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天航 肖 文 许光建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推动货物贸易优化升级,创新服务贸易发展机制,发展数字贸易,加快建设贸易强国”(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第32页。。长期以来,发达经济体的制造业呈现出由“工业型”向“服务型”转变的趋势,即以制造为基础,以服务为导向,集中人才、物力将生产转向具有更高附加值的服务环节。这对新兴工业化国家的制造业发展带来挑战,一方面新兴工业化国家被迫只能从事于低端加工制造业出口,产业转型升级困难,进而陷入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困局;另一方面在劳动力成本上升、创新驱动不足以及逆全球化加剧等事件影响下,新兴工业化国家的低端产业生存空间缩小,容易落入“中等收入陷阱”。
一般认为,贸易数字化是以信息通信等数字化技术为支撑,以数据或数据形式推动实体货物、服务和知识技术高效交换的新型贸易模式。(2)马述忠、房超、梁银锋:《数字贸易及其时代价值与研究展望》,《国际贸易问题》,2018年第10期。贸易数字化不仅通过减少贸易中间环节、降低产品贸易成本、拓展消费边界等路径推动传统贸易提质增效,而且引领国际贸易规则变革,成为驱动产业转型升级的新引擎。可以说,贸易数字化为我国等新兴工业化国家突破困境提供了新机遇。我国政府高度重视数字贸易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打造数字贸易示范区,要求“促进数字技术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催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3)习近平:《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求是》,2022年第2期。。根据最新数据,2022年中国可数字化交付的服务贸易规模达2.5万亿元,5年时间累计增长78.6%。(4)罗珊珊:《提升服务贸易还有大空间》,《人民日报》,2023年6月26日第5版。随着数字技术广泛渗入生产、流通、消费等经济循环的各个环节,服务的可贸易性得到极大增强,跨境电商等服务贸易新业态不断涌现。贸易数字化在推动传统贸易方式变革、产业升级和经济转型中的作用和地位愈加重要。
在此背景下,本文理论剖析贸易数字化、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及其协同发展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同时展开实证检验并提出相关政策建议。具体包括:(1)将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纳入统一分析框架,明确二者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机制;(2)厘清二者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交互效应以及投入不同服务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异质性影响;(3)从国内增加值率、数量边际和价格边际角度探讨二者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渠道。
在服务与货物、服务业与制造业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的背景下,服务化成为制造业转型的一个重要方向。早期文献研究发现制造业企业可以通过“服务+产品”的形式改善企业文化、降低组织惰性、优化企业战略等,从而创造额外价值、改善企业绩效、(5)Baines T. and Lightfoot H. W., “Servitization of the Manufacturing Firm:Exploring the Operations Practices and Technologies that Deliver Advanced Service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Operations and Production Management,vol. 34, no. 1(January 2014), pp. 2-35.提升全要素生产率。(6)李杨、闫蕾、章添香:《中国生产性服务业开放与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基于行业异质性的视角》,《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基于国际贸易视角的研究表明,随着制造业出口贸易中消耗的服务投入快速增长,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出口企业全球价值链的提升有重要作用,制造业投入服务化通过垂直效应和水平效应等机制提升了出口企业的产品质量和复杂度,(7)刘斌、魏倩、吕越、祝坤福:《制造业服务化与价值链升级》,《经济研究》,2016年第3期。增加了企业产品附加值,(8)Opresnik D. and Taisch M., “The Value of Big Data in Servitization”,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duction Economics, vol. 165(July 2015), pp. 174-184.从而对其参与更高层次的全球价值链的分工产生积极影响。相关研究还发现,服务贸易与货物贸易的交织程度不断加深,(9)吕云龙、吕越:《制造业出口服务化与国际竞争力——基于增加值贸易的视角》,《国际贸易问题》,2017年第5期。如果对服务或货物贸易任意一种采取制裁或者设置壁垒,均会伤及另一种贸易。(10)Ariu A., Breinlich H., Corcos G., et al., “The Interconnections Between Services and Goods Trade at the Firm-Level”,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vol. 116(January 2019), pp. 173-188.
贸易数字化方面的研究早期集中在互联网贸易与电子商务领域,研究认为在互联网和电子商务等技术应用于国际贸易后显著降低了贸易的信息成本,促进了贸易增长。从作用机制来看,互联网和电子商务等技术通过削弱地理距离、提升企业出口的扩展边际和集约边际(11)温珺、王健、尤宏兵:《电子商务能否促进外贸增长——来自我国的证据》,《国际贸易问题》,2015年第6期。等方式促进了国际分工水平的提升。(12)施炳展、李建桐:《互联网是否促进了分工:来自中国制造业企业的证据》,《管理世界》,2020年第4期。G20杭州峰会将数字经济作为重要议题,制定了《二十国集团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此后有关数字贸易的研究增多,但是关于数字贸易内涵的界定仍未统一。大多数研究认为,数字贸易促使传统实体货物、数字产品与服务、数字化知识与信息之间的高效交换是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转型并最终实现制造业智能化的新型贸易活动。一方面,数字贸易可以通过“贸易成本效应”有效增加其制造品的国内增加值的出口;(13)何树全、赵静媛、张润琪:《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贸易成本与增加值贸易》,《国际经贸探索》,2021年第11期。另一方面,通过签订区域贸易协定等方式降低数字贸易壁垒、促进数字贸易自由化,也可以大大促进服务贸易的增长。(14)张亚瑛、刘晓辉:《数字贸易壁垒、区域贸易协定与服务出口增长——基于双边贸易的样本数据》,《商业经济研究》,2023年第7期。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强调要“提升加工贸易水平,提高出口附加值,扩大服务贸易,发展数字贸易”(15)习近平:《当前经济工作的几个重大问题》,《求是》,2023年第4期。。推进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深度融合对稳定我国进出口贸易、提升其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具有重要意义。然而,从相关文献的梳理来看,该领域的研究亟待补充完善。一方面,大多数文献集中于“数字化”或“服务化”的单个视角,缺少基于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协同视角的研究。贸易数字化首先影响且影响最深的领域是生活性与生产性服务业,单个视角研究很难准确揭示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分工的总体影响。另一方面,现有文献缺乏行业、服务投入等异质性视角的分析,贸易数字化、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途径及存在的短板尚未明确。事实上,贸易数字化在便利制造业服务贸易的同时,也可能带来“进口替代”等问题,从而对我国出口和产业分工产生冲击。因此,有必要对现有研究进行补充,厘清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协同作用及异质性影响,以此明确政策着力点,为贸易强国建设提供理论参考。
基于此,本文首先分析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其次引入贸易数字化变量,分析二者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交互影响机制,在此基础上展开实证分析。考虑以下简化模型,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将某一制造业i分为两个部门,一个是最终品部门,另一个是中间品生产部门,同时将服务视为制造业生产过程中的中间品投入。最终品生产需要资本、劳动和实物中间品(Mi)、服务投入品(Si)。(16)刘会政、张靖祎、方森辉:《贸易数字化与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率》,《国际商务》(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22年第5期。据此,根据超越对数生产函数模型,可以得到服务投入占总中间投入品的比例(θi):
(1)
(2)
最后,基于全球价值链决定模型,(17)Kee H. L. and Tang H., “Domestic Value Added in Exports: Theory and Firm Evidence from China”,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106, no.5(June 2016), pp. 1402-1436.(18)邵朝对、苏丹妮、李坤望:《服务业开放与企业出口国内附加值率:理论和中国证据》,《世界经济》,2020年第8期。可以得到:
(3)
推论1: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具有积极影响。
贸易数字化、制造业投入服务化还可能在最终品、中间品生产和贸易过程中相互影响,从而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正负两方面交互效应。正向效应方面:从供给端来看,在大数据设施、信息和通讯技术等数字技术的有效支撑下,数字化与服务化融合程度的提升为企业提供了更高质量的服务供给;从需求端来看,大数据为企业在更大范围内整合制造业、服务业资源提供便利,企业日益多元化的服务需求能够得到更加精准的匹配;从贸易视角看,数字技术与服务要素的紧密结合,降低了交易成本和信息成本,促进了贸易的便利化与自由化,拓展了进出口贸易边界。
负向效应方面:贸易数字化同样推动了进口贸易的增长,并由此带来“进口替代”问题,从而抑制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一方面,贸易数字化可能增加来料加工等低增加值中间品贸易的增长;另一方面,与数字化贸易程度较高的国家开展贸易,可能导致部分企业直接使用进口中间品,而非使用本国服务投入来进行生产。(19)Ma S., Xu G. and Zhang H., “Input Tariff Liberalisation and Servitisation in Manufacturing: Evidence from China’s WTO Accession”,The World Economy, vol.42, no.12(August 2019), pp. 3569-3587.
基于以上分析,贸易数字化、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最终产生的交互效应受上述正负两方面效应的影响。据此,提出以下有待实证检验的推论:
推论2: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产生正向(负向)交互效应。
本文基于扩展的引力模型,使用我国与28个贸易伙伴国HS4位数编码层面的出口贸易数据研究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为检验推论1,设定回归方程:
(4)
其中,GVCijt为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用出口国内增加值率(DVA)衡量,i、j、t分别表示出口目的国、行业和时间。该变量为国家-行业层面的双边双向变量,即我国对目的国i的出口额中我国增加值所占的比例,通过WIOD投入产出表计算得到。(20)Wang Z., Wei S. J., Yu X., et al., “Measures of Participation in Global Value Chains and Global Business Cycles”, NBER(March 2017).
回归公式中,核心解释变量servitizejt表示我国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水平,用制造业对服务业的完全消耗系数来衡量。本文基于WIOD投入产出表HS4位数编码行业层面的数据,计算得到我国出口制造业对服务行业的完全消耗系数。(21)Cui Y. and Liu B., “Manufacturing Servitisation and Duration of Exports in China”,The World Economy,vol. 41, no. 6, (February 2018), pp. 1695-1721.若servitizejt的系数η为正且显著,则表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会促进我国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X表示一组包括行业和国家两个维度的控制变量,β为其对应的回归系数。行业控制变量从WIOD数据库获取或计算得到,具体包括:行业规模(lnGO)使用行业产值的自然对数来衡量;行业劳动生产率(tfp)使用行业产值与劳动力数量之比来衡量;行业高技能人工占比(labHS)使用行业高技能员工人数占全体员工人数的比例进行衡量。国家层面控制变量为出口目的国人均GDP自然对数(lngdp),GDP数据来自CEPII的Gravity数据库。为控制难以观测的或随时间推移而变化的因素影响,回归还加入了国家层面(λi)、行业(υj)和时间层面(μt)的固定效应。此外,回归方程中β0表示常数项,εijt表示不可观测的扰动项。
为检验推论2,在方程(4)基础上引入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交互项,以研究二者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交互效应。设定如下回归方程:
(5)
如果式(5)中交互项servitizejt×linksit系数δ显著为正,则说明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正向交互效应。现有文献多采用互联网普及率、数字基础设施等指标来衡量数字化,但该类指标为基于单个国家或地区的指标,无法反映贸易数字化的双边双向特征。(22)Chung.,“The Geography of Global Internet Hyperlinks and Cultural Content Analysis (Dissertation)”,University at Buffalo,2011.为克服这一难题,Hellmanzik等学者基于Yahoo提供的470亿个网址和各个国家的国码顶级域名构建了87个国家双边双向网址链接数量指标,以此来衡量贸易数字化的特征。(23)Hellmanzik C. and Schmitz M., “Virtual Proximity and Audiovisual Services Trade”,European Economic Review,vol. 77(July 2015), pp. 82-101.(24)施炳展:《互联网与国际贸易——基于双边双向网址链接数据的经验分析》,《经济研究》,2016年第5期。(25)刘斌、顾聪:《互联网是否驱动了双边价值链关联》,《中国工业经济》,2019年第11期。(26)顾国达、周咪咪、郭爱美:《互联网、产品差异化与企业出口定价》,《国际贸易问题》,2023年第2期。该指标包括1998年、2003 年和2009 年数据,但1998年指标缺失严重,为此本文选取2003年和2009年组成的面板数据进行回归,同时使用2009年的截面数据进行稳健性检验。本文选取的制造业行业是HS编码和WIOD行业的一个合并数据集。(27)由于WIOD编码为16的和HS编码为12、14的行业无法相互匹配,在实际回归中将其删除,最终整理得到61个制造业行业共计20090条数据。详细的行业对照表见附表。此外,在拓展分析中使用的行业出口额(export)、行业进口额(import)、出口数量(exquanty)等数据来自UN comtrade数据库,中间品贸易(expi)来自WIOD数据库。 表1汇报了主要变量的统计特征。
表1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1.推论1检验。表2汇报了基准回归结果。第(1)-(2)列是OLS回归结果,第(3)-(6)列依次引入控制变量和不同的固定效应。回归结果表明,无论是使用最小二乘法回归(OLS)还是固定效应回归(FE),servitize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可以显著提升我国出口增加值率。以第(6)列对相关变量及国家、行业、时间和国家×时间固定效应进行控制的回归结果来看,servitize系数为0.322,在5%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水平每上升1%,出口增加值率提升0.322%。表2的回归结果支持研究推论1,表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具有积极影响。
表2 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影响的回归结果
2.推论2检验。表3汇报了对推论2的检验结果。第(1)-(2)列使用OLS回归,第(3)-(6)列逐步加入贸易数字化(links)、控制变量、国家、行业、时间和国家×时间固定效应。回归结果显示:首先,各列制造业投入服务化(servitize)系数仍显著为正,这与表2保持一致。其次,从贸易数字化(links)的系数来看,第(4)列和第(5)列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贸易数字化促进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再次, OLS回归和固定效应(FE)的结果均显示交互项servitize×links显著为负。以第(6)列对相关变量及国家、行业、时间和国家×时间固定效应进行控制的回归结果来看,交互项系数为-0.171,并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表明我国与贸易国双边双向数字化程度越高,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作用越弱。这与推论2相符,即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产生负向交互效应,意味着我国与数字化贸易程度较高的国家开展贸易时产生了一定的进口替代效应,削弱了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作用。
表3 贸易数字化、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影响的回归结果
本部分通过替换变量、调整样本和更换回归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表4第(1)-(2)列是依次使用前向联系出口国内增加值率(VAXf)和后向联系出口国内增加值率(VAXb)作为被解释变量回归的结果,第(3)-(4)列依次是仅保留2009年的截面数据、对样本进行1%缩尾的回归结果。结果均表明,交互项servitize×links的系数在1%水平下均显著为负,服务化servitize系数显著为正,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为尽可能避免回归可能存在的内生性,第(5)-(6)列分别使用极大似然法和广义差分法进行回归。以第(6)列为例,分析中引入贸易数字化与否的虚拟变量,并将2003年的links数据替换为0,将其定义为差分变量post09,在此基础上将交互项servitize×links替换为servitize×post09。检验结果显示,交互项系数仍稳定为负,表明在对内生性问题进行处理后,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负向交互效应。
基于生产性服务业的分类,笔者进一步分析了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不同服务投入的交互效应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异质性影响。表5第(1)-(4)列分别报告了交通服务、电信服务、营销服务、金融服务等四类服务业的投入水平与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回归结果,所有交互项均在1%水平下显著为负,这表明贸易数字化与各类型服务化投入均产生负向交互效应。第(1)-(4)列交互项系数分别为-0.626、-0.338、-0.353和-1.242,从系数绝对值来看,第(4)列系数最大,表明贸易数字化更大程度上削弱了制造业金融服务投入所带来的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提升。
表5 异质性分析回归结果
进一步地,基于WIOD行业代码将制造业行业分为资本密集型行业和劳动密集型行业、进口密集度高的行业和进口密集度低的行业、技术含量高的行业和技术含量低的行业,然后分别产生虚拟变量引入方程(5),构造差分模型:
(6)
其中,D分别代表行业资本密集度、进口依赖度、出口依赖度、技术密集度的虚拟变量,高于平均值的为1,反之为0。由于WIOD没有识别技术的变量,本文使用高技能人才占比高低进行分类。表5第(5)-(8)列报告了不同制造业分类下的异质性情况。结果显示,按照资本密集型行业和技术密集型行业进行分类的交互项系数γ均显著为负,表明资本密集型行业和技术密集型行业的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产生的负向交互效应更强。按照进口依赖度和出口依赖度进行分类的交互项系数均不显著,表明国际贸易参与深度不影响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交互效应。
本部分基于最终品贸易、中间品贸易的方式对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进行分解,以厘清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影响途径。除此之外,针对全球价值链分工的变化可能对贸易产品的数量边际或价格边际产生的影响,本部分将对比进行检验分析,以全面把握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贸易规模的影响。
根据KWW法对出口增加值率进行分解,(28)Koopman R., Wang Z., Wei S. J., “Estimating Domestic Content in Exports when Processing Trade is Pervasive”,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vol. 99, no. 1, 2012, pp. 178-189.下图绘制了2009年中国与28个贸易伙伴国最终品、中间品的增加值贸易所占比重。可以看出,无论是贸易总额还是增加值,不同行业中间品与最终品贸易结构差异较大。因此,对出口国内增加值率(DVA)进行分解,不仅有助于规避贸易结构不同对回归结果的干扰,而且能够明确贸易数字化、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作用途径。
为此,按KWW法对出口增加值率进行分解,表6报告了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出口增加值率主要分解项的影响。第(1)-(4)列依次为最终出口的国内增加值率(DVA_F)、被直接进口国吸收的中间出口增加值率(DVA_I)、被直接进口国生产向第三国出口所吸收的中间出口增加值率(DVA_R)、返回并被本国吸收的国内增加值率(ROV)。回归结果显示,对于不同类型的增加值率,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交互效应存在差异。第(1)列和第(3)列系数为负且在1%水平下显著,表明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最终品、转口贸易中间品的出口增加值率产生负向交互效应;第(2)列和第(4)列交互项显著为正,表明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直接出口、出口转内销的中间品增加值率产生正向交互效应。由于最终品、转口贸易中间品是我国出口贸易的主要组成,因而整体层面而言,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我国出口增加值率产生负向交互效应。
为进一步探析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基于现有研究从价格边际、数量边际、贸易总量维度对61个制造业行业的进出口分别进行了实证检验。表7结果显示:出口贸易方面,第(1)列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第(2)列和第(3)列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产生的交互效应有助于降低出口产品价格,促进出口产品数量和总额的扩张,意味着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协同发展提升了出口产品的国际竞争力,推动出口产品向“价低质优”方向提升。进口贸易方面,第(4)列系数为负但不显著,第(5)列和第(6)列系数显著为正,表明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推动了进口贸易销量的发展,但对进口中间品价格无显著影响。
表7 基于进出口贸易的分解结果
当前,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革命与大国之间竞争加剧、国际贸易壁垒加深等因素相互交叠,全球价值链的演化面临较大的不确定性。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使得全球范围内的生产要素重组更加便利,但亦会加剧全球技术的不平等,导致发达国家产业回流和其他国家产业分工固化,最终造成全球价值链的收缩。研究表明:第一,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有利于促进我国GVC提升,但这种促进作用在与数字化贸易程度较高的国家开展贸易时会被减弱;第二,对出口增加值率分解后发现,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直接出口、出口转内销的中间品增加值率产生正向交互效应,但对最终品、转口贸易中间品的出口增加值率产生负向交互效应;第三,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产生的交互效应有助于降低商品价格边际、提升数量边际,从而促进贸易增长。
“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创新发展服务贸易,推进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开放平台建设,提升贸易数字化水平”(29)《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人民日报》,2021年3月13日第1版。。新形势下,面对更加复杂的国际经贸关系,可以从以下四方面着力来充分发挥贸易数字化与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协同作用,提升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推动贸易强国建设。首先,完善数字贸易基础设施。加快工业互联网、5G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提升数字贸易的硬件条件。同时,应着力加快推进物流体系建设,为企业开展数字贸易提供更便捷的内部环境。其次,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深化重点领域服务业对外开放,积极参与重点领域国际规则制定。充分发挥自由贸易试验区等开放平台的示范引领作用,促进服务业、制造业与数字贸易的深度融合。总结数字贸易示范区等开放平台成功经验,完善数字贸易基础制度和标准规范,逐步向全国推广。再次,我国与数字化贸易程度较高的国家开展服务贸易时产生了较强中间品“替代效应”,削弱了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对GVC的促进作用。因此,应高度重视并采取有效策略,以规避服务领域“进口替代”对我国产生的不利影响。例如,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完善创新激励机制,鼓励企业利用数字化技术展开创新,而非直接使用进口品,支持企业参与更高附加值的中间品贸易等等。最后,把握贸易数字化和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发展趋势,鼓励各地区根据自身禀赋发挥比较优势,形成优势互补的区域开放格局,为我国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的进一步攀升提供战略支撑。
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