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迪
企业的失败,始于丧失野性。
据2023年版全球创新指数(GII),目前全球五大顶级科技集群全部位于东亚,包括东京—横滨(日本)、深圳—香港—广州(中国)、首尔(韩国)、北京(中国)和上海—苏州(中国)。近来有些国内团体赴日考察日本企业及创新。从地点看,我也优先建议他们首先考察东京—横滨。
如何认识日本企业,如何认识“日本创新”,我想要从日本人对日本经营、日本创新的反思来考察。回顾二战后日本创新,我们发现许多发明至今仍影响人们的生活。例如鱼群探测仪、内窥镜、NC机床、新干线、丰田生产方式等。但另一方面,从世界范围来看,在重大创新领域,美英俄的创新仍居主要地位,例如集成电路、GPS、DNA解读、光纤、核磁共振、宇宙空间站等。而日本创新不同于欧美,更加侧重技术改善及日常应用普及,而美英则在重大原创技术方面占据优势。
泡沫破灭后,日本经济、社会失去战后高速成长的时代精神,技术创新转入一个相对沉闷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尽管日本诺奖得主层出不穷,但却没有推出划时代的重大创新,也未产生如同GAFA那样的革新组织,其原因何在?
清水洋是企业创新专家,目前任早稻田大学商学院教授。他曾出版过一本《野生化的创新——超越日本经济“失去的20年”》的书,专门讨论日本企业创新。他将日本企业与美国企业比较,发现即使企业年龄相同,但日本企业在创新领域却迅速“老化”。清水洋发现,日本企业研发人员流动性低下,这可能导致企业创新能力下降。
在上世纪80年代,年功序列制(日本企业按职工年龄、企业工龄、学历等条件,逐年给职工增加工资的一种工资制度)曾作为日本企业的一个重要特征被写入教科书。5年前,日本经济新闻曾做过一个调查,指出日本“经团连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同质集团”。这是因为,该组织正副会长均为男性,最年轻者62岁。其中值得注意的是,经团联主要负责人没有一人拥有创业或转换公司的经历。这个领导日本经济的最高组织,其入门标准采用一种“纯血主义”。例如会长以下12人毕业于东京大学,3人毕业于一桥大学,此外,京都大学、横滨国立大学、庆应大学、早稻田大学各1人。除京都大学外,其他均就学于首都圈大学。
但是,日本舆论也在改变。清水洋从国际比较角度出发,提倡日本创新要“野生化”。所谓“野生化”,是要促进人财物自由移动。清水洋在上述著作中指出,“创新是一种寻求机会的自由移动”。
野中郁次郎是经营学专家,今年88岁。他从另一角度反思日本企业创新问题,他日前在接受日经新闻采访时说,“企业的失败,始于丧失野性”。目前日本企业引進欧美的科学管理方式,尽力排除感情等人的要素。在他看来,现在的日本企业过于重视IQ,但却忽视EQ,忽视人,计划、程序优先,将导致创造思考的丧失。
在上世纪90年代,笔者曾采访一些日本企业领袖。那时还有许多第一代创业者健在,也有大量“团块世代”位于中层。他们经历过战后混乱、竞争激烈的年代,学习工作很拼命。他们梦想建功立业,梦想美好生活,将激情注入工作。今天日本的许多研究,都在试图找到重新唤起日本经济往日活力的钥匙。
最近数年,有的国内企业讨论或已来日开设研发中心。笔者以为,这可促进日本企业科研人员的流动,激发日本经济的活力。这种探讨,将可能把中国企业优势与日本企业积淀的创新DNA结合,也许将会结出丰硕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