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平常事,百岁不稀奇。”这是人们对麻阳苗族自治县长寿现象的描述。31万多常住人口的麻阳,自2000年以来,先后出现了500多名百岁老人,目前还有百岁老人56名,80至99岁的老人超过1万人,人均预期寿命达到了81.18岁,高出全国平均水平3岁,远高于联合国“长寿之乡”的标准。2007年11月,该县被中国老年学会授予“中国长寿之乡”,2022年11月被联合国老龄所(INIA)认证为“世界长寿乡”。这个毗邻凤凰古城,被《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认定为“中国最美养生栖居地”的苗乡,以其优美的自然生态环境、富饶的土地、神秘独特的风俗民情,谱写着生命的奇迹。
百岁寿星成“网红”
“我这一生最难忘的事就是参加最惨烈的常德会战。”2023年9月11日下午,记者和怀化市委老干部局副局长朱烨、麻阳苗族自治县老干部服务中心主任陈琦一行,来到麻阳县高村镇滨河社区城南小区百岁离休干部刘维忠家。说起过去的峥嵘岁月,老人感慨万千。
刘维忠17岁时被国民党军队抓去当壮丁,参加过长沙会战。1943年11月,日军对常德发动进攻,刘维忠所在的74军57师炮兵团奉命死守城墙。与日军连续对抗20天后,炮兵团几乎弹尽粮绝,每个战士只剩下两个手榴弹。而日军为了攻进城,在城外投放大量毒气,企图逼炮兵团投降。在没有弹药的情况下,刘维忠只能用石头代替子弹抵挡企图爬上城墙的鬼子兵。他连续蹲守了4天4夜,没有合过眼,没有吃过一粒米。
28天后,日军攻进常德城内,刘维忠随部队迎战,他因用缰绳滑下城墙时绳子断裂,双腿摔成重伤。他拖着伤腿奋力走到河边,靠一块船板游水过河。刘维忠游出河边20余米時,日军开始疯狂地在城墙上扫射,他用船板挡住身体才得以保住性命。
为了摆脱鬼子兵的搜索,刘维忠只好往竹林里走,不巧被日军骑兵连拦住,逼他背运粮食上山。他走不动了,鬼子兵就拿刺刀对着他的后背刺,直到他继续走为止。有一天,刘维忠在喂马时伺机逃走,鬼子兵发现之后对他进行追赶,刘维忠纵身跳进一农户家中的粪坑,用粪便遮挡,才躲过一劫。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挑起内战。1947年,刘维忠看到国民党军心涣散、民心丧失,决定离开部队回老家。途中遇到解放军后,他毅然加入,后来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等,屡立战功。1949年5月,刘维忠在一次行军中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
1954年12月,刘维忠从部队复员回到麻阳工作。1980年12月,他从县农机局离休,享受副县级干部待遇。刘维忠和老伴生育有3个女儿1个儿子,老伴10多年前过世,儿女孙辈对他都很孝顺。如今百岁高龄的他,仍然每天出门散步,和左邻右舍的老人一起打骨牌娱乐。老人的作息时间很有规律,晚上9点睡觉,早上8点起床。在饮食上,老人习惯早晚餐吃米饭,中餐吃面条和水饺,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肥肉。
采访中,刘维忠思路清晰,每一次战斗中的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说起战争中死里逃生的事,他不时拿手比画,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老人说,他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国家要强大,别再受欺凌。他的保姆告诉记者,老人多次接受过媒体记者的采访,用手机上网一搜就能看到有关他的报道。
9月13日上午,记者在高村镇兴隆社区领略了102岁杨召云的风采。得知记者要来采访,杨召云早就吩咐儿子在厅堂的方桌上摆好了点心、水果招待,还特意穿上一身绣花苗服。记者一进门,她就起身相迎,喊家人泡茶,还张罗着要给记者倒上一杯米酒。
杨召云和老伴生育了7个子女,大女儿今年78岁,小儿子今年60岁,她家目前已是五世同堂近70人的大家庭。7个子女中,6个居住在县城,她跟三儿子夫妇一起住在乡下。
杨召云告诉记者,她家以前住在县城,丈夫在航运公司上班,她在城郊承包了几亩田种菜,每天挑着自己种的蔬菜去县城集贸市场卖,补贴一家的开支。孩子们成年后有的当了工人,有的经商。现在儿女们都退休了。老伴89岁时去世了,儿孙们对她都很孝顺。
“老妈年过百岁还喜欢自己动手做饭菜吃。”杨召云的三儿子说,母亲年轻时能挑80多公斤重的担子,能做很多拿手菜,最有名的是豆腐肉丸。如今逢年过节,她还要跟子女们一起做这道菜。
“老母亲经常对我们说,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单位和一个家庭,人人都像豆腐丸子一样紧紧团结在一起,才能更强大。”杨召云的小儿子张绍陆说,母亲性格开朗、乐观,衣着讲究,不但喜欢穿苗族服饰,还经常在儿孙们的陪同下,自己在家门口坐公交车去县城理发、逛超市。
采访中,杨召云老人不时拿上点心水果给记者吃,坐在旁边的她,腰板挺得笔直,神采奕奕,满面红光。采访结束时,老人还不忘拉记者一起照相。“老妈经常被邀请担任一些公益活动代言人,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网红了。”张绍陆笑着说。
在麻阳,像刘维忠、杨召云这样的“网红”寿星很多。如隆家堡乡,不但有隆家堡村青壮年时当过纤夫、唱过船工号子、现在仍喜欢喝点小酒的百岁老人刘恩长,而且在该乡的步云坪村,60多名八九十岁的老人还经常上山下田劳作,成了当地休闲文旅观光园——“霞飞云果园”和“油菜花海”等网红打卡地一道靓丽的风景。
神秘苗乡长寿密码
麻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百岁老人?其长寿密码是什么?
“首先得益于麻阳独特的自然环境和好山好水。”麻阳苗族自治县长寿工作事务中心六级职员路必春分析说。麻阳位于湖南省西部雪峰山和武陵山脉之间,境内山林密布、河溪纵横交错,森林覆盖率达到67%,湿地保护率达到 80%以上,气温季节变化小,冷暖适中,年均气温在17.1℃左右,负氧离子含量高,给长期在此生活的人提供了大量纯净的优质氧气。麻阳的百岁老人大都生活在被称为母亲河的锦江两岸鸟语花香、空气清新的大山之中。
“麻阳西、南、北三面环山,地势由高到低向东面倾斜开口,呈筲箕状。这种独特的地貌轮廓,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磁化场。”路必春告诉记者。磁化场通过强烈的地磁波震动,将地质中含有人体所需的锶、钾、钙、镁、偏硅酸等矿物质微量元素溶进水中,长期饮用能促进人体新陈代谢,增强免疫力,延缓衰老。记者采访发现,麻阳百岁老人都有早晨起来喝水的习惯。近几年,岩门镇黄双冲村的“双胞胎泉”千年古井引发外界关注,传说育龄妇女喝了井里的水容易怀双胞胎,村里目前登记的双胞胎有26对。村里还有“神龙井”“长寿井”两口古井。该村因此被誉为水脉丰厚的长寿福泽之地。
“麻阳物产丰富,长期食用自家种植的农作物和野生绿色食品,也是长寿的因素之一。”麻阳苗族自治县老干部服务中心主任陈琦告诉记者。受寿星们喜爱的“长寿果”冰糖橙,占全国总产量的1/4,麻阳因此被誉为“中国冰糖橙之乡”。这里不但盛产红心猕猴桃、黄桃、富硒大米、小籽花生,还有闻名遐迩的白鹅、麻鸭。麻阳人爱吃酸,当地有“三天冇呷酸,走路打趔趄”的谚语。用野生蕨菜、竹笋、河鱼等原材料制作的“神仙汤”,是当地老人最爱的原生态长寿特产。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生活在这里的百岁老人,大都喜欢吃冰糖橙、猕猴桃等特色水果和自制的野菜、米酒等健康食品。
“麻阳出长寿老人,与这里的长寿文化底蕴不无关系。”麻阳县文化馆原馆长、县作协原主席黄军说。麻阳以福寿文化为核心内容的长寿文化,起源于盘瓠文化,涵盖了当地民间绘画、剪纸、雕花、泥塑、刺绣、山歌、戏剧、划龙舟等世代相传的民俗。位于锦江河畔的吕家坪长河生态文化小镇,因20世纪30年代初沈从文在河边码头吊脚楼木房子里写下长篇小说《长河》而得名。“长河船工号子”作为怀化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年在吕家坪社区年近七旬的传承人刘本勤、胡绵水的带领下,发扬光大。每年在此举办的山歌节上,观众不但能看到船工号子节目表演,还能上船体验纤夫摇橹喊号子的场景。“长河船工号子”,是放排汉子面对随时有生命危险的一种坦然表现。这些民间艺术,其实也是一种健身艺术。从健康角度看,写字画画、跳舞唱歌、唱傩戏、划龙船等,能使体内各个器官功能处于协调状态,不但可以养性、养气、养情,消除孤独寂寞,还能预防脑细胞的衰老,促进身心健康。如岩门镇黄双冲村101岁的滕娘和,爱耍霸王鞭、舞纸扇。采访过程中,老人开心地给记者表演了她拿手的霸王鞭和扇子舞,动作娴熟,姿态优美。
“麻阳长寿文化,还体现在天地人和、忠孝礼仪和勤劳节俭上。”黄军说。老县城锦和古镇和大江桥乡豪侠坪古村留存下来的大量古建筑群,窗户造型大都为“福”“寿”“久”“长”“和”等字样,门楣、石墩上也刻有这些字样,寄托着主人对幸福生活、健康长寿的美好向往。麻阳人重礼节、讲情义,尊敬长者。幼辈行走遇到老人,要立马让路。为老人祝寿,得向上辈敬酒或敬奉财物,称之为老人“添寿”。老人在做事,少者要帮忙。吃鸡时,要将鸡头敬老人。一些高寿老人已叫“爷爷”或“婆婆”,但在自己的公公婆婆面前,仍然践行着做儿子儿媳的孝心。左邻右舍谁家有人生病或遭遇不幸,都会去探望问候。家里来了客人,主人须起身让座,倒水递茶,好酒好菜招待。麻阳人正直善良,勤劳俭朴。许多老人生活简朴,经常参加生产劳动或帮忙做家务。这都是健康长寿的重要原因。如隆家堡乡隆家堡村的百岁老人刘恩长,一辈子没跟任何人斗过嘴、吵过架。又如尧市镇高州坪村101岁的聂圣祥老人,不但每天自己做饭吃,还经常到田地里去种菜,到镇上赶集。记者去采访时,老人正在菜地里挖土、除草,一招一式十分敏捷,让人惊叹不已。
你也能活过100岁
沈从文在长篇小说《长河》中这样描述锦江河:“秋成熟一切。大河边触目所见,净是一年来阳光雨露之力,到处是鲜艳与饱满……”徜徉在锦江河畔,但见河水清澈,鱼儿成群,两岸绿荫成片。太阳初升时,白雾似一条长长的白纱漂浮在河面上。泛舟锦江,顿感清新舒坦。麻阳人的长寿密码,给了我们许多启示:只要遵循如下生存与生活规律,人人活过100岁不是梦想。
一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大自然给了人类生存的诸多有利条件。森林、河流、湖泊,是人类饮水的源泉,我们必须加以保护。在生产生活中,要遵循自然规律,做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不因短期利益破坏和损害生态资源,否则就会遭到大自然报复。过去的毁林开荒、围湖造田,以及当今一些地方过度开发旅游资源,都是对大自然的一种透支,教训深刻。特别是在当前如火如荼开展的乡村振兴工作中,我们必须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可持续发展理念,按照城乡一体化的思路,搞好各类基础设施建设,修复损毁的农田水利设施和农村公路,疏通淤堵的水渠河坝,对荒山荒漠进行植树造林,种植果树、药材,增加森林植被,增加居民收入,最大限度地阻止水土流失,让城乡居民都能喝到甘甜的水,看到美丽迷人的风景。如此,我们才会真正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二是保护和传承历史文化遗存。古城、古街、古村、古桥、古树、中医药传统文化,是中华大地引以为傲的历史文化瑰宝,其博大精深,既彰显了中华民族悠久、深厚的文化积淀,也是我们精神世界的依托与支撑,要加以保护传承和发扬光大。那些具有地方特色的古老建筑艺术和传统的民间工艺与传承艺人,同样需要加以保护和扶持,用新的方式和手段进行传承,以此丰富我们的精神生活,让我们的日子过得充实、有内涵、有高度、有品位、有乐趣。
三是过俭朴的有规律的生活。人一旦过于追求名利,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欲望之中,甚至见利忘义,丢掉本该有的道德规范和责任担当,还有可能走向犯罪道路。比如有的人买官卖官,行贿受贿,利用职权贪图享受,及时行乐,最后走上法律审判臺,身陷囹圄,毁了家庭,也连累了父母和子女。还有的人追求穿名牌服饰、住豪华别墅,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放弃了理想抱负,放弃了爱国、爱家、爱身边人的担当与情怀,其结果是一生碌碌无为,空虚无聊,毫无人生的乐趣与价值。凡此种种,还谈什么健康长寿?只有保持俭朴的有规律的生活,不心浮气躁,不追求奢靡之风,用一颗平常心对待名与利,常怀博爱之心,多为他人着想,多做好事善事,日子才会过得踏实安稳,才有可能实现健康长寿的梦想。
编辑/徐炯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