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的“赵大人”

李维明

赵大宁是中途插班来的。开始谁也没看出他是个人物，甚至我还把他当成了个糊涂蛋哩。

不巧的是，张老师还安排他与我做同桌。我非常不乐意。找个优秀的同学在一起，对我的帮助会很大；而跟一个差生坐一块，则对我没有一点帮助，说不定还会朝坏的方向影响我。

“你嘟着个嘴干啥，不乐意和我坐一起？别以为我多想和你坐一起，好不好？”赵大宁乜斜着眼看我。

“哪有的事，我说了吗？”我看了他一眼，又赶紧转移视线。

“不说，你脸上不写着了吗？”这小子有意把眼睛弄成了斗鸡眼。

我扑哧一声笑了。他向我伸出了手。于是，我的手也伸向了他。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赵大人”是同学给他起的外号。

新来个同学，大家少不了要关心一下，问问情况，比如年龄呀、原来在哪个学校什么的。想不到这位赵大宁说：“我的年龄保密，说出来怕吓坏了你们。反正比你们所有人都大许多，嗯——就是咱们的班主任张老师年龄也比我小。”

真敢吹！

他的外号“赵大人”就是从这以后被叫起来的。赵大宁竟然还欣然接受了。

没过几天数学测验时，赵大人立即现了原形。

因为是同桌，我做题时无意间扫了他一眼，看他茫然失措的眼神，我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考完了，赵大人说：“李大维，你以为我会抄你的卷子？嘁，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我说你抄我卷子了吗？”我的脸想必红了。

“那你脸红什么？哼！”他扭过头不看我了。

三天后，张老师把试卷发下来了。

我赶紧看了下自己的分数，87 分，还好，虽然不算高，但对我来说已经不错了。

我想看一看赵大宁的分数，但人家把卷子背面朝上，一点也不给我机会。他脸上倒也没有什么表情。这家伙还挺会装的。

“我给大家讲一讲吧。其实这次测验题目很简单，但有一两题，错的同学却不少。我真的挺失望。还有，个别同学错题多得也太离谱了。名字嘛，我不说，你自己心里也應该有数。”张老师在分析题目之前说了这一番话。

离谱者是谁？我一边听老师讲题，一边特地看了赵大宁一眼。我判断应该是他。

下课了，张老师走了过来，低声对赵大宁说：“你跟我来一下。”

赵大宁起身跟在张老师身后。走出教室时，他突然回头，向大家做了个鬼脸，教室里立刻响起了笑声。

十分钟后，赵大宁返回教室。有好事者立即围了过去。

“赵大人，张老师请你去说什么事？”

“挨批了，是吧？”

“说什么，这还用问吗？动动脑子，你们也不会问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我考得太差了呗。

太离谱者就是我赵大宁也。”他耸耸肩膀，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考了多少分？”有同学问。

“18 分。我愿意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他从抽屉里取出那张试卷，上面红叉到处都是，触目惊心，卷头赫然写着“18”，力透纸背。

“老师还说了什么？”

“让我努力、让我刻苦呗，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我告诉老师，要不了多久，我赵大宁就是全班第一——不，是全年级第一。”

同学们哈哈大笑。赵大人也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赵大宁说了这番豪言之后就没来上课了。张老师竟然没有说什么。甚至班长专门向她汇报此事，她也只是微微点头，说：“赵大宁家里有事，有人替他请过假了。”但至于是什么事，张老师没有讲。

几位班干还商量着去赵大宁家探访。我不是班干，但我是赵大宁的同桌，所以也应邀同行。

我们找到赵大宁的家，揿了好一会儿门铃，也没有人开门。赵大宁不在家？这家伙干什么去了？！

赵大宁是一个星期以后才来上课的。我问他做什么去了。

“哦，做了一个手术。”他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轻轻拉开了椅子，然后稳稳地坐了下来。

我突然注意到赵大宁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变得陌生了。他的变化同学们很快都察觉了。

他真的像是一个大人了，尽管他的个子还是那么高，但稚气的脸上有了大人们才有的那种表情。真是诡异呀。

张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题，问有没有同学会做。

我看了那题，不知该如何下手。我留意了一下班长，她也在一个劲地挠头。看来这真的是一道难度很大的题目。

没有同学举手。我故意低下脑袋，生怕张老师点我的名。

这时，赵大宁举起了手。张老师让他上去做。

赵大宁在全班同学诧异的目光里走了上去。他拿起粉笔，唰唰几下就做好了。

大家一时反应不过来，赶紧把目光聚焦到张老师脸上。

张老师脸上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但随后便笑了，说：“赵大宁同学做得完全正确，关键是他的解题方法比我的更好！”

“张老师，我可以回座位了吗？”

赵大宁从容不迫但又彬彬有礼地问。

“哦，可以，当然可以。”相比之下，倒是张老师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了呢。

这一天似乎是一个拐点，赵大宁的学习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虽然现在不公布同学考试或测验的名次，但大家看得出来，他的成绩几乎每次都是排在第一名。

他说话也深奥起来。有时，我们根本就听不懂。

于是大家有了种种猜测：有人说他天生就是一个神童，至于刚来时的成绩那么差，是他故意装的；还有的说他家人花了巨款，请了好几个博士专门辅导他……

“这就难怪了，我要有几个博士来辅导，成绩也不会差。”有人说，但语气里多少有些酸。

议论纷纷之际，又有惊人消息传来：赵大宁竟然要去北京某著名大学完成博士论文！

怎么可能？大家都认为这是谣言。你赵大宁再优秀，也不至于一步从小学生跳到博士生吧？

如果这事属实，那也是史无前例了。

大家说得起劲，赵大宁和张老师一起走进了教室。

张老师说：“同学们，静一静。赵大宁同学就要离开我们这个班级去北京了。临走之前，他有些话想和大家说。”

赵大宁走向讲台。于是我们知道了他的故事。

尽管生理年龄还是10 岁，但赵大宁实际年龄已是62 岁。52 年前，10 岁的他得了绝症，他的父母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没能治好他的病。后来他父母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用冷冻术让儿子的生命停滞在10 岁那一年，等到医学上攻克下那个病时，再重新启动赵大宁的生命。

赵大宁的父亲是一所大学的教授。他去世时留有遗嘱：把自己的记忆移植给重生的儿子。他做了精心的准备，最后委托他的学生来完成这项工作。前些时候，赵大宁没到学校来，就是专门去北京做了记忆移植手术。回来后的几个月，他已迅速地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他这次确实是去做博士论文答辩的。

赵大宁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讲台。他与全班同学逐一握手拥抱，然后走出了教室。

透过窗户，我如做梦一样看他走出校门。这时我才想起我们应该合个影——是呀，这传奇人物曾经是我的同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