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高[仡佬族]
叽叽。喳喳。
单行线鸟语,最生动的词汇简洁而明了。
水墨氤氲的村庄,适合初阳斜照,在密匝的叶间捡拾阳光的五线谱;适合微风徐徐,送来林间幽幽清凉。
叽叽。喳喳。
青草和露珠同时从睡梦中惊醒,拨弄惺忪的眼皮。一缕炊烟,从村头飘至村尾,整个村庄因此而沸腾起来。
鸡犬相闻。刷锅劈柴。
土狗摇着尾巴,牛犊紧随其后,甩一埂子阳光的新蹄。
叽叽。喳喳。
原始的萌动,倾巢而出。适合这和盘托出的早晨,将之一再举高,削尖——倒立,直插村庄的肺部!
适合动用大地的耳朵,来倾听。
有人说,水的骨头是冰,是雪,是大地睫羽间跳动的霜花。
是低于0 摄氏度的体温!
流水不语,卸掉词语的兵器与锋芒,默默向前,它有它自己的脾气和态度,自己的信念与眺望。
流水缓缓。
思想的源头自上而下,入溪。入湖。入海……
时光匆匆。心存疑虑者,持剑,举一身豪气,朝一滴流水的经纬作抽刀断水之势。
水,以其身姿之柔,瞬息缝合,又站起,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
隐遁于无形之形。
柿子高挂。心情刚好浅出肤色和脸庞。
斜躺半截身子,以一角飞檐轻挪大地的腹部,微微隆起虫鸣和鼾声。
树影婆娑,摇动木格子窗花。谁的笛孔滴落月光的密码,打开夜的心跳?
言语的休止符,从天而降——如铁!
背负月光的人,以一棵稻草轻摆为岸。
月色浸湿脚趾,爬出泥土的根须,以及星辰。
在镜子面前,你整理衣冠和容貌。
在雪面前,你打理心事和灵魂。
小范围的雪是不足以解决问题的,索性在文字里新添一把雪的火焰,让雪的《念奴娇》 燃烧得更烈更豪放一些。
索性取下一词,试图打通一片雪花的筋脉。
你以雪的形式嵌进去,又以雪的形式还原于原野。四野茫茫,漫无目的地白,无休止地白,就要把你忽略不计。大地之上,你无所事事,若一别字,若一病句。
一枚缓慢燃烧的核!
疼痛,从一片雪花开始。一片雪花引爆另一片雪花。
雪的临界——漫长停顿后的一场雪崩!
夜色悄无声息,灯光垂下优雅之帘子。
车辆稀疏,引用游鱼的节奏,慢条斯理轻吐泡泡的词句。
呼……啦……呼……啦——穿过诗歌和神灵。
被忽略的事物,被遗忘的事物。
把身体缩小,至微粒。巨型石头之下,一只蚂蚁翘首顾盼,试图以触须触碰夜的泡沫,并期待可能被掀开的一小片波澜。
阑珊灯火,一颗词漂浮于夜空与停于草尖有什么区别?
水分和血液早已风干,骨头挪动身体的方位。
众所周知,夜——
它是词本身,而非语言!
毫不相干的两棵野桃,是父亲自山中采回。
它们扎根院落,吮吸雨水和阳光,忘情疯长腰肢,像忘却生世和年轮的两个至亲的人。
我常居城市一隅,这并不影响它们甘守清贫,以及每逢三月,灼灼其华。
旧木屋的春联红艳如初,墨迹跳动桃花之瓣。春之舌头,火苗一样从纸间喷薄而出,高过屋瓦和天空。
它们轻举桃花的兵器,精神抖擞,一左一右,站成大门两旁行走桃符的卫士。
父亲自田间赶牛而归,小憩于桃间,并以桃的姿势轻拾一片桃花,像一把生锈的骨头,打开一则甲子和命运。
他身体微倾,略等于我们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