想想都令人害怕。但是感觉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课间无聊的时候，我倒还是经常推开那扇关闭的门，走到另外的空间里，呼吸一下霉烂的气味，感受一下放松的心情。有时幻想着这里突然冒出一只猫，或许能给我一个惊吓。但这是不可能的，推推每个房间的门，都是严严实实的封闭着，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打开过了，阴湿湿的，光线暗淡。我在这里逗留够了，才去上课，心里一下子就又回到唐代宋朝，回到了书本和诗歌。

后来小刘校长说，之所以把这个门打开，还是预防检查人员突袭，那时，我们的助教老师可以直接顶上，老师们能够安全从华阳国际宾馆撤出。其实我担心的不是你安全撤出的问题，恰恰相反，这里是他们进来的最有利、最直接的路径。然而，事实证明，我们都不过是虚惊一场，根本就没有人关注你。因为纪委教委的人都忙于现在手下的工作了，二中那一摊子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呢。

我们学校就更没有时间过问这些小事了，因为据最新消息称省市巡视组这几天要进驻泉州一中，时间一个月，巡视组回头看，看什么？这是学校最主要的工作。当然，也可能与外出代课有关，但不是重点了。星期五下午的全校例会，我们的领导在动员会上，严令我们要保持高度的警惕，要自觉做好自己的工作。初查：看看你有没有关于乱收费的问题，有没有外出代课问题，检点规范自己的作为。我妹妹发微信给我，听到了吧，巡视组进驻咱们学校一个月的时间，遇到了你碰到了你怎么办？你要是再外出代课，我就举报你！是啊，我也心怀鬼胎啊，真到那时，可就难以解决了，我几度都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但是这半途而废的事，也不是我能做出来的啊！就这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你不给人家代完，不是坑人家吗？我除了安心上课，小心翼翼地进出校园，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啊。

那天，小刘校长还是找我谈话了，地点就在那个并不吉祥的华阳国际宾馆里。他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搞得神秘兮兮的。他说，杜老师，离高考越来越近了，语文课多给学生讲一些答题技巧和方法啊，学生急躁。他们本来就不行，再没有方法怎么能得高分呢？是啊，这个我知道，每一节课，讲每一道题的时候，我都把这一类题的答题技巧反复强调，我想，我都教了40年了，这些还能不明白吗？答题模版我都抄給学生了啊！这些学生虽然成绩不好，但是我还是很耐心地教他们，哪怕有一分的希望，我都作百分百的努力，不使一个孩子掉队。小刘校长说，好好，我知道，不过你要多和学生讲讲作文的写法。

我和同学们分析了他们目前的状况，短时间内要想语文有大幅度提升，确实有点困难，但是作文方面满可以有个飞跃。那也是有技巧的，比如，在结构方面，审题立意，谋篇布局上，开头结尾处如何用力等，还是能出其不意收到意想不到的结果的。

7

我所在的这所培训机构，现在规模也够大了。那天我和小刘说话，我怎么又糊里糊涂地说起我退休的事，并且说退休之后好好来教课。他们几个年轻人还说，你是吴老板的哥，还能不给吴老板出力吗？我晕晕乎乎地说了什么，自然也没有在意！

我是个没有心肺的人，感觉自己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多说话的原因办坏了。有时自己说话不在意，结果把人得罪了自己却还蒙在鼓里。有时也是有感而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比如，学校这些天搞那个教研活动吧，每星期三次，都是下午。这也许就是正常的教研活动，可是这样一来，一下子打破了老师们正常外出代课的节奏。因为他们大多都是把本职工作安排在中午，下午的时间抽空出来代课，现在坏了，下午的时间也不能保证了，他们要教研活动，别讲真假活动，客观上一下子把路堵死了，我是看得真真切切的。难免随便说了一句，校长的想法真绝！这话不知不觉就会传到有些人的耳朵里，就看你怎么理解了。我们的校长会认为我说他恶毒，小刘校长会认为我幸灾乐祸。其实在这个事出来之后，为了缓解代课老师不能来上课的矛盾，我还主动要求多替别人上几节课，把星期六星期天的时间留给大家。这下，小刘校长坚决反对了，说星期六星期天的时间要安排考试用，绝对不行。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个考试的时间难道是法定的、就不能放在平时，把上课时间调整一下都方便了不好吗？

小刘校长找我谈话的时候，我感觉这个小伙子与众不同，有很多新奇的做法让我想不明白。比如，他给每个教室里配个金属探测仪，这个我绝对理解，我们每年中高考的时候，都配有这个东西，对入场的考生检测。原来学生还可以戴手表看时间，电子表，机械表都可以带进教室，现在不行了，什么表都不允许带进教室。手表的功能多到我们都不知道有多少种，还有就是，教室不久又配备了一个价值两千块钱的屏蔽仪，小刘校长说，这个可以防止学生上课玩手机，考试上网收答案。后来没有用三天，全部停下来了，楼上楼下的商户不愿意了，这严重干扰了别人的生活。钱白花是白花了，回扣拿到手了吧。

后来临近一个星期六了，学校要考试。助教老师给了我一份试卷，是考前绝密的卷子。问问没有答案，我就说，咱们找个有現成答案的做起来也容易些，语文这东西，尽管老师能拟答案，毕竟和原答案有出入吧？我和小刘校长说了这事，他头拧着说，就这个了。没答案正好省得学生上网搜答案。有监考老师、有金属探测仪、还有屏蔽仪，学生能带手机进考场里？我把这个道理说了，可是他不可能听你的。我把这个情况告诉吴老板，吴老板说，这熊孩子脑子有毛病，你教过几十年了除了高考原创题，你见过这样考试的吗？我问问他。后来换题是换题了，小刘校长绝对换了态度。吴老板狠狠地训了他，说，你是泉州一中毕业的，泉州一中的任何老师都是你的老师，给人方便，与己方便。处处刁难人，是做人的大忌。我们顺利考试结束，评讲试卷之后，眼看着以后的工作就来了。

那天，几个助教老师聚在一起开会，我无论有课还是没课，总是没事了就早早来。他们在讨论暑假集训营的事情，听了很久，我的毛病又犯了。我给他们大讲特讲招生的技巧。你得从学生的利益出发，给他们分析清楚，你交学费，在一对一补课的时候能补多少课时，在咱们这里能补多少课时。还有咱们开课的特点，咱们请的都是哪些名师等。你要让学生感觉是赚大了而不是吃亏了，这样不就能把学生请进来了吗？然后用精湛的课堂技艺留住他们。请进来，留得住，听得懂，然后让学生给我们宣传，比你去宣传更有力！

老师，你真神，真该当校长。很多人说，杜老师当然厉害了，当过校长管理过学校，这点子不算什么。再有几个月就退休了，凭和吴老板的老关系，不久就是咱们的校长了。

其实，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别人又不知道。我打算这届干完，再也不干了。回去盖套别墅，养点儿土鸡，挖个鱼池，养几只羊，春节来了宰只羊。猪最好喂四头，一年四时八节的不能断了肉吧。等我乡村别墅兼工作室建好了，把朋友自酿的原酒拉回来，存放在地下室里。文朋诗友来了，展开大桌子，铺开宣纸，爱写的写，爱画的画，过艺术家的生活。若干年之后，当南来北往旅游的人，当洪河两岸的朋友又寻找到家门口的时候，当程宝珠伯父又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间屋子里喝酒话旧。不要煤油灯了，那张擀面的案板也撤了，换成大方桌，酒一定不喝红薯酿的又苦又辣的老白干了。

这些美好的想象，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我打算干完这一届，也就是说最后的一个月就行了。那时我就退休了，住房公积金有二十六万，取出来花个十四五万盖个工作室已经很漂亮了，实在不行，房子便宜点出售，钱不就来了吗？关键是文章写得比较慢，这时我就后悔出来代课了。想赶忙辞掉，好安心写文章。尤其是病过一场之后，感觉自己的健康是个问题，原来哪想过这些事情？总感觉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情。不等我把文章写完哪里能就死呢？躺在病床上，我才感觉到，也许今天、也许明天，我就可能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就真的永别了，活着的这一天也许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明天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奢望啊！眼下的分分秒秒都值得珍惜重视，我甚至都有放弃回家建工作室的想法了。真的，有时还动摇了，慢慢淡去了建房的念头，剩下的就是好好活着，好好写文章！

老吴兄弟也这样说，他是怕我退休了没事干，给我找个活，省得寂寞。关系毕竟不一般。当时我们从原来的私立中学出来的时候，大家还喝了一场分手酒，仪式感挺强的。说无论兄弟们将来谁干好了，彼此都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要记得我们的友谊。那天尽管是分手，大家从此各干各的，彼此无形之中成了竞争对手，大家还跪在地上焚香叩拜，结拜成兄弟。我和吴老板的关系，小刘校长也是知道的，他更知道吴老板的想法，吴老板年轻，还要很多年才退休，不方便出面办学，这所学校就只好交给他管理了。

我感觉小刘校长挺尽心尽力的，每天都是不断地打电话。还有很多时候，那些孩子故意地捣乱和刁难，他似乎感觉不到能很好地做学生的工作。那天一个孩子近乎耍无赖不讲道理地和小刘校长谈话，我都忍无可忍了。

我缺课了你告诉我家长，就是对我负责了吗？我家长又不在，我跑他们知道吗？有用吗？他们能在后面盯着我吗？不能。不能你又能负责任吗？这个孩子全是无理取闹。后来小刘校长出去了，我和这个学生交流一下。他说老师，你不知道，我特烦他，不想听他讲课。我是二中来的，之前我们班的数学老师是一中轮岗过去的，那才叫高，那才是讲数学的老师。他讲的都是什么呀，和真正的一中老师差远了，就是不想听他上课。

小刘校长不知道是哪个学校毕业的，给这些孩子上课要不了多么高深的知识，他们原本就基础不是太好，讲深了没有用的。后来文科班又有几名学生陆续退学了，教室里找不到人了，问问同学们，说，那个天天给我们灌鸡汤的人自己倒先走了，说自己的鸡汤不好喝，喝小刘校长的鸡汤喝迷糊了，要去参加小高考了。

这孩子也真是的，小高考路子多窄啊，能参加小高考为什么就不能参加一下大高考呢，总共时间也没有几天了。后来我和同学们说，你们不要再轻易退学了，只要好好学习，都能达到建档分数线，我认识职业技术学院的人，到时填报志愿的时候可以选个好专业，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那几个人和小刘校长谈话的时候我在旁边，他说，没事，你交的学费我退给你3000元，你留4000元放我这里我给你们补数学。你不是不想进班吗？你可以在寝室，也可以做其他的，每天我给你们几个专门讲一下数学就行了，别的也不用咋学了，然后你们就边跟着我学边等着小高考。

我当下就作出了反应，说，小刘校长，这样不行，这会毁了他们的。这些天不学习不进班，出了意外怎么办？

不会的，小刘校长说，我每天都和他们联系。他们的3000元钱我不一下子给他，他们就不会跑远的。下面有专门的自习活动中心，我让他们去那里玩。这  四个学生每人4000元算是入了小刘校长个人的腰包了！

8

我多次和那几个年轻的助教谈论过他们的前途甚至一生的吃饭问题，告诫他们趁现在还年轻，赶快考个编吧，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一生才有保障，这里的工作虽好终不是长久之计。总不可能就干一辈子吧？哪天校长突然不要你们了还有个退路吧。看他们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样子，我都替他们着急！

后来我感觉我这个人是不是爱多管闲事啊，多管闲事是遭人嫉恨的。我最明显的感觉是，他们不但不领情，最可气的是还把这事儿和小刘校长汇报了，因为有几次小刘校长都和我说，杜老师，他们都还年轻，你要多带带他们，让他们安心工作。

我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小刘校长又专门把我喊到那个没人居住的宾馆，和我说起语文教学的事情，特别提到的问题除了作文之外，就是高考语文板块的问题，还有就是语文答题的技巧。我说，这些我都讲到了啊，平时讲不说，每次考试我结合考题没少分析这些内容啊，小刘校长这是怎么了啊？

五一劳动节假期就要来临了，这段时间除了讲试卷，把作文好好讲讲，从选材，热门话题，常规考点，再从布局，立意谋篇等方面，给学生讲讲写作的技巧。结合自己参加高考阅卷的经历，和学生们谈谈综合考试的问题。

我抽空问了一下几个现在正在代高三语文的老师，还有几个自己的学生朋友，和他们交流作文方面的问题，高考考纲的新规定等，作了充分的准备。那天上课回来，助教孙老师给我发了一个课程表，并且特别安排我，以后你就按这个时间和课表上课，并且恭维地说，你文章写得好，抽出时间上作文课吧。

我当时感到非常吃惊，这个课表排得我都不明白了，10天的时间排了两次课，星期四、六下午各一次，每班一节课，那就是说到高考一个月还可以上三次课。我和一中的几个老师说，这语文再不重要，也不至于不重要到这个程度吧？看不懂了，这是对语文课的侮辱，还是对我的侮辱？

刚好这几天都没有课，又赶上五一假，我最初代课的那所私立学校，组织老师去河南旅游，无论如何非要带上我，免费的。我没有和小刘校长说，没有课不用和他打招呼的。我和助教小孙说了一下，因为小刘校长一般都是把一些小事安排他来做，并且明确告诉他，你在我的领导下，就是副校长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负责。我就当作小刘校长不在，向小孙请了假。

吴老板不知道怎么知道我出去的事了，问我，你旅游，课怎么安排的？我说课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没课。

好吧，一路平安，回来给你接风！

旅游回来的当晚我又把这几天准备的课件在电脑上过了一遍，明天星期四，我值班结束，下午就要去上课了！

星期四还不到五点半我就在校园里巡查了。毕竟我在大一中就这点活了，值班找不到人干，我愿意干。

夏天天亮得很早，我从一食堂经过的时候，远远的有个学生喊我，这人我认识，是一中文科班的，想走捷径，学了艺体，在文博培训，是我的学生。她说，老师你旅游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不给我们上课？你怎么让小刘校长又给我们请了一个语文老师啊？

懵逼，一脸的懵逼！

你们又请了一个语文老师？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会吧？小刘校长说，你去旅游了，不知道几天回来，语文课又不能不上，说你让先找个人替你代着，你回来好讲作文。这个老师讲试卷，你们有分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我第一感觉是我被算计了！我让请的？有分工？我讲作文，她讲试卷？我本想问问吴老板什么意思，想想还是算了吧！这本来不就是自己希望的吗？可是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我主动不干，和被人家辞的还是不一样啊！是不是很没有面子？我给小刘校长打了个电话，我说听说咱们又重新聘请了一个语文老师？

没有啊。你别误会，不是这个意思，学生就要高考了，要加强练习，你年纪大了，怕你累着了，你作文讲得好，专门讲作文，有个老师讲专题和试卷。杜老师，你千万不要误会！

好的，我知道了，下午我去把上次的试卷发了讲了，这次是免费的！我把东西带回来，让她教吧！

语文开六节课的原因，我一直都很疑惑，原来早有打算啊！ 前几天考的试卷我发给学生讲了重要的题目，问了一下新老师是哪里的，是谁？同学们告诉我说是泉州一中的女的，还说是你的学生。

我说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我怎么能教出这样的学生呢？我把三个班的试卷讲完发给了同学们，并且说这次课是免费的，不用记课时了。我出门走的时候遇见了小刘校长，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太多心了吧，也太急了点儿吧，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啊。

小刘校长说，你不知道，这艺体生难管理，要求高，他们也是急了。

我明白，我不能胜任，教不好他们。不是不是，杜老师你千万别误会。主要考虑你年龄大了，怕累着你。咱们找的这个老师，原来就在这代课，是我同学。

代过几届高三，上过复习班吗？

没有。不过她带过艺体生。

后来，我在学校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内容是：我真的老了不行了，教个气功还被同门师弟踢了场子。

妹子第一时间看到了，打电话说，你不是早就不想代了吗？你不代课了是好事啊，年轻人需要钱，你又不缺钱。你不能和他们比。你要是再敢去代课，我第一个去举报你！

老吴兄弟看到了，打电话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说，沒什么，你不用我当初就别请我啊，现在弄个这事，高考还有几天？我不知道哥，你别急，我问问咋回事。

后来的一天，那位抢我课的老师遇见了我，自然说起了这件事，她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是小刘校长说你非要咱俩管代。我明知道你是资深老教师，教过我的班主任，连我的班主任对你都万分崇拜，我和小刘同学，被他算计了，不然咋会这样呢？老师都怪我年轻。

我说没事，这不能怪你，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哪还讲什么套路？怪我年老，不识时务。好好干吧，我那里还有准备好的许多课件，有空了带个U盘拷贝一下吧，以后会用到的，我退休就回去了，扔了可惜。

后来吴老板找到我说，哥，这事你不要认为我知道，我不知道，我感觉这里面有问题，你给我分析一下，我给他配了个财务会计，没干仨月他把人家辞退了，课时费自己亲自算，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几个月，他每班课时都能多到57节课，你说说这是咋上的？所以这个月的钱我一直扣着没发！还有这用人的问题上，那几个助教换了几个了，不是他认为合适的人都不要了。

兄弟，你自己揣摩吧，想想咱们当时为什么从私立中学出来，是怎样从私立中学出来的，你就明白了。

看来，我还得找个机构，培训培训……

作者简介：

安徽省临泉第一中学高级教师。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自然资源作家班、奔流文学院作家班学员。中篇小说《洪河两岸》《无名病毒》《那些年的我们》《香草》《生活如果》分别在《大地文学》《阳光》《奔流》《安徽文学》等刊发。多次获阜阳市“中篇小说大赛奖”，获第三届“奔流小说奖”。

责任编辑/王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