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气人

公元5023年，地球环境恶化到顶点，可供人类生存的地域缩小为仅10万平方公里。夜晚时间更长，温度降到了零下五十多度。为了生存，人类不得不减少活动范围，降低自身消耗，最终靠着科技力量发展成了充气人。顾名思义，充气人即通过填充氧气生存。他们消除了骨骼，强化了纤维，同时将器官的柔韧性发展到了极限。

人类进化为充气人后，生活经历大为不同：每人每天的活动时间牢牢锁定在了八小时——地球白天的时长仅为十小时左右，八小时后，人类被智能机器人集中排气收集，像衣服一般折叠，挨个叠放在公寓中。用档案袋形容或许更为贴切，一个十平方米的档案袋，便可容纳一百多人居住。充气人在排掉气体后，会被智能机器人注入安眠泡腾片，泡腾片挥发的时间为八个小时。届时，智能机器人通过前期规划好的设定，将人类摊开并完成充气。这样，属于充气人的崭新一天便开始了。

A是充气时代的人类一员，职业为历史学家。在充气时代，历史学家太过于小众。不过，A非常满意这份工作：遨游在历史海洋，与先祖同频，这让他感到一丝光荣。A研究的方向为人类有骨时期，大约集中在公元3021年前，那年也是p4-1号陨石坠地的时刻。这颗巨大的陨石砸掉了南美洲，冲垮了南极洲。洪水滔天，幸存的人类被迫集中到了喜马拉雅山脉附近。为了生存，人类采用科学家高志勇的方案，吞食了化骨药水，又经过长期而又艰难的与自然环境的生存斗争，终于进化成了充气人的形态。

A并不满意这场人为的进化。相反，他分外怀念有骨时期。上古时代的中国有个词语，叫作“骨气”，用来形容刚强不屈的人格及操守。可是，充气时代，人类没有了骨头，自然也就不懂何为“骨气”，甚至精神也趋于委顿。从起床时短暂的精神澎湃，到工作完成后的疲乏瘫软，这一天的精神状态，犹如从前人类的一辈子般。而且，充气时代的人类根本见不到夜晚。“那是什么样的呢？”A不禁感叹道。在他被智能机器人植入安眠泡腾片后，他的生命就暂时息止了。无穷的黑暗迫近，身躯像一张白纸，完全没有了意识。

不过，偶然的一次机会，A发现了夜晚的奥秘。那一天，负责A所在区域的智能机器人出现了故障，喂食A的安眠泡腾片剂量比以往少了一点。A提前醒来了，他的头颅经过折叠，刚好能够看到格子外的世界：没有机器人给他充气，那些智能机器人换掉了呆板的面孔，聚在一起交谈，和人类别无二致。而在近处，则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人类头颅，他们紧闭双眼，等待被唤醒的时间。A瞬间大悟，智能机器人有了自己的人格。可是，智能机器人为什么不除掉人类呢？在这样的时机下，人类不过待宰羔羊罢了。A还想继续思考，可是折叠状态的他太困太累。A强撑到充气时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脚被展开，双手被打开，头颅像螺丝帽一般旋转。智能机器人抬手把他扔到了集装箱中，A顿时觉得自己才像个机器人。

回到工作状态下，A满脸愁容。他想把这事告诉同事，又怕引起恐慌，说不定同事还会认为他是疯子，是做了个怪梦。可A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每天清早醒来的酸麻与疼痛，其实是智能机器人的粗暴对待造成的。一个智能机器仆人递来了新鲜的氧气，A粗暴地拿了过来。他想到了反击，可是目前的状况下，智能机器人似乎更占上风。他们有充足的手段来对付人类，却如此这般隐瞒，似乎是对人类的忍耐。

A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寻找一个不眠的时机，彻底看看在夜晚下，智能机器人都在做什么。于是，他开始收集氧气瓶。所谓氧气瓶，就是为防止人类在白天发生意外所提供的瓶装氧气，类似于上古时代的瓶装矿泉水。A搜集到了足量的氧气瓶后，偷偷躲藏到无人的角落，等待夜幕降临。A还找来许多棉服，希望自己不会在零下五十度的夜晚冻死。体内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A一瓶一瓶地口灌着氧气，可是令他惊恐的黑暗寒夜并未出现。相反，夜空中出现了极光，而且温度适宜。夜晚竟如此美丽。他躲在角落中，听到空旷的街道传来一阵哨响，紧接着，电子屏幕慢慢展现，灯光也一一打开。很快，智能机器人上街了，街道变得热闹起来，他们欢歌起舞。A顿时明白了，这是一种妥协，白天属于人类，而夜晚属于机器。但是，依照现在的情景来看，人类才是奴隶：他们在酷热的白天工作，劳动成果却通通交付给了智能机器人。想到这里，A感到恼火：再怎么说，智能机器人也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他们才是奴隶。A决定明天一早就向人类公布这一切，可是，还未等他起身，一个机器人来到他的跟前。A抬头，发现是白天向他递茶的那个。A刚想像白天在公司那样训斥机器人的冒失，可是下一秒，智能机器人面无表情地绕到A的身后，打开了他的阀门。氧气开始顺着阀门流失。A想挣扎，可这时智能机器人拎起他的身躯，旋转头颅，交叉双臂，折叠双腿。在A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看到自己被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责任编辑 冬 至]

王大烨，1999年生，河南安陽人，现为河南开封《大观》杂志编辑，有作品发表于《百花园》《小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