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希林,燕美琴
1.山西医科大学护理学院,山西 030001;2.山西省妇幼保健院
产后抑郁症(postpartum depression,PPD)是产褥期常见的一种精神类疾病[1],其主要临床表现为极度悲伤、焦虑、绝望、易怒、愤怒、漠不关心、失去快乐、绝望等[2]。产后抑郁症对母亲、婴儿和家庭产生的不良影响已被多次证实,如自杀,杀婴等[3]。据《2022 国民抑郁蓝皮书》[4]报道,高达63%的女性曾罹患产后抑郁症,而这些产妇与其配偶各方所承受的压力值得进一步关注。二元应对作为一种两性应对方式是指具有亲密关系的伴侣双方,面对生活事件时采取的共同反应与策略[5-6]。已有诸多研究表明,基于二元应对理论的相关干预可有效降低产妇产后抑郁症的发生率,缓解产妇产后抑郁的程度,提高配偶双方二元应对能力[7-9]。有关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的二元应对相关研究多为量性研究,质性研究鲜有报道。故本研究以质性研究为切入点,深入探讨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的二元应对体验,以期为处于不同阶段的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的干预提供方向、指导和借鉴。
采用目的抽样法,选取2022 年2 月—5 月于山西省某三级甲等专科医院产科心理门诊就诊的产妇及其配偶为研究对象。产妇纳入标准:1)年龄≥23 岁;2)抑郁筛查量表(PHQ-9)评分为5~14 分,即经量表筛查为轻中度抑郁症;3)已婚;4)产后6 周以内。配偶纳入标准:1)年龄≥23 岁;2)PHQ-9 量表评分<5 分;3)已婚,为就诊孕妇的配偶。产妇与配偶排除标准:1)合并严重器质性疾病;2)有精神疾病史,既往被确诊过抑郁症;3)正在接受其他心理治疗。剔除标准:1)问卷资料填写不完善者;2)不能全程参与研究者。样本量以信息饱和为基准,并参照最大差异化策略,共选取产妇及其配偶11 对,以编号A1~K1代表产妇,A2~K2代表产妇配偶,一般资料详见表1、表2,所有研究对象均自愿参与本研究且均已签署知情同意书。本研究已通过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查,编号:IRB-KY-2022-037。
表1 产妇一般资料(n=11)
表2 配偶一般资料
1.2.1 访谈提纲
基于前期范围综述[10]、文献回顾[11]、专家讨论以及预访谈最终确定半结构访谈提纲如下:1)请您谈一下这次生孩子的感受以及对您产生了什么影响?2)您认为生孩子对您与另一半及家人的相处产生了什么影响?3)这次生孩子,您遇到过哪些印象深刻的事情?4)生产后,您的丈夫/妻子做了哪些令您情绪波动较大的事情(可以是幸福、快乐、生气、愤怒、沮丧、悲伤等的情绪变化)?5)您对你们未来的相处、感情和婚姻有哪些期望?6)关于本次生孩子的感受和体验,您还有什么想要补充或者和我分享的吗?
1.2.2 资料收集与分析
于访谈前与被访者沟通相关事宜,向被访者解释本研究的内容、目的及方法,并进行保密承诺,同时预约访谈时间,访谈时间一般为45~60 min。为确保访谈的私密性,访谈地点为VIP 诊室,访谈时除访谈者与被访者外无其余人员在场。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以访谈提纲为主线对产妇及其配偶进行访谈,并根据访谈效果调整提问方式,鼓励被访者充分表达,访谈者保持态度中立,不做任何引导与暗示。基于被访者知情同意对访谈全程进行录音,观察被访者的非语言表达,并做好现场笔记。于每次访谈后24 h内将录音转化为文本。
本研究旨在诠释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二元应对体验的过程,故采用Charmaz 建构主义扎根理论的方法分析文本[12]。资料分析以人工编码为主,辅以Nvivo 11 质性分析软件,全程贯穿持续比较法,通过初始编码、聚焦编码、理论编码3 个阶段反复对资料进行分析、整理、归纳、比较、验证、核对等步骤归类成类属与核心类属,并建立类属间的关联[13-15]。
1.2.3 质量控制
涉及本研究的研究人员均为护理专业硕士研究生,已接受系统的质性研究培训;在本研究开始前,研究者已将自身对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二元应对体验的想法悬置;访谈过程中对被访者表述不清之处于访谈结束后澄清;研究过程中进行反思日记的撰写;本研究资料分析采用合众法,由2 名研究人员独立完成,出现意见分歧时进行小组讨论;转录后的文本采用成员审核法及时返给受访者核实,本研究收到1 名受访者的补充信息。
经分析,共形成4 个类属、8 个下位类属,最终提炼出的核心类属为产后抑郁妇女及其配偶二元应对体验的不同心理阶段。详见图1。
图1 产后抑郁妇女及其配偶二元应对体验不同心理阶段示意图
该阶段为配偶双方进入准父母角色后,感受到兴奋、激动,沉浸在喜悦与甜蜜中的时期。
2.1.1 一致的惊喜与期待
面对怀孕,初产妇、经产妇及他们的配偶均对本次妊娠充满了期待,这种期待是共同的、统一的、一致的。B1:“嗯,刚有了孩子还挺惊喜的啊。我俩都差不多,很期待宝宝的到来。”C2:“特别开心,我三天三夜没睡觉,真的,你信不信?是双胞胎,都吓了一跳,我们俩每天都在期盼孩子的到来。”F1:“我们这是二胎,意外的。但是觉得有二胎啦,很惊喜,也蛮期待老大有个伴儿。”J2:“很期待,本身就想生了,备孕成功很惊喜。”
2.1.2 充足的支持
在妊娠初期,孕产妇会得到来自多方的支持,而这种充足的支持不限于孕产妇本身,也会体现在其配偶身上。A1:“我干的家务活少了,他和公公婆婆更关心我了。”A2:“怀孕的时候几乎不让她干活,能不干尽量不干,现在生完孩子也干得少,我爸妈确实也会分担很多,她爸妈也是。”D1:“老公隔天回来1 次,以前也不主动干活,我怀孕了知道主动干活了。半夜会起来帮我配奶粉,洗奶瓶。”H2:“就是领导反而会更关照一点儿,下班就让我回家陪老婆哈哈(大笑),很少加班了。”E2:“他们很少叫我出去打球了,聚餐也不会很晚。”
这一时期通常为孕中期、孕晚期至分娩阶段。产妇及其配偶因身份转变等原因逐渐陷入焦虑、担忧、不安的情绪之中。而在此阶段配偶双方尚可向外界求援进行调节。
2.2.1 适应孕期焦虑
产妇及其配偶共同采取一系列措施缓解、消除、适应其感知到的孕期压力。G2:“我自己都是小事,孩子出问题了就是大事,那会儿有点缺氧,就赶紧来医院了。”G1:“来医院就不担心了,心里有底了。”F1:“我们本身就有一个畸胎瘤,还挺大的,嗯,当时就特别矛盾。然后找了可多大夫问。”F2:“主任建议就观察,但是其实很幸运。”I1:“问了很多朋友,还去微博上面问了,打无痛就不会那么疼了。”B2:“第一次当爹,紧张嘛,当时她快生的时候我也看了很多经验帖,她进去的时候没音儿了,焦虑,一直打电话。”
2.2.2 身体意象紊乱
妊娠导致产妇对自己身体的形象进行主观评价和过分关注,产生了消极认知和体验,导致产妇及其配偶行为失衡。C1:“脸上都长斑了,怀孕后变胖了好多,希望能恢复到像以前一样吧,还有喂奶特别疼。”E1:“我都还挺好的,一点孕期反应和并发症都没有,就是变胖了,让我有点小伤心。而且我呢我就害怕起疤呀什么的,现在只想着我自己怎么产后恢复。”
该时期往往处于产妇分娩后至产褥期这一阶段,产妇体内激素的剧烈变化及产后各方压力,导致配偶双方陷入更深度的焦虑与抑郁情绪之中,产生矛盾并显现于双方的生活中。
2.3.1 配偶应对减弱
配偶双方应对压力及各类生活事件时,产生分歧并可能升级为矛盾,导致配偶双方二元应对能力减弱。K2:“我老公下班后也不想带孩子,他就是假装想带孩子。看会儿孩子就去打游戏,说工作忙。我感觉我都快崩溃了那段时间。”K1:“我睡眠严重不足,晚上起来冲奶粉,第3 天又要工作,我应付不来。”I2:“就是感觉她不开心,说实话她月子期间的情绪特别特别的敏感,有点不可理喻。然后会让你高兴的时候更高兴,不高兴的时候更不高兴。”
2.3.2 家庭问题凸显在产后这一特殊时期,各方家庭成员更加关注产妇及婴儿的健康状况,而配偶双方与家庭成员间的问题也在这一特殊时期逐渐凸显。D1:“她(婆婆)会经常带着人,亲戚呀邻居来看孩子,把孩子从我房间抱走。”D2:“我妈根本不听人说,我们晚辈只能忍忍,出了月子就好了。”H1:“我妈来照顾我,他妈不在了,他还老说我妈生活习惯不好。”
该阶段为产后抑郁产妇及其配偶矛盾白热化阶段,双方经历生产、育儿、家庭矛盾、工作等带来的压力与变化,导致双方的矛盾难以调和。
2.4.1 婚姻满意度降低
生产后婚姻问题逐步显现,产妇产生的心理落差增大、配偶双方交流减少。J2:“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日子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确实抑郁了。”J1:“妈妈这2个字绑架了所有的女人,要不是孩子,我真的想离婚。”B1:“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怨妇。现在也啥都不愿意跟老公说了。以前是无话不说的那种状态。吵架都没有力气去吵架了。后悔了,结婚。”
2.4.2 敏感、焦虑、抑郁态
配偶一方或双方产生负性情绪,并对生活工作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导致配偶双方沮丧、易怒。F1:“记得我生完第二胎以后,有一段时间,看什么都很沮丧吧,我其实一直不愿意去正面面对这个事情。因为我觉得我这么乐观的一个人,怎么会,我是一个乐天派的,头胎生完都没有,怎么可能出现呢?”A1:“但那段时间就是爱哭,就特别想哭。还有一段时间孩子一哭我就想打他。”G2:“那段时间真的很难发现生活的美好,哎,不想说了。”
本研究构建的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的二元应对体验模型包括蜜月期、缓冲期、矛盾期、争吵期4 个阶段。本研究结果表明,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的二元应对体验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且受多重因素影响,与O'Brien 等[16]的研究结果一致。由此可见,产妇及其配偶处于不同二元应对体验阶段,会被不同因素所影响。另外,《产后抑郁症:护士指南》指出,分娩后2 周内的产后抑郁症主要由于激素变化引起,而分娩2 周后的产后抑郁症由伴侣支持不足、身体意象紊乱、喂养压力等不同因素导致[17-18]。因此,提醒研究者,在此动态变化的过程中需优先做出评估,判断其所处体验阶段,明确其每个阶段的心理活动及主要的影响因素,从而进行针对性的干预。给予不同阶段的产妇及其配偶适用于该阶段的护理措施。
提升配偶对产后抑郁症的认知与了解是重要一环。相关研究表明,约有40%的病人家属对产后抑郁症妇女处于漠视状态[4],而配偶的支持可以有效降低产后抑郁症的发生率[19]。因此,研究者可以对产后抑郁症妇女及其配偶进行以二元应对为基础的综合临床干预,来达到降低产后抑郁症程度,缓解产后抑郁症症状的目的。可提供的干预包括但不限于“夫妻生活故事方法”[20],该方法包含“把问题讲清楚”“让生活充满爱与感恩”“彻底解决矛盾”和“保持和平”4 个主题,该方法将叙事心理学贯穿其中,鼓励配偶双方以解决问题为目的,充分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人际治疗法”是一种侧重于改善抑郁发生环境的心理治疗方法,其以改善病人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功能的质量为目标,能有效提升配偶双方的关系,提升婚姻满意度,增强二元应对能力,最终降低产后抑郁症程度,缓解产后抑郁症状[21]。
现阶段的产后抑郁症护理多以心理咨询或心理医生提供的线下结构化心理治疗为主[22],基于网络的产后抑郁症心理护理较为缺乏。部分产妇与其配偶结束线下治疗后仍会存在困惑或遗留的健康问题,本研究中多名产妇与配偶表达了对院后基于网络开展的延续性护理的期许。鉴于此,研究者可联合多学科,为产后抑郁症妇女构建“互联网+”的延续性护理,给予更多病人及其配偶便捷的医疗支持,满足其院后的护理需求。同时,基于网络的延续性护理服务还需管理者统筹医护人员院内院外的工作安排,在不增加医护人员额外工作量及工作难度的基础上保障该服务方式安全、可行、科学、有效、长久地进行。
产后抑郁妇女及其配偶的二元应对体验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研究者可对产妇及其配偶进行动态评估后给予具有针对性的干预和护理,同时鼓励、引导产妇配偶主动、积极参与二元应对干预。因本研究在山西省省会城市某三级甲等专科医院开展,故访谈对象多来自城市,且受教育程度普遍较高,可能导致本研究结果有一定局限性,建议未来可下沉地市级医院、社区医院、乡镇卫生所等进行研究,以使研究结果更全面,更具代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