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龙 唐莉
(1.安徽大学创新发展战略研究院 安徽合肥 230039;2.合肥科技职业学院 安徽合肥 231201)
企业创新理论最早可追溯到1890年马歇尔,其经典著作《经济学原理》中提出生产过程需要第四要素(组织),经济学框架中组织对应企业家才能,意味着资源配置和发现市场。1912年,熊彼特在《经济发展理论》中提出创新,认为创新是指企业家对生产要素组合的转变,其创新水平高低直接影响经济增长。20世纪80年代,以罗默(Romer,1989)为代表的内生经济增长理论(Endogenous Growth Theory)认为,人力资本积累是经济增长的重要源泉,强调知识积累、创新的力量。随后企业创新日渐成为社会科学关注的焦点,创新的影响因素、具体的传导路径、创新的经济社会效应等领域成为后续文献研究的核心。
查阅文献可将企业创新的影响因子分为三类:宏观、企业以及市场。
该观点认为影响企业创新主要是宏观环境因子,包括产权制度、政企关系以及政策改革。
1.1.1 产权保护
制度经济学认为知识产权保护是影响企业创新最重要的制度,因为专利制度设计是否合理直接关系到企业是否有动力进行原创性的R&D活动(潘士远,2005;董雪兵、王争,2007),其在短期会阻碍市场竞争,长期能够促进创新的积极性和持续性。经验证据表明,产权保护制度越完善保护执法力度越强,越容易保证创新性企业获得垄断权,减少企业研发的外溢效应损失,丰厚的垄断利润反过来激励企业开展更多创新活动。此外,产权保护制度还可通过缓解融资约束提升企业融资能力、促进技术传播扩散、影响创新投入产出(尹志峰等,2013;吴超鹏、唐菂,2016;王海成、吕铁,2016);反之,知识产权保护力度越弱的地区,企业研发投入受到的抑制效应越明显且在不同企业、行业呈现异质性(史宇鹏、顾全林,2013)。
1.1.2 政企关系
互补假说认为,政企关联和谋求创新是企业提升竞争力的两个互补策略(杨其静,2011)。实证研究发现,政企关系通过带来更多的资源和政策,提高民营企业创新积极性和投资效率(陈运森、朱松,2009);互替假说认为政企关联与研发创新在企业竞争力的形成过程中是替代关系。因为政企关联的增强可以通过降低市场竞争、助长过度投资等形式,造成企业创新动力的缺乏、创新资源的分散,创新效率的降低(袁建国等,2015);反之,政企关系减弱(如官员更替和反腐败)会迫使企业重视研发创新(党力等,2015;王晶、孟维烜,2016)。所以政企关联与企业创新的复杂关系,可能是因为不同时期异质性特征造成的,叠加证据难以有效厘清。
1.1.3 政策不稳定性
关于政策不确定的研究,文献的观点分为两类:一类学者认为企业面临政策不确定时其经营投资行为会更谨慎,不确定的政策通过资金成本和边际收益影响投资成败(Marcus,1981;Bloom,2007;韩国高,2014;陈国进、王少谦,2016)。更为重要的是,创新性投资和普通投资具有异质性,当规避经济政策不确定企业会明显减少创新投资;另一类观点认为不确定性是企业利润的核心来源,丰厚的利润可能激励企业增加创新投入。相对而言,政策不确定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更多表现为短期性。
1.1.4 财税产业政策
税收和补贴是政府影响企业创新的主要措施(张杰等,2015),这不仅影响企业发明专利数量还影响研发投入规模和创新成功率(李文贵、余明桂,2015;秦雪征等,2012)。关于财税政策与创新的文献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文献认为税收激励能够降低税率和抵扣研发费,从而降低研发成本提高创新投入规模促进企业创新(解维敏等,2008;李林木、汪冲,2017;林洲钰等,2013);另一类文献认为财税政策会扭曲企业创新行为。因为财税政策扭曲企业研发结构造成“重数量轻质量”阻碍创新,此外信息不对称会抵消财税政策正向效应造成创新补贴的逆向激励,如增加“寻租”投资抑制创新投资(安同良等,2009;毛其淋、许家云,2015;黎文靖、郑曼妮等,2016)。
宏观环境主要通过创新制度、机制和要素获取等方面改变外部创新成本影响企业创新,难以从根本改变企业内部的要素投入结构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此外,宏观环境营造需要一定成本,其在降低创新成本的同时却增加了制度成本,这种净效应取决于两者相对大小。
该文献认为企业规模和治理结构等是影响企业创新的关键因素。
1.2.1 企业规模
部分文献认为企业规模与创新活动之间存在正向关系,即规模越大创新越多(周黎安、罗凯,2005;李春涛、宋敏,2010)。创新活动需要大规模、低成本、长周期的资金投入,而创新产出风险较高,成功概率低、周期长。大企业在规模经济(成本分摊)、风险分担(产出不确定)以及融资渠道方面具有天然优势。相反观点认为,两者间的关系是非线性关系并提供了现实证据也为此提供了佐证。因为只有达到一定规模的企业才会开展创新,另外大企业比小企业的创新效率更低使得小企业创新意愿更强(朱恒鹏,2006;聂辉华等,2008)。
1.2.2 治理结构
股权结构和激励机制是企业治理能力的重要衡量指标。通常而言,公司股权中机构性持股数量越多企业创新越多(Aghion et al.,2009),因为机构持股的股本可以长期锁定在企业中,这恰好能够满足创新活动的长周期低成本的融资需求。如果机构投资者无法获取内部信息就会导致企业无法实施技术创新(温军、冯根福,2012)。合理的激励机制可以促进民营企业开展创新。实践证据表明,国有产权会降低绩效激励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因为政治比经济激励对国有企业CEO的影响更大(周铭山、张倩倩,2016)。
企业环境是影响创新研发的重要变量,不仅关系到内部创新资源的配置和利用,也关系到外部创新资源的整合和导入,进而分别通过自主创新和技术引进提升创新能力。文献大多关注了整体创新能力的提升,没有分清两种具体创新的差异,更鲜有关注企业环境在两种创新路径中的作用。
1.2.3 市场环境论
产品和要素市场是影响企业创新的必要条件,前者影响创新产出后者影响创新投入,文献主要集中在产品市场竞争和要素市场扭曲方面。
(1)产品市场竞争
市场竞争与企业创新的文献按照研究观点可以分为三类:抑制论、促进论和中性论。①抑制论认为市场竞争会抑制企业创新,因为创新需要适当的垄断势力。完全竞争使企业无法获得超额利润,而拥有垄断地位的企业具有更强的创新能力。因此,寡头垄断比竞争市场更有利于企业创新。②促进论认为市场竞争程度越高越有利于企业创新,因为一定的市场竞争可以给企业增加外在压力而垄断恰好相反(Arrow,1962;沈坤荣、孙文杰,2009)。市场竞争影响企业创新的传导路径包括两种:一种是熊彼特效应(Schumpeterian Effect),即竞争减少产业内企业获取超额利润的可能,这对依靠内源融资支持创新的企业而言势必带来抑制效应;另一种是逃离竞争效应(Escape-competition Effect),即竞争性越强的行业,企业通过创新来逃离该行业的内在动力越大,越有利于企业创新。③中性论认为市场竞争既能增加自创新的额外利润也会削弱落后者的创新激励。非正规部门竞争可能抑制正规部门企业创新,导致企业更多从事模仿创新而非实质创新(张峰等,2016)。
(2)要素市场扭曲
价格扭曲是要素市场配置资源中的突出问题,不仅直接改变企业投资方向,还影响企业创新投入和产出。一方面,价格扭曲使企业在生产过程中过度使用更廉价的要素,在投资过程中使用偏向采用能够节省高价格要素的生产技术(李平、季永宝,2014);另一方面,要素市场扭曲越严重,企业研发投入和创新效率受到的抑制效应越大(杨洋等,2015;戴魁早、刘友金,2016)。其中,资本价格扭曲主要通过融资结构和成本影响创新。资本价格过低时,企业会过多采用间接融资方式满足创新投资的长周期资金需求。融资期限错配抬高创新成本的同时还减少引进式创新的规模。此外,还促使企业采用资本替代劳动力减少人力资本投入和积累,阻碍企业自主创新。劳动价格扭曲主要通过高技能人才集聚和高低技能互补影响创新。过低的劳动价格无法吸引高技能人才,创新人才不足必然降低企业创新规模;同时,劳动价格过低会造成高低技能人才结构的失衡,技能互补性难以发挥,这会整体抑制企业创新效率。
企业创新影响因素的文献已经在多方面取得了共识:其一,大多文献认同宏观环境、企业特征以及市场环境在企业创新的重要贡献;其二,宏观环境和市场环境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主要通过要素外部获取和成本降低实现;其三,企业特征主要通过内部创新资源利用和投资起作用。当然,文献依然存在分歧。首先,文献研究已经大多关注“是否增加创新资源投入”较少回答“在哪里创新”的问题,通常假定影响创新的关键因子为外生给定。其次,文献在创新资源的企业内、行业间、企业间配置层面已经取得了共识,而在空间配置和空间集聚方面仍然存在分歧,创新主体和要素的空间集聚度不高和错配问题尚未得到充分的关注。最后,文献已经在重点关注了提升企业创新能力的整体水平和能力,较少关注具体提升企业创新的实现路径,更鲜有文献回答技术引进式创新和自主研发式创新的关系及土地要素在各种路径的影响。
相较发达国家,中国的空间资源配置市场具有显著的特殊性而这恰恰影响企业创新。其一,空间要素的所有权归国家所有,这决定其供给由地方政府垄断;其二,空间要素价格上涨提高创新主体和资源的空间集聚的同时,也会面临政府调控政策引发的创新资源的空间误配置,进而降低创新的产出效率和成功概率;其三,空间要素市场化改革相对滞后,价格信号失真带来用途错配和价格扭曲,这些政策给因果链条的识别带来了内生性问题,容易带来研究偏误。
因此,忽视空间要素的企业创新效应需要在理论和实证上进行补充。更为重要的是,理顺市场与政府的关系,可以高效发挥空间要素在企业创新中的承载主体功能,提高创新主体与资源匹配效率。
空间要素(目前观测空间要素变化的指标,主要来自土地和住房市场,该指标的变化能够较好捕捉城市空间承载的变化信息,对于探讨空间要素的各种经济社会效益具有重要作用)是各类经济社会活动的承载主体。当企业面临空间要素价格冲击时通常采用如下方式加以应对:其一,采用更多的资本和劳动力替代空间要素;其二,开展跨区域和跨行业投资规避冲击;其三,突破技术以研发创新应对冲击。空间因素与企业创新的研究大致分为两类:
资产泡沫理论主要探讨资产泡沫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认为资产泡沫带来的外生性冲击,通过要素再配置影响长期经济增长。该理论提出了两条重要假说解释泡沫与企业创新的关系:抵押和挤出效应。资产泡沫影响企业创新程度取决于两种效应的相对强度。
其一,空间因素通过抵押效应激励企业创新。该观点认为空间因素是企业重要的资产,其价格上涨可以提升企业抵押品价值缓解融资约束,促进企业投资和创新研发(Iacoviello,2005)。目前文献对于资产抵押效应的存在性依然存在争议。基于发达国家的各项证据普遍支持抵押效应假说,如英国、美国和日本(Bowen,1994; Gan,2007; Chaney et al.,2010);基于中国的研究少部分支持抵押效应的存在性(曾海舰,2012),更多文献未发现有力证据。其二,空间因素通过挤出效应抑制创新。鲍莫尔(Willian Baumol)理论表明,生产率增速较慢的部门会受到高效率部门的影响,劳动工资的被动上涨进一步加快要素向低效率部门集聚,导致房地产部门占比的提高和宏观生产率的下降。文献认为房地产主要通过资本和劳动力影响企业创新。
首先,空间要素的价格变动与企业内部创新资源再配置息息相关。当空间要素相关联行业的回报率提升时,企业将减少风险高、回报期长的研发创新投资。具体表现为,制造类企业增加涉地类投资(黄彦彦、李雪松,2017)。理论上这种跨行业投资对企业创新存在短期“挤出效应”和长期“补偿效应”。其次,空间要素的价格变动影响创新资源的行业内再配置。内生经济增长模型的理论表明,空间要素价格的快速上涨会导致工业企业缺乏用于研发创新的资本,导致制造业部门资源配置效率的下降,尤其是国有企业(罗知、张川川,2015),甚至导致民营工业出现“规模空心化”和“效率空心化”的现象(吴海民,2012)。最后,空间要素的价格上涨会也关乎创新资源的跨区域配置。具体表现为创新主体在城市内分散和城市间迁移(邵挺、范剑勇,2010;谭锐等,2015;赵祥、曹佳斌,2017)、中心城市制造业的扩散以及生产性服务业的集聚(齐讴歌等,2012)。
3.3.1 资产抵押效应缺乏强力证据
首先,目前银行资产抵押活动多数围绕居住资产而产业资产较少;其次,即使企业能够借助资产抵押,其借债释放的也是短期、高成本的资本,很难支持周期长、投入大、风险大的创新性活动。
3.3.2 内生性缺乏有效识别策略
文献大多假定空间要素的供给是外生的,对于市场化转型阶段的中国而言,不仅受市场力量也受政府行为的影响,其内生性问题需要识别,若不厘清自然和人为约束的差异会给现有研究结论带来冲击。
3.3.3 忽视因果关系的其他传导机制
文献普遍认为空间因素的价格变动挤出创新资本的同时也会通过抵押效应带来资本挤入,资本传导路径的净效应取决于两种理论的相对大小,在资产抵押效应缺乏数据支持的情况下,现有研究关于空间要素价格上涨抑制企业创新的结论可能存在高估。
本文通过文献梳理可以发现,现有研究依然存在诸多亟需探讨的空间。首先,借助政策外生性识别空间因素变化的内生性问题,借助更为科学的数据对空间因素的力量进行分解,探究自然和人为约束在如何具体影响企业创新。其次,运用银行或税收征收数据研究资产抵押效应的存在性、大小,避免研究偏误。再次,深入探讨资本和劳动要素的传导性差异并论证各自对引进式和自主研发式创新的影响。最后,文献主要聚焦在呼吁社会重视创新资源投入和营造创新环境,鲜有关注企业创新资源的空间配置问题。在空间集聚不断提升的背景下,引导企业去哪里创新比增加创新资源投入更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