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人的“复国梦”（现代篇）

张崇根

日本治下的“去琉球化”和“琉球独立复国”运动的再燃

1972年，日本开始“重新”对冲绳行使行政管理权。从此，琉球人的命运发生逆转。日本政府铁腕推行“国民义务教育”，强制琉球人必须穿和服、吃日食，接受彻底的“去琉球化”，也就是“皇民化”。按照当时的规定，所有适龄儿童必须进入传授日本文化的学校，且只能讲日语。那时，每个班里都有“方言禁止卡”，一旦有人讲琉球方言，就会得到一张卡片，直到持卡者找到下一个讲琉球方言者。作为惩罚，最后持卡的小学生要在放学后留下来打扫教室。经过这番运动，当地讲琉球语、信孔孟之道、习中国书法的人越来越少。

20世纪70年代初，日本政府曾规定，日本国民不许到冲绳旅游，企业不得赴冲绳投资，导致当地经济结构单一，对日本本土经济依赖度甚高。1972年以来，冲绳当地政府实施了四次“改革振兴计划”，效果均不佳。《产经新闻》数据显示，1972年冲绳对美军基地的经济依赖度为15.5%，2009年降到5.2%。与此同时，冲绳对日本政府财政支援的依赖度不断上升，由1972年移交施政权时的23.5%提高到2009年的39.2%。当地失业率也不断飙升，从1972年的3.0%升至2012年的7.1%。

琉球人和日本人的相互感情微妙难言。许多琉球人不认为自己是日本人，而不少日本民众则认为“冲绳人血统不纯”，常闹“独立”，对日本主流社会而言不啻为“异己”。琉球人在東京等地举行的抗议冲绳美军基地部署“鱼鹰”运输机的集会曾被围观市民咒骂“卖国贼”“滚出日本去”。

美国军事基地对琉球治安、环保等所产生的严重影响不仅引发当地民众的反美运动，也成为琉球民众要求重新独立的原因之一。《琉球新报》报道，那霸市一名73岁的老妇人说，如果冲绳不并入日本本土的话，也不会发生那么多和美军士兵有关的负面事件，“我觉得冲绳人的心被践踏了。

《每日新闻》分析，“琉球独立论”再燃的背景是日本政府强行在冲绳配备“鱼鹰”运输机、美军普天间基地迁出等问题得不到妥善解决，让当地民众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强烈，矛盾逐渐激化。该分析还称，琉球直到被日本吞并的1879年前，一直是个“王制国家”，每当日本有伤害当地民众感情的事情发生，“琉球独立论”就会热起来。

“琉球独立复国”运动关注的一个焦点问题是，日本官方规定的教材没有写出琉球真实、完整的历史。近年来，冲绳不少民间组织积极推动人们了解当年的历史。在他们的努力下，现在当地一些学校采纳的补充教材增加了对琉球历史的讲述，促使当地居民对了解自己所生活土地上的过往持更加积极、主动的态度。

“琉球独立复国”运动的组织化

“琉球独立”运动早期，曾建立起以屋良朝助为首的“琉球独立党”。该组织人数较少，平时只是在酒馆里发发牢骚，他们的言论被称作“酒馆独立论”。现在这个党已发展成为“嘉利吉俱乐部”，由野底武彦创建，现党首是屋良朝助，俱乐部旗帜“三星天洋旗”就是该组织所设想的未来“琉球共和国国旗”。“嘉利吉俱乐部”近年积极参加政党选举活动，短期目标是寻求地方自治，呼吁奄美大岛归属琉球州并成为自治县。

1997年5月15日是日本重新管理琉球25周年的日子，当地并无什么庆祝活动，到处却是“追思”的氛围。从14日开始的“思考和平音乐会”通过追问“回归日本带来了什么”演变成“哭泣大会”，与会者群情激奋地要求尽快找出“走向独立”的路径。

2021年12月14日，日本政府为推进美军普天间机场迁入工程，在冲绳县名护市边野古沿岸继续投放沙土，民众乘坐皮艇在施工海域抗议。

2013年5月15日，就在东京举行仪式庆祝“冲绳回归日本41周年”活动时，琉球民众唱起对台戏——由当地大学教授、社会活动家及市民团体成员组成的“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宣告成立。从成员结构上看，这个学会以中青年知识分子为主，有一定活动能力。

在当天举行的记者会上，该学会表示，将积极研究借鉴他国独立经验，把寻求“琉球独立”并成立“琉球自治联邦共和国”作为活动目标。共同社报道说，这说明沉寂多年的“琉球复国运动”再度兴起；《琉球新报》社论称，经历了强行部署“鱼鹰”事件后，冲绳民众要求“自主决定权”的意愿越来越强。

“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发起人之一、龙谷大学教授松岛泰胜说，日本政府借助《日美安保条约》获益，却让冲绳成为牺牲品，当地人一直遭受歧视。冲绳过去是琉球王国，并不隶属于日本，即使被日本占领后也没有向日本交出自治权，因此冲绳人仍有是否寻求独立的决定权。松岛还表示，太平洋岛国帕劳虽只有几万人，却依然获得独立，冲绳人口有140万，具备“走向独立”的条件。

“研究学会”在宣告成立前，其筹备会主办了有300多人参加的“思考琉球主权国际研讨会”，学会代表亲川志柰子发言说，“我们应该自主学习历史，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日本人享受的权利，我们也应享有。”

据悉，“琉球民族独立综合研究学会”将广泛吸纳冲绳民众入会，以逐渐发展成为地方政党，将来筹划向联合国脱离殖民地化特别委员会申诉独立要求。出生于冲绳的日本社民党国家对策委员长、众议院议员照屋宽德对这个组织公开表示支持，他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表题为《终于要从大和走向独立了》的文章称：“冲绳还是独立的好。明治以来的近现代史中，冲绳总是受到当时政权的歧视。即使现在，冲绳人也没有被看成是日本国民。”

《琉球救国运动抗日的思想与行动》一书作者后田多敦认为，琉球社会拥有自己的民族、文化和宗教，以及与以中国为中心的亚洲地区长达500多年的交流，这是“琉球独立复国”运动形成的背景——“吞并琉球王国是日本侵略亚洲的开始，琉球独立复国运动是对此的抵抗。这甚至与随后被日本侵略的中国、朝鲜等国家开展的抗日救亡运动具有同等意义”。

（本文系我刊根据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的《万国津梁：大历史中的琉球》一书第七章改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