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马
停歇
那些风雨可以停歇了
单调的声音,重复敲打着夜色的
忧郁。我恍惚看见遥远的召唤复活了
枝条上的露滴。我的神经
追赶着各种晦暗的冥思。如同
疲惫的人间游戏,永无休止
我知道,虚妄的舞蹈降临
宣告一个神圣节日的开始
蒙尘的额头,尖锐地显现
万物瞬时暧昧的脆弱与恐惧
我是那么无助
无法爬回虚构的岸边栖息
“是的,你拉开了想象的战争,
可是永远也无力战胜自己。”
如此熟悉,那些喊叫,犹如
天邊金色的麦子,刺痛大地的内心
伤口被叫醒了
我只能从梦的另一边悄然逃避
黑夜容易察觉人们的
脆弱
黑夜容易察觉人们的脆弱
醉酒的人,翻着白眼撩动拙笨的舌头
无力从潮湿的山地上爬起。那些鸟类
从来不承认天空的黯淡与辽阔
算命的瞎子,与高原如影随行
长长竹烟杆,仿佛会卜卦的嘴巴
窥见许多人的畏缩和恐惧
我开始相信,谎言是一副药剂
让一些人找到自尊
让一些面孔瞬时变为鬼魅
路上的影子仍然存在,人们相互猜忌
“灵魂的惊惧比马匹跑得更快,
但你不可能跨越那些骨头的暗示。”
我知道,夜里的奔跑
可以忽略梦想和轻微的细节
睡眠的石头像水草一样凉手
某些东西突然失去,疼痛感
似蚊虫叮咬一般持久
在夜里,站立如此艰难
风越来越大
细微的火焰与我一同飘零如尘
隐秘的喧响
初秋的呼吸,深陷于潮湿的
暮霭里,我们沿着小路
走着走着,又转身回来
山岗上,树叶静默
它们收紧了所有的悲痛
不再招摇
一些人听到了轻微的叹息
山神石散发出诡异的光斑
抬头看远处
那一刻,仿佛缺失的梦
都会得到补偿
看见亲人的脸庞泛起笑意,手上
端着热乎乎的米汤
很多时候,在南高原上
寂静的山寨,我们
听到隐秘的喧响,并非来自天上
却让灵魂深处隐隐不安
山顶上的石头
乌喇么的山顶上,一块石头
每次路过,我在那儿坐坐
我只是坐一坐
不想探究石头的任何秘密
山顶上,时常风大
一块石头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时候冰凉
有时候又热得发烫
一块石头,一直
在乌喇么高高的山顶上
那些翻山越岭失魂落魄的人
都会在石头上坐坐
然后起身
走向命中不可预知的荒凉
可以忏悔了
祈雨的仪式,在暮色和钟声中停歇
祷告后的歌谣,仅仅三天
已被怀疑和冷笑撕成碎片飘摇
乌云聚散,世界轰然退下
你的眼眶植入了人世间悲剧的种子
把骨头中藏匿的光芒呈现出来
把遮蔽的幽暗的魂魄清洗出来
让神话背面的尘埃抖落
让背叛的用青草抽出印痕
把一切可以叙述的伤痛还原为历史
与乌鸦交换宿命的先兆
与石头分享最后的宽恕
面对沉寂的河流,泪流满面
静穆了许久,你说
可以忏悔了
乌鸦“嘎”的一声飞离枯干的桠枝
它们的破碎不够彻底
头顶上飞舞着残酷的碎片,要格外小心
秋风后退,潮湿的南高原摇摆不定
匍匐在悬崖上的苔藓,瞬时变化
它们四处散落,那么诡异
习惯于遮掩繁杂的禁忌
被逼视的恐惧感,偶尔会在树林的
幽暗处来回乱窜
锹甲虫歌颂失眠之美,回过头
凶狠地咬烂同伴头壳的花纹
巨鸟扇动空幻的影子
破裂的太阳纹瓦片和刻满诅咒的朽木
像错乱的隐喻塞满封闭的视角
“万物总是在喧闹中失去耐心,
它们的破碎不够彻底。”
诵经的人,那疲惫的披风
掀动灰尘中迷乱的祈求
惶惑的生者,放弃令人心悸的叫魂
“祭坛的火,越来越变得生硬。
“我们目睹的一切,像杂乱的木偶戏。”
是谁,撕碎了部落箴言的暗示
“众生之路,天意恍惚。不要
轻易怀疑羊皮纸上奔逃的记述。”
路上涌动的头颅,铺开宿命的涟漪
盘旋的鸟群,飞向虚妄的边际
银匠铺
潮湿的傍晚有些凌乱。拉开风箱的
手柄,火星子一闪
银匠铺和木叶的皮肤,浸入
夜色的微凉
烈酒与兰花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银匠的魂魄,陷入
手艺的冥想
铁锤放纵,刀锋凌厉
忘我的痴迷,犹如病态的张扬
银匠铺叮叮当当
烈火热爱暗夜,银子迷恋姑娘
那么多的手镯、手链、头饰和脚环
在尘土飞扬中被人挑走
而最终,它们在路上不知去向
风中的砂粒多么荒唐。破旧的
银匠铺,在遐思的时候摇摇晃晃
被诱惑的银饰,一路疯癫小跑
盲目、迷惘,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