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虎
那一天是外公的生日,我已经不记得那是外公多少岁的生日了,总之是一个既不年轻也不至于老到让小辈们都重视的岁数。而我自己的年纪却很容易推算出来,那时候我读小学五年级,所以我无疑是十一岁了。
外公生日那天,母亲差我去给他送几斤龙虾。我把龙虾送到在厨房忙活的外婆那里,就走进外公的卧室和他待在一起。他靠在一张老藤椅上闭目养神,我并不知道要和他交流些什么,就凑到墙壁上去看那些微微泛黄的报纸。
突然,我感觉外公也把脸凑了过来,我不确定他是在读墙上的报纸还是在一旁观察我。我的脸腾地红了,虽然眼睛仍旧盯着報纸,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外公斜刺里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报纸上的一个字问我:“这个字,怎么念?”
是一个“孑”字,很像“儿子”的“子”,但是又不完全像。
我支支吾吾地说念“子”,外公便爆发出得意的笑声,好像早就料到我要念错似的。他告诉我正确读音,但是我怎么也无法把它的读音和字形联系起来。外公好像猜到了,翻开我的手掌,在上面又轻轻地写了一个“孓”字。他告诉我,孑孓就是蚊子的幼虫。
当天下午上学,我就用外公教我的字去考班上的同学,结果同学们一一被考倒了。我发现他们对长相奇怪的汉字很感兴趣,这让平日沉默寡言的我突然有了自信,我仿佛找到了一条和他人相处的秘密通道。
于是,我开始在课余时间疯狂地收集奇怪的汉字,然后把它们悄悄记在我的小本子上。除了“孑孓”,还有“彳亍”,还有“囡囝”,还有“廿、卅”,还有“爿”,还有“曌”,还有“彧”,还有“魑魅魍魉”,等等等等。不知不觉,我拥有了一本薄薄的奇葩字典。
后来我发现,我的姓里也有一个“孑”字,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向别人介绍自己时,我都会画蛇添足地补充一句:“孙,就是孑小孙。”看着听者一头雾水的样子,我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我会告诉他:“‘孑’就是‘孑孓’的‘孑’,孑孓就是蚊子的幼虫。”
而这些,都是外公告诉我的。
(选自《儿童文学·经典》2015年7月号,略有改动)
品读
文章写的不是买来的字典,而是自己“编写”的“字典”。文章写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作者印象很深,“那一天是外公的生日”,外公那时多少岁作者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很快推算出那时他十一岁。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作者对此进行了回忆:“我”去给外公送龙虾,外公叫“我”认报纸上的“孑”字,后来“我”拿这个字去考同学,结果“同学们一一被考倒了”,从此“我”在课余时间“疯狂地收集奇怪的汉字”……作者的回忆细致而生动,种种言行非常符合一个孩子的心理。作者在搜集奇怪的汉字的过程中一定增长了许多知识,所以我们可以在文章的结尾读出作者对外公的感激之情,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