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嵩
(1.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2.福建技术师范学院,福州 350300)
关于“新闻有学”还是“新闻无学”的议题,中外历来有争议,前者更多站在新闻本体理论上,后者若从积极意义上看,可理解为新闻是一门杂学。随着新闻传播实践的发展、新闻改革的深入和新闻科学的进步,新闻传播学专业人才培养却出现轻视中华文化教育的弊端。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优秀的新闻传播者应具备哲学眼光,守住职业精神,占领思想高地,汲取中华文化中的精华,以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创作新闻作品,成为“笔墨刀枪”,才能更好地以文化人。
国学通识教育是我国社会主义教育体系和全面发展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当代大学教育不断走向学术化专业化,忽视了国学通识教育,造成中华文化在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中缺失。在新闻传播学教育中只重视新闻写作规范和编辑技巧、市场经济中的信息传播,而忽略了新闻作品的文化深度。
在常见的新闻报道中,一般以政治性差错、事实性差错和技术性差错居多。除了新闻写作者硬件操作能力不足外,更重要的是历史文化功底不强,因此导致用词不准、错字别字、违背史实等问题。尤其在本土化新闻传播活动中,更需要了解地域的、民族的文化背景,不应该贴上主观刻板印象的标签。若是在政治性新闻传播中出现史学、史观、史论错误,实可谓授人以柄。
去中心化、去权威化、去深度化的后现代主义特征,消解历史、摒弃主体的错误思潮导致新闻伦理被边缘化。因此,要强化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的媒介素养教育[1]。媒介素养教育就是旨在引导受教育者正确理解及建设性地享受大众传播资源,具有一种健康的、科学的媒介批评能力,并能够充分运用媒介资源提高自身素质,参与到社会文明建设之中。
我国新闻传播活动的雏形出现在先秦时期。夏商周时期,有一种称为“遒人”的政府官员,他们摇动木铎,在各个地区巡逻,宣传法令。春秋战国时期最早开始使用的长城烽燧,也是属于泛意义上的新闻传播。汉代产生的竹简、木简、“蔡侯纸”,是一种更便于传播的媒介,同时邮驿制度的发展也为当时新闻传播活动提供了制度和经济条件。到了唐代产生了最早的报纸,有“开元杂报”和“进奏院状”,皆为封建官僚机构内部发行的政府官报,内容多为中央朝廷和地方藩镇的政治要事动态。宋代的官方“邸报”和民间“小报”,明代的中央“邸报”、地方“塘报”和民间报房、抄报行的兴盛,与商品经济和民间手工业的发展、古代城市经济和市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息息相关[2]。当然,封建时代的皇帝诏书和各级政府制颁的行政法令、榜文和告示以及人民起义中的竹筹、揭帖、牌报都兼有新闻传播的意义。
中国新闻传播学研究与中国新闻事业史研究无法分离,也与中华文化密不可分,中国新闻活动更与具体的中国文化、中国历史、中国哲学、中国技艺、中国社会生活、中国政治制度、中国经济水平密不可分。1927年11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了戈公振先生的《中国报学史》,首次全面地、系统地、基本地勾勒出中国新闻事业的大致发展脉络,成为系统研究新闻学和中国新闻事业发展历程的奠基之作。这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新闻学著作引起了新闻史学研究潮流,在地方志、断代史、名人传等相关研究领域也全面铺开,各类通史专著纷纷问世。
从中华文化来观察和研究新闻传播学和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从学科角度上看主要是新闻学和文学、历史学、哲学、美学的融合,其中不仅涉及新闻理论和实务,也关乎新闻从业者和传播者的媒介素养,以及国家、民族、社会的新闻事业、文化产业和其他媒介传播活动的可持续发展。以报纸、广播、电视、网络为主要媒体的新闻产品,不仅影响着大众对世界的感知方式、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也构成了现代大众文化传播的新景观。一方面,新闻媒体在改变人类文化的积累和传承方式;另一方面,人类文化的巨大征服力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媒介文化的传播模式,更深一层来说,新闻本身就作为一种文学形式、一支文化力量,构成了现代人文化生活的一部分,也因此新闻传播学专业在我国高校13个学科门类中从属于文学门类。
从“文史哲”或以文化学角度研究新闻,不仅有着理论上的重要性,而且具有现实的迫切性。原有的新闻学研究主流在于新闻学与传播学的本体理论以及采编发实务方法论上,植根于本土的、传统的、优秀的历史文化的论作较少。新闻之所以被人误读为“无学”,实则是因为新闻本身作为一门“杂学”,既包罗万象,又应时而变,对理论创新、实践创新、人才梯队都有与时俱进的发展要求。新闻作为一种文化形式、一支文化力量,新闻传播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文化活动,需要在现实维度和历史维度上考察其社会功能,以及新闻传播和中华文化的联系之显征[3]。
1.新闻传播发挥着中华文化中独特的传播功能
中华文化价值观很大程度上是以孔孟儒学为代表的“仁义”观,追求“至善”是道德伦理倾向,也渗透在新闻伦理倾向中。“新闻善”不仅是“伦理善”的具体体现,也是中华文化核心价值观的具体体现。即使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民族,新闻生产的基本原则也是围绕“善”这个总主题,展现正面人物,宣扬先进事迹。当然,新闻传播方式还具有其独特的传播特点与功能,它推动了人类的传播活动从人际的或组织的小范围传播,走向了大众化乃至全球化、跨文化的传播。尽管是在多媒体、跨媒体、全媒体等新兴媒介形态、机制、理念不断产生和激荡的时代,新闻传播仍然兼容着各种类型的传播方式,共存互补、多元竞争,承载着中华文化的新闻产品也不断在改变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式。
2.新闻传播蕴含着中国本土的东方美学
与文学发展史、美学流变史一样,新闻事业史也是包含人类审美观念和审美追求的发展过程。从唐代的“进奏院报”、宋代的“邸报”至现代传媒,在内容上从简单走向了丰富,在形式上从粗糙走向了精致,在载体上从单一走向了多样。在东方文艺作品中的美学规律和批评标准一般以“真、善、美”作为衡量尺度,是中国传统的儒释道文化智慧的凝结。从艺术形态上看,意境是中国艺术作品中优秀作品的独特表现,新闻意境则是中国优秀新闻作品的高级且独有的形态,一般体现在新闻特写、新闻通讯、报告文学这类新闻体裁作品中[4]。尤其是在早期传统媒体时代,新闻工作者在写人、描景和叙事时创作出主观情思与客观景物相融合的作品,表现出有着丰富意蕴以及情景相偕的艺术形象。这得益于先一代的新闻从业者受到中华文化的熏陶,对新闻写作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3.新闻传播贯穿于中国人际传播和交往文化中
加拿大学者马歇尔·麦克卢汉提出“媒介是人体的延伸”[5],马克思提出“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史的产物”,因此新闻符号和传播方式的演变改变着人对周边世界的认知方式,新闻作为媒介文化传播形态,天然有着属于人的、与人的生存、与人的生产实践活动以及作为“社会人”的交往活动息息相关的特性。所谓“交往关系”既是一个静态概念也是一个动态概念,它不仅包含了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作用、互相交流,也包含了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协调。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属于人类活动领域的新闻传播生产实践,也具有人类基本的传播意义。在奴隶社会,先秦时代的人们便以诗歌作为早先新闻传播或称为信息传播媒介,内容早已涉及乡土民间邻里的人际交往。在封建社会即使是在官报的不断挤压下,民报还是崛起兴盛,满足市民日常生活的需要,建构着百姓日常交往文化。
4.新闻传播与生俱来的中华文化因子
近代中国诞生了“文人办报”以及“史家办报”的媒体经营理念。晚清思想家王韬在1874年创办了中国报刊史上第一份以政论为主的报纸——《循环日报》,开“文人办报论政”之先河,更是影响了近代思想家、政治家和教育家梁启超等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关心政治、畅言国事。中国报业史大师——史量才认为“日报兴而人类进化之记载愈益真切矣”,今日之新闻将成明日之历史,报纸就是现代人的史书,报人就是现代史官。为此,史量才一进《申报》报社就着力于收集旧报,编写《最近之五十年》,保存史料,留下史实。从先秦诸子百家游学列国,到“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传统儒家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价值观一直为文人所共识,也是中国新闻传播活动中特有的中华文化基因。
1.加强新闻从业者的中华文化通识教育
中华文化的通识教育,不仅针对新闻传播学专业学生,也针对新闻教育工作者、新闻在职工作者。中华文化通识教育,或称“国学”教育,以中华文化中的积极内容为核心,以培养人的文化素养、人文精神、民族意识和健全人格为主要目的,继承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培养人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精神。因此,在新闻传播学科教育中,既要注重新闻理论与实践的培养,又要运用新闻传播手段加强中华文化的通识教育。
2.强化新闻伦理教育,提升媒介素养
新闻媒体是社会的监视器,新闻从业人员代表了社会公众的良知,新闻行业的特殊性要求在新闻传播过程中必须体现正确的道德伦理观念,使新闻不仅能向人们传播事实、传播信息,而且还能讨论和传达真相背后的道德伦理意义,从而对人类的生产生活、行为实践起到引导和规范作用。大学生媒介素养的提升,需要在中华文化中汲取营养,习得伦理关怀、伦理评判、伦理精神。从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的艰苦奋斗,到《尚书·大禹谟》“满招损,谦受益”、《中庸》“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的谦虚谨慎,再到《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平等待人,以及《论语》“君子和而不同”的兼容并蓄,都可为当代媒介素养培养所借鉴。
3.把握新闻生产的文化含量,提高新闻产品的文化深度
《人民日报》前总编辑范敬宜提出一个关于新闻要有“文化含量”的观点。他认为,新闻要有文化含量,新闻工作者要有人文情怀。要成为一名好记者、好编辑,文化底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的写作水平取决于文化的深度。这里所说的新闻“文化含量”,可以理解为一定篇幅、一定长度的新闻作品所包含文化内容的数量和质量。一方面,它可以指新闻作品中相关文化领域的理解力、掌握度和表达层次;另一方面,它可以是新闻事件所反映的文化内容或横向或纵向的延伸[6]。而如何增加新闻生产的文化含量和文化深度,不仅考验新闻创作者个人的文化修养,还考查个人对新闻事件文化背景的了解和分析能力。对于当代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而言,需要融入中国地域通史、乡土文化、民俗学等中华文化教育,方能从事实表象中探寻新闻背后的中华文化基因,将丰厚的文化储备有机地融合到新闻作品中,提高新闻产品的文化深度。
新闻传播学作为一门近代人文学科,从20世纪以来不断发展壮大,研究范围也从新闻学本体到与之相近、交叉的新学科,如新闻心理学、新闻政治学、新闻经济学、新闻管理学、新闻逻辑学、新闻伦理与法规学等。俄国哲学家、批评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科学是以事实作为对象的”,英国哲学家、社会学家赫伯特·斯宾塞提出“科学是系统化了的知识”。新闻传播既然是与社会生产、文艺创作、伦理道德等结合的事实,就必然产生相应的新闻传播新学科研究,从历史维度、文化厚度、学术深度、人文角度和社会广度来拓宽新闻研究范围。在当代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中,尤其要加强新闻文化的人文哲学探索,并付诸现实的教学实践,培养新一代的德智双全人才。
人文哲学是人文主义和哲学的结合,相对于科技哲学而言,人文哲学更强调社会科学属性,比如伦理哲学、价值哲学、宗教哲学、文艺美学等。哲学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可以对文化本身进行反思和研究,新闻文化作为人类文化的组成部分,自然也可以用哲学的方法进行研究。植根于中国本土特色的新闻文化势必与中国化的人文社科相结合,现代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需要基于拥有五千年发展之久沉淀的中华文化上,探索出更为适宜本土的教学方式和认知方式。
新闻传播需要运用哲学的观念和方法来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而运用哲学观念和方法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新闻产品的文化含量和文化品位。正如黑格尔所说,“哲学本身正是人的精神的故乡”,研究新闻传播中的哲学不是仅仅停留在新闻史学理论上,更应深入到新闻传播广阔丰富的现实世界本身中,从异彩纷呈的新闻传播文化现象中提炼其哲学观念。就当下实际而言,这不仅强调大学生需要拥有自己个性的哲学观念,更需要与人道主义相结合、与中华文化中的人本思想相结合,用人文关怀的本土哲学来面对现实的中国社会和人生问题,才是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的必然趋势。
中华文化中就有很多经典教学模式值得传承,比如《中庸》“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是一种教学的思辨方式和整体思维。利用新媒体技术、现代化教育工具、互联网视觉化交互传播手段以及课外社团互动和实践训练,实现灵活多样化的教学形式,实现国学通识教育模式在媒介素养教育中的转化创新,实现教师学生全员参与、以教促学,实现接受国学和媒介素养知识于潜移默化之中。通过设计科学、合理、可行的课程体系,实现中华文化与新闻传播学科教育的融合。
新闻作品作为人类精神文化产品的一种形式,从根本上反映了哲学意义上人类共同的价值关怀,蕴含着人类最普遍的价值尺度。当代中国优秀的新闻作品势必渗透着中华文化价值观念,并表现为对基本理念的关注。而这种关注在大众日常生活的重要性使其早已成为日常观念和思想体系中的核心,即“真”“善”“美”。这三个价值取向是中华文化感染力所在,也是新闻借以发挥最大社会效益、驱动历史前进、推动文明发展的作用之源泉。在当代大学新闻传播学科教育中融入中华文化,基本的也是终极的目的就在于引导现代新闻传播追求“真”“善”“美”的统一,服务于现代中国社会的发展。
中华文化在新闻传播学科教育中的补位,需要提高新闻教育者的文化意识、提升新闻学子的文化修养,拓宽新闻学科的研究范围、探索新闻文化的人文哲学,创新媒介教育实践、营造社会文化氛围,挖掘新闻的历史文化潜能、发挥新闻的造福社会效能。如此,新闻传播学科教育在未来发展中,才能深深扎根,培养有温度和韧度的新闻专业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