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印,焦骁汉
(兰州大学 经济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城镇化建设是一个国家逐步走向现代化道路的必然选择,也是推动各地区经济协调发展的强力支撑。近年来,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进程不断加快,取得了较为显著的突破和进展。截至2020 年,根据人口普查数据推算的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经达到63.89%的历史最高峰,远远超过了世界平均水平。“十四五”规划明确指出,将会继续推进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完善新型城镇化战略,不断提升城镇化的发展质量。这不仅体现了我国未来城镇化建设的主要目标,也规划了进一步发展的方向。当前,新型城镇化的建设正处在紧要时期,必须明确的是,我们不能仅仅盲目追求城镇化率的快速增长,而是要找准促进其发展的动力,尤其要充分考虑并结合我国国情,遵循发展规律,因势利导,稳步前行。
正所谓新型城镇化的核心在于“人”,我国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城镇化的高质量发展不能离开高质量的人才,高水平、高素质的人力资本在新型城镇化建设中起到了越来越根本的作用。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坚持和强化教育、科技、人才在我国现代化建设中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随着科教兴国战略、人才强国战略和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深入实施,我国对持续创造和应用知识的能力提出了新要求。作为自主创新的关键资源,创新型人力资本对经济发展的积极影响不断显现,已逐渐成为衡量一个国家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指标[1]。但是从实践过程来看,局部地区关于创新型人力资本在新型城镇化建设中的作用规律缺乏一定的系统认知和科学规划。在新的时局下,需要进一步梳理清楚创新型人力资本与新型城镇化建设之间的关系,加强关于城镇人才资源的总体规划和缜密设计,切实引导人口红利从数量红利向质量红利转变。
新结构经济学指出,一个经济体的经济结构内生于它的要素禀赋结构,持续的经济发展则是由要素禀赋的变化和持续的技术创新推动[2]。显然,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城镇化与经济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不同于传统的粗放式发展,我国所提出的新型城镇化更加注重提升发展质量,蕴含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要满足城镇化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归根结底要从要素禀赋入手。不同于物质资本,人力资本是一种体现在人身上的资本,表现为蕴含于人身上的各种知识、技能以及健康状况等的价值总和。结合我国目前的要素禀赋结构来看,人力资本作为一种不可或缺且相对充裕的生产要素,对于我国来说是重要的比较优势,具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创新型人力资本作为一种专业化高水平人力资本,具有社会稀缺创新能力[3],对改变传统经济增长模式和增强经济发展能力大有裨益,可以有效应对新型城镇化的发展需求。从这个角度出发,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城镇化的驱动作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创新型人力资本作为人力资本的衍生,与自然资源、物质资本等一样,其本质上是一种生产要素,具备基本的生产要素属性,对于生产过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在当今知识经济蓬勃发展的时代,人力资本对经济发展的贡献逐渐增强,且相较于物质资本,人力资本提升所带来的效益更大、影响更深远。纵观世界局势,在不考虑其他资源投入数量具有明显差异的情形下,人才投入量日益成为一个国家或地区综合实力的体现,顶尖人才具有稀缺性和不可替代性。创新型人力资本正是以接受过高等教育且具备创新意识和能力的人才为主要载体。劳动力是开展生产活动的基础,而劳动者的人力资本水平则是提高效率和产出的关键。一方面,创新型人力资本作为生产中最具活力的要素,随着投入增加可以实现边际报酬长期递增,是经济可持续增长的重要动力[4];另一方面,创新型人力资本可以与其他生产要素结合,使得资源整体的生产效率进一步提高。结合新经济增长理论,加大创新型人力资本这一生产要素的投入量可以直接推动经济增长,促进城镇化发展。
在高质量发展阶段,创新已成为当前城镇化的核心驱动力。创新效应是创新型人力资本区别于一般人力资本最为显著的特点。创新型人力资本作为知识和技术的重要载体,其水平的不断提高是吸收外部技术和开展自身技术研发的基础,进而能够对当地科技创新活动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第一,当一个国家或地区科技发展水平较低时,即使存在后发优势,没有高水平的人力资本,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国外或其他地区引进的高端知识技术消化吸收[5],也就无法用较低成本实现自身的高效益技术创新。因此可以通过创新型人力资本实现技术消化吸收能力的积累,进而提升区域经济发展能力。第二,随着一个国家或地区科技创新水平的不断提升,要素禀赋结构和比较优势逐渐发生变化时,对其自主研发能力也提出了相应要求。创新型人力资本具有较高的自主创新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应对这种需求。具体体现在,研发和创新属于知识的转化产出过程,高水平人力资本可以根据当前生产境况,快速对现有知识进行吸收和整合,精准实现旧知识体系的再构造和新知识体系的再开发,从而发展出新的前沿技术,创造出新流程、新工艺、新样式,提升科技创新效率。第三,创新型人力资本的存在有助于企业之间、地区之间乃至国家之间的生产技术溢出和知识信息共享,进而提高人类社会整体的科技创新水平。
技术创新与产业升级贯穿整个经济发展过程。新型城镇化的可持续发展必须以一批适宜的产业为依托,通过产业结构升级来不断完善城市功能,扩大城镇规模。已有相关研究显示,创新型人力资本可以通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经济高质量发展[6]。一方面,创新型人力资本可以影响要素的流动和配置,引导生产要素从低附加值产业转向高附加值产业,实现资源的集约高效利用;另一方面,创新型人力资本可以通过创新效应促进技术进步,从而推动产业结构发生变化。
综合上述理论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创新型人力资本会直接影响地区新型城镇化的发展;
假设2:创新型人力资本会对地区创新活动产生一定影响,进而间接作用于新型城镇化的发展;
假设3:创新型人力资本会对地区产业结构升级产生一定影响,进而间接作用于新型城镇化的发展;
假设4: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城镇化的影响还表现为“创新型人力资本→创新水平提升→产业结构升级→城镇化高质量发展”的链式中介路径。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城镇化的驱动作用如图1 所示。
图1 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城镇化的驱动作用
首先,本文对创新型人力资本与新型城镇化的直接关系进行实证检验。使用的数据主要为面板数据,并构建如下实证模型:
式(1)中,i=1,2,…,30,代表选定的中国大陆30 个省域地区单位,t是时间维度,t=2006,2007,…,2020,共计有15 年。urb表示新型城镇化水平,hc表示创新型人力资本水平,control表示控制变量。ui表示个体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
此外,结合上文的理论机制分析,为识别创新型人力资本与城镇化发展间影响路径的存在性,本文构建如下链式多重中介效应模型进行检验:
式(2)~式(4)构成一个多方程系统,innov和stru分别表示创新水平和产业结构层次水平,其中独立中介效应主要为“创新型人力资本→创新水平提升→城镇化高质量发展”与“创新型人力资本→产业结构升级→城镇化高质量发展”,链式中介效应主要为“创新型人力资本→创新水平提升→产业结构升级→城镇化高质量发展”。
本文主要以我国2006—2020 年30 个省份(自治区、直辖市)的有关数据为样本(西藏等地区因为数据缺失问题将其剔除),涉及的指标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以及各省市自治区的统计年鉴及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等,同时为了保证数据的完整性,对缺失数据利用插值法进行补充完善。
1.被解释变量。本文的因变量为城镇化发展水平(urb)。考虑到新型城镇化的重要内涵,避免仅采用单一指标衡量方法的片面性,本文从经济发展、社会发展、基建发展、绿色发展、城乡统筹发展五个方面甄选15 个单项指标以构建综合评价体系(见表1),采用熵权法测算各指标所占权重,在此基础上计算出各地区新型城镇化综合发展指数。
表1 新型城镇化水平综合评价指标体系
2.解释变量。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hc)作为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参考刘智勇和张玮(2010)[1]的做法,采用高等教育程度就业人口所占比重作为其衡量指标。考虑到模型的稳健性,会在后文中参考王玉燕和王婉(2020)[7]的方法,利用R&D 人员与行业从业人员的比重作为替代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
3.中介变量。区域创新产出水平(innov1)创新转化水平(innov2)及产业结构升级指数(stru)是本文研究的主要中介变量。当前对于科技创新活动的研究常从投入、产出和成果转化三个方面进行衡量。参考张爱芹和赖德胜(2021)[8]的做法,以各地区每十万人拥有的国内专利授权数作为衡量地区创新产出水平的指标。参考程慧平等(2015)[9]的做法,以各地区大中型(或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作为衡量地区创新转化水平的指标。为减小异方差和非平稳性等带来的影响,在实证过程中对此变量进行了对数化处理。参考徐敏和姜勇(2015)[10]的方法,采用产业结构层次系数来衡量产业结构升级水平。测算公式为:
式(5)中,xi为第i产业的产值占总产值的比重,stru的取值范围介于1 和3 之间,其值越大表明产业结构水平越高。
4.控制变量。本文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贸易开放程度(open)主要采用各地区进出口总额与GDP比值来衡量;政府支出力度(gov)主要采用各地区一般预算支出与GDP 比值衡量;固定资产投资(fai)主要采用各地区总固定资产投资额与GDP 比值衡量;外商投资水平(fdi)主要采用各地区外商直接投资额与GDP 比值衡量;金融发展水平(fin)主要采用各地区年末金融机构贷款与存款的余额与GDP 比值衡量。
关于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 所示。
表2 描述性统计
人力资本的形成与教育息息相关。一般来说,受过教育的人力资本是优秀的创新者,具备较强的创新能力和技术接受能力[11]。按照目前区分异质性人力资本的常见做法,根据就业人员受教育程度的不同,将人力资本划分为未上过学、初等教育程度(包括小学)、中等教育程度(包括初中、高中和中专)和高等教育程度(包括大专及以上)。我国2006—2020 年各类人力资本的占比及变动情况如图2 所示。从中可以看出,就业人员中未受过教育的人数占比总体呈下降趋势并维持在较低水平,初等教育程度人数虽然初期占比较高,但总体呈下降趋势,中等教育程度人数占比一直最高,呈现出先增加后减少的变动趋势,总体波动幅度不大,而高等教育程度人数占比总体呈上升趋势,且变化幅度较大,说明我国的人力资本结构在不断改善,人力资本水平逐渐上升。同时,我国人口城镇化率不断提升,与高等教育程度就业人员数占比变动较为一致。
图2 异质性人力资本占比与城镇化率变动情况
对于本文所采用的面板数据,利用豪斯曼等检验决定使用固定效应模型。这里首先考察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城镇化发展的直接影响,总体实证的结果如表3 所示。其中,第(1)列代表的是全部所选省域层面的实证结果。此外,第(2)列、第(3)列、第(4)列则是利用固定效应分别回归分析了东部(包含东北地区)、中部以及西部三个区域的创新型人力资本等因素对新型城镇化的影响及实证结果。
表3 基准模型估计结果
从实证结果可以看出,首先在总体层面上,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对于新型城镇化建设有较为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这证明了创新型人力资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积极影响新型城镇化建设。同时就控制变量来看,固定资产投资、贸易开放程度、金融发展水平的改善都对新型城镇化水平的提高有着显著的推动作用,即贸易开放程度越大,固定资产投资水平越高,金融行业发展越好,新型城镇化水平越高。政府支出力度和外商投资水平虽然系数为正但并不显著,可能原因在于二者对城镇化进程中的资源配置产生了一定的消极影响。
另一方面,从按地理位置所划分的各地区固定效应实证分析结果来看,东部、中部以及西部的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对于新型城镇化建设同样有较为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但影响程度的大小存在差异,呈现出西部影响程度最大,中部其次,东部则相对较小的情况。根据目前一些学者的研究,初步推测东部地区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创新型人力资本投入转化效率与新型城镇化建设匹配度不够高的问题[12],且东部发达地区在新型城镇化建设、人才培养和科技创新发展方面更为成熟,创新型人力资本作为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在经历了较长时间的积累与发展后逐渐进入瓶颈阶段,其驱动作用自然会有所减弱。中西部地区虽然科技创新基础和人力资本水平相较东部略显薄弱,但随着人力资本的积累和新型城镇化的发展,这种差距反而会成为一种优势和潜力,即相较于东部,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的提高能够对地区新型城镇化建设起到更强烈的促进作用。而相较于中部地区,西部地区整体发展条件和发展水平提升空间更大,特别是部分欠发达地区正处于经济转型关键阶段,急需高水平人力资本智力加持,导致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城镇化建设的促进作用更强。此外,各地区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同样也有差异。说明在不同地区,创新型人力资本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的发展潜力大小是不一样的,且贸易开放、政府支出、金融发展、外商投资及固定资产投资等对于新型城镇化发展的影响均具有一定的区域异质性。
上述模型可能会由于存在内生性与稳健性问题而造成估计偏误。对于内生性问题,本文将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当期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的工具变量,利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4 第(1)列。对于稳健性问题,本文采用以下两种方法:一是异常值处理。为避免因存在异常值对结果带来的影响,对新型城镇化水平和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在1%水平下进行缩尾处理,回归结果如表4 第(2)列;二是更换核心解释变量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的测量方式,以R&D 人员占行业从业人员的比重进行代替,回归结果如表4 第(3)列。
表4 内生性与稳健性检验结果
通过对比相关检验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核心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无论在影响方向上还是显著性水平上均未发生明显变化,仍然表现为较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由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前文的研究是较为可靠的,可以支持本文所得出的研究结论。
为进一步探析创新型人力资本对于城镇化发展的影响机制,采用固定效应模型分别对上文中的模型(2)、模型(3)和模型(4)进行估计,根据估计结果对中介效应进行初步检验,实证的结果如表5 所示。其中,链式多重中介效应1 以创新产出水平和产业结构升级指数作为中介变量,链式多重中介效应2 以创新转化水平和产业结构升级指数作为中介变量。
表5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观察回归结果:第(1)列和第(4)列分别以创新产出水平和创新转化水平为被解释变量,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为核心解释变量,其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创新型人力资本确实可以积极影响当地的创新活动,提升创新能力。第(2)列和第(5)列以地区产业结构升级指数为被解释变量,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和创新水平为解释变量,其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下均显著为正,说明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和创新水平提升可以促进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第(3)列和第(6)列在基准回归模型的基础上引入地区创新水平与产业结构升级指数,核心解释变量和中介变量的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下均显著为正,结合上述模型的回归结果,说明地区创新水平(包括产出水平和转化水平)和产业结构的变动在创新型人力资本影响新型城镇化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一定的中介作用,且同时存在着链式中介路径“创新型人力资本→创新水平提升→产业结构升级→城镇化高质量发展”。利用Bootstrap 法对上述独立中介效应及链式中介效应进行进一步检验,发现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说明中介效应是存在的,证实了前文的假设2~假设4。
提高人力资本水平和建设新型城镇化都是我国现阶段发展进程中的重要任务,如何建立起两者之间的联系是我国目前需要关注和解决的问题。本文基于2006—2020 年我国30 个省份(自治区、直辖市)的省级面板数据,从经济发展、社会发展、基建发展、绿色发展、城乡统筹发展五个方面甄选指标,采用熵权法测算我国省域地区的新型城镇化水平,并通过理论和实证分析了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城镇化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特点与作用机制。研究发现:一方面,创新型人力资本对新型城镇化的发展确实有正向促进作用。但这种促进作用在不同地区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呈现出西部最高、中部其次、东部相对较小的情况。此外还发现固定资产投资、贸易开放程度、金融发展水平的提升都在一定程度上对新型城镇化建设具有推动作用。另一方面,在创新型人力资本影响城镇化建设的过程中,地区创新水平(包括产出水平和转化水平)和产业结构的变化起到了一定的中介效应作用,即存在着创新型人力资本通过影响地区创新水平和产业结构进而影响新型城镇化的影响机制,且同时存在着链式中介路径“创新型人力资本→创新水平提升→产业结构升级→城镇化高质量发展”。
根据以上研究,可以得到以下启示:一方面,国家要统筹规划城镇化发展新格局,将人力资本结构改善与新型城镇化建设结合起来,从多角度多途径加强对于创新型人力资本的开发和积累,特别是进一步做好人才的自主培养和外部引进工作,既要提高创新型人力资本存量,也要提升不同区域创新型人力资本的配置效率和成果转化率,从而强化现代化建设人才支撑,为新型城镇化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注入新动力;另一方面,各地区要在积极响应国家战略的同时因地制宜,加强合作,实现区域之间的协调共进。具体可通过构建适宜的发展平台和激励机制以充分发挥创新型人力资本的创新效应和外部效应,释放创新型人力资本所具有的潜能,并在此基础上改善区域创新能力水平和产业结构,切实实现创新驱动助力地区城镇化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