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共享促协同: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价值意蕴、现实困境与推进策略

贺凤凯,王文龙,崔佳琦,张佑印

(1.华中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2.东北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3.北京体育大学 体育休闲与旅游学院,北京 100084)

2022年3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构建更高水平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首次提出推动更多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重要发展理念,为我国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协同发展提供了行动指南。竞技体育成果蕴含丰厚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价值,始终在我国体育成果积淀和体育事业发展中发挥着引领作用。如何围绕体育强国与健康中国建设对竞技体育和全民健身协同发展的诉求,按照《意见》中推动更多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决策部署,聚焦共享过程中关键的理论与实践问题,深化认识、科学施策、精准发力,既是深入贯彻落实《意见》的需要,也是全面协调竞技体育和全民健身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作为一个提出不久的新概念,体育学界鲜有以其为核心议题进行深入分析的研究成果,相关的研究集中于竞技体育助力全民健身发展和体育成果创造转化两方面。在竞技体育助力全民健身发展方面表现为竞技体育对全民健身的带动与引领功能[1]、竞技体育助力全民健身的动力机制与优化策略[2]、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协同治理等[3];在体育成果创造转化方面表现为体育理论成果的梳理[4]、体育科技成果的转化模式[5]、体育产业成果的发展路径等[6]。这些研究虽然对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现实逻辑与构成要素有所触及,但并没有从深层次厘清其概念、价值、困境等本质问题,加之竞技体育成果本身种类丰富以及全民共享涉及人群多元与区域广泛,使得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面临较为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并很有可能陷入理念与实践的冲突之中。为此,本研究从新时代体育发展的现实出发,围绕《意见》的核心要义与推动更多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要求,系统梳理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概念内涵,阐释其价值意蕴,解析其现实困境,进而提出相应的推进策略,这对贯彻落实《意见》决策部署、全面协调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持续发展、加速开创体育强国与健康中国建设新局面,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价值。

1 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概念

虽然“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伴随《意见》的出台而正式提出,但近十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与新闻媒体报道中出现了“全民共享体育发展成果”“体育发展成果由全社会共享”“市民共享体育改革发展成果”等相关表述,这些概念各有侧重,均指向体育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根本价值遵循。《意见》重点关注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实施路径与制度保障,没有对其概念进行界定,并且竞技体育成果涵盖内容复杂、涉及领域众多,全民共享面向人群多元、覆盖范围广泛。因此,若不厘清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概念,极易产生认识与理解上的偏差,进而阻碍实践过程中的有效推进。

1.1 竞技体育成果

竞技体育成果作为体育成果的下位概念,在概念、内容与价值等方面与体育成果关联密切。当前,学界将体育成果从宏观层面划分为理论成果与实践成果,从微观层面划分为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成果。与此同时,从对基础词义的理解出发,竞技体育成果表示在竞技体育活动过程中所产生的具有特定价值的结果。而竞技体育是指以参加体育竞赛、创造优异运动成绩和获取比赛优胜为主要目标的活动[7]。由此,可将竞技体育成果理解为在以参加体育竞赛、创造优异运动成绩和获取比赛优胜为主要目标的活动中所产生的具有特定价值的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结果。

1.2 全民共享

全民共享涉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与核心议题——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其理论渊源根植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共享发展理念与习近平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指人民是发展的主体,要通过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发展效果由人民检验,来达成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渐进共享的发展状态,最终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8]。

基于上述分析,结合《意见》中推动更多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逻辑意涵,认为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是体育强国背景下,基于构建更高水平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的需求,所提出的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协同发展的重大议题,要求从人民的主体地位出发,推动以参加体育竞赛、创造优异运动成绩和获取比赛优胜为主要目标的活动中,所产生的包括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具有特定价值的结果为全体人民共同建设与享有的过程。

2 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价值意蕴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建立在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迈向更高水平的重大诉求基础之上,是加速推进体育强国建设的重要基石。《意见》提出了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具体举措,但如果不阐明其价值意蕴,则不利于实践过程中的推进实施。对此,从个体、社会、国家的层面对其价值意蕴进行阐释。

2.1 个体层面:助力大众体育参与和运动员自身发展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依托大型体育赛事举办、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体育场馆开放等方式产生的极大能量与影响力,全面助力大众体育参与和运动员自身发展。

就助力大众体育参与而言,首先,有利于强化大众体育参与意识。体育参与意识是对体育价值的认知,对参与体育锻炼的情感、态度与意愿,以及对参与体育活动的自觉性与积极性[9]。大型体育赛事中激烈的赛场角逐、运动员的个人特质、比赛场馆的社会化开放,以及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等都能够产生带动效应与引领作用,激发大众的体育参与兴趣、意愿与行为。例如,中国青年报调查显示,88.1%的受访者表示观看北京冬奥会使其有了更强烈的冰雪运动意愿[10];其次,有利于提升大众体育参与水平。将国家队的训练方法、日常食谱、康复技巧等成果向大众开放,能显著提升其体育参与科学化水平。同时,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开展健身指导服务,还能提升大众体育参与规范化水平;最后,有利于改善大众体育参与条件。推动体育管理系统与体校的训练中心、基地、健身设施向社会开放,能缓解体育场地与器材设施的供需矛盾,使大众的体育参与更加便捷有效[11]。同时,智能化与智慧化比赛场馆的惠民开放还能使人们的体育参与条件软件化,即增强体育参与的智能化与智慧化特征。例如,杭州奥体中心主体育场和网球中心决赛馆通过智慧化改造,形成了“数智管理舱”与智慧化场馆系统,可以为百姓提供智慧化停车、定位与检票以及在线预定场地与“约球”等服务[12]。

就助力运动员自身发展而言,一方面,有利于增强运动员的社会适应与社会融入。“举国体制”下,运动员极早且长时间从事专业训练,并长期生活在专业队,缺少必要的文化教育和与外界社会的互动,形成了“体育强,文化弱”和“谋生手段少,社会融入难”的现象[13]。而运动员深入社区与学校参与健身指导活动等,能将自身的运动技能与经验传授给大众,同时也接受大众智慧的反哺,密切了自身与社会不同群体的联系,既履行了社会责任,也增强了社会适应与社会融入;另一方面,提升运动员的自我价值与社会价值。无论是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开展健身指导,还是利用网络直播与移动短视频分享体育经验,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强化运动员的技能传授、沟通交流、资源整合、市场开拓、经营管理等能力,这是运动员向市场化与社会化转型时自我价值创造与提升的过程。在此过程中,运动员还能有效缓解体育师资与人才供需矛盾,并充分整合社会资源、建立社会关系、积累社会资本,从而强化自身社会价值。

2.2 社会层面:促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竞技体育发展格局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通过推动竞技体育成果市场化开发与社会化开放,降低各类市场主体参与门槛,吸引大量社会主体参与竞技体育事务,强化运动项目组织、体育行业协会等多元主体参与竞技体育治理与供给的积极性,促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竞技体育发展格局,即多元主体参与的治理格局与供需精准匹配的供给格局。

我国竞技体育治理体制呈现政府与体育部门处于中心、市场与社会主体被边缘化的“强政府,弱社会”的刚性治理格局[14]。在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决策部署下,竞技体育成果的市场化与社会化转型趋势加快,能够驱动和加速多元主体参与竞技体育治理格局的形成。《意见》提出的国家队训练方法等成果实行市场化开发与国家队、省队运动员进校园、社区制度等,使体育企业、职业体育联盟、家庭、学校等营利性与非营利性的市场和社会力量更多接触竞技体育信息,让竞技体育的信息资源在多元主体间互联共享,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竞技体育领域的“信息孤岛”现象,政府与体育部门作为单一主体的信息优势相对弱化,去中心化趋势明显。这意味着市场与社会等主体不仅能享有竞技体育成果带来的益处,还能对竞技体育的发展进行相对公开透明的社会监督、媒体监督、公众监督,形成监督合力,并群策群力为发展建言献策,有利于竞技体育治理格局由单一主体治理转向多元主体共治,促进竞技体育治理科学性、有效性与民主性的提升。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通过促成供需精准匹配的供给格局对“共建共治共享”竞技体育格局的形成起到推动作用。首先,现役运动员通过进校园、进社区或借助互联网等媒介将运动队的训练方法、康复技巧等分享给有需求的人员,并根据需求方的个性化需求提供针对性服务,能够实现竞技体育成果的供需精准匹配,缓解个体体育锻炼层面的供需矛盾。其次,退役运动员进入学校、社区、培训机构等,能为其提供专业能力较强、运动经验丰富的师资力量,缓解体育师资层面的供需矛盾;同时,学校、社区、市场等也能为退役运动员提供对口的就业岗位,有利于破解运动员“就业难”困局,缓解退役运动员安置难题。最后,《意见》明确提出建立面向全社会的体育运动水平等级制度,健全服务全民健身的教练员、裁判员评价体系,这能为全民健身活动提供专业化、标准化、科学化的制度体系与评价工具,满足百姓开展更高水平、更加规范的健身活动的内在需求,也有利于群众体育对竞技体育竞赛开展、人口开发与后备人才培养的反哺。

2.3 国家层面:推动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全面协同发展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全民健身和竞技体育全面发展”,表明新时期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二者的协调关系。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贯彻落实了这一重要发展理念,即通过促成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在资源、运作、战略、治理、文化层面的协同推动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全面协同发展。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促进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协同发展的具体作用路径包括:其一,资源协同,比赛场馆、训练中心、运动设施等定期向社会开放夯实了全民健身活动的物质基础,国家队、省队运动员深入学校、社区、市场提供专业体育指导并发挥名人效应带动了更多更科学的体育参与,群众广泛参与体育活动并积极关注职业体育联赛为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及体育产业市场开拓提供了群众基础,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正是通过类似的场地、技术、人才等资源的交互推动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协同发展。其二,运作协同,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不仅推动了竞技体育的社会化与市场化转型,也促使竞技体育领域中的运动员、教练员等涌入全民健身与学校体育领域,使得体育、教育、市场、社会等主体相互协调配合,共同参与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活动的运作过程,实现运作的协同、高效、可持续。其三,战略协同,我国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战略发展整体呈现“普及提高→侧重提高→优先发展→全面协调”的演变趋势[15]。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提出于全面协调发展阶段,也促进了二者的战略协同。一方面,《意见》明确提出了基于全民健身的竞技体育发展新要求,如制定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制度、建立高水平运动队帮扶基层体育社会组织的机制等;另一方面,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也将加速服务于竞技体育的全民健身发展标准的制定,如“三亿人上冰雪”的冬奥目标不仅体现了竞技体育对全民健身的带动,更突出了全民健身对竞技体育发展成就的彰显。其四,治理协同,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密切了体育部门同多元主体间的关联,并充分利用社会、市场、学校等多方资源,发挥体育社会组织、职业体育联盟、大学生体育协会等多方优势,促成了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协同治理。例如,推动运动员进入市场以及大型体育场馆市场化开放,必然会强化市场机制对竞技体育发展的调节及社会主体的直接监督。其五,文化协同,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过程中体育赛事作为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促进了文化协同。例如,北京冬奥会不仅带动了数亿人参与冰雪运动,还使得富含文化意蕴的冬奥精神、理念、口号、吉祥物等深入人心[16]。同时,运动员与教练员等深入社区与学校同全民健身参与者密切互动,利于从全民健身文化中汲取精华、凝聚力量,让全民健身文化的“伟力”滋养竞技体育文化,促进两种文化的协同互哺。

3 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现实困境

在新发展阶段,我国竞技体育遭遇战略转型与成绩突破双重压力,全民健身面临健康中国、体育强国与体育产业高质量发展三重需求,使得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这项以推动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协同发展为主要目标的决策部署面临诸多现实困境,表现为竞技体育成果自身基础与积淀薄弱影响共享质量、共享方式与渠道单一抑制共享效率、共享不平衡不充分阻碍共享公平、共享顶层设计不完善弱化共享动力。

3.1 竞技体育成果自身基础与积淀薄弱影响共享质量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必须以竞技体育成果自身的快速发展为前提。夯实竞技体育成果自身基础与积淀是推动全民共享的前提条件,为全民共享的实现奠定物质基础。然而,我国竞技体育成果科技水平较低、结构与规模失衡、市场化发展缓慢等却显著降低了全民共享质量。

我国体育科技工作不断取得进步,但与世界体育强国的发展相比,竞技体育的科技支撑能力仍显不足,表现为训练参赛的科学化水平不够、场馆设施与装置设备的科技化水平不高,具体包括:训练、参赛、办赛、管理的科学化保障机制不健全,降低了科技支撑能力;现代科学技术与运动训练结合不紧密,新材料、新装备、新技术未能全面引入竞技体育领域,数字化、智能化、智慧化场馆建设升级改造不系统,训练器材、运动装备、康复仪器更新迭代不及时[17]。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使得竞技体育成果创造转化的科技水平较低,进而影响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质量。

我国竞技体育项目发展呈现结构性失衡,奥运会与非奥运会项目、夏季奥运会与冬季奥运会项目、个人与集体项目发展失衡,新兴奥运会项目发展不充分[18]。人才结构与规模同竞技体育高质量发展需求不匹配,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多样化培养模式合力不够,后备人才数量及种类不充足、培养方式不够系统和科学[1],政府主导、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培养模式尚未完全形成。体育竞赛体系不健全,青少年竞赛体系、学校竞赛体系、业余竞赛体系存在目标定位不清晰、竞赛资源不充足、管理机制不完善、竞赛体制不合理等问题。在以上因素交织叠加的情境下,我国竞技体育成果也呈现运动项目分布失衡、后备人才培养质量与数量不佳、体育竞赛成果创造转化不足等结构与规模失衡现象,抑制了竞技体育成果的有效转化与全面共享。

我国竞技体育市场化发展缓慢,职业体育赛事发展陷入危机与大型体育场馆运营遭受制约,使得竞技体育成果的市场化开发与转化速度也相应减慢。就职业体育赛事而言,其本身的品牌与形象塑造优势不足,加上此前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市场化发展基本陷于停滞,在推动运动项目竞技水平提升、群众体育参与、体育产业发展等方面作用甚微。就大型体育场馆而言,工作人员身份转换与岗位流动不畅,财政拨款、税收减免、薪酬分配与社会保障等优惠政策不确定,改革路径与评价标准不清晰等[19],制约了大型体育场馆的运营机制改革,进而影响其市场化开发与社会化开放。

3.2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方式与渠道单一抑制共享效率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方式与渠道是保证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全面共享、共建共享的重要中介因素。以数字和信息为标志的科技革命为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提供了更加多样化的共享方式。但当前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方式与渠道仍然较为单一,抑制了共享效率的提升。

由于互联网、大数据等数字技术与体育发展结合不够紧密,以及对竞技体育成果及其全民共享存在认识不足,目前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多采用传统的、线下的、面对面的共享方式为主,缺乏对短视频、直播平台、公众号等新媒体手段的运用,也没有考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兴数字技术的助力,导致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难度加大、共享形式不灵活、共享效率低下。同时,《意见》有关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决策部署多依赖于运动员进校园、进社区等渠道,而全民健身活动的开展涉及各类组织与机构,除校园与社区之外,还包括市场与社会主体中更为广泛的对象,如体育俱乐部、体育培训机构、基层体育赛事、体育社会组织等。这种方式不利于竞技体育成果的全面共享与全民共享,降低了共享效率与共享质量。此外,竞技体育成果的创造、转化与应用涉及竞技体育的运动员选材、运动训练、运动竞赛、竞技体育管理四个部分,其中运动员、教练员、裁判员、竞赛管理人员等各类人员部分或完整地参与了竞技体育成果的创造过程,在切身的体验中积累了丰富与宝贵的实践经验,但《意见》提出的有关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举措中,主要依靠运动员这一参与训练竞赛的单个主体来分享竞技体育成果,未能充分考虑教练员、裁判员、竞赛管理人员等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不利于竞技体育成果的全面化、多样化、个性化共享。

3.3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不平衡不充分阻碍共享公平

虽然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决策部署随《意见》提出不久,但其中的具体措施已经在我国广泛实施,而事实上,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中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还比较明显,尤其是城乡、区域、群体间的不平衡以及共享领域上的不充分,阻碍了部分地区与群体公平和全面享有竞技体育成果的实现。

就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不平衡而言,从城乡与区域不平衡来看,由于我国大型体育场馆的空间分布受到社会经济、基础设施、人口分布等因素的影响,在数量与密度上均呈现“东部>中部>西部”与“城市>农村”的空间分布态势[20],使其在城乡与区域间的共享上存在明显失衡。并且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等活动多举行在经济水平较高、教育理念较先进的东部与城市地区,以上海市为例,上海市体育局自2012年开始积极推进“优秀运动员进校园工程”,至今为止,已组织近百场优秀运动员进校园活动,学生参与者接近2万人次,遥遥领先于其他地区。同时,在职业体育联赛的俱乐部分布与活动举办方面也存在明显的城乡与区域差距,制约了城乡之间与东中西部地区人民公平接触和享有竞技体育比赛相关成果的实现。例如,我国CBA联赛与中超联赛的俱乐部分布集中于东部地区,中部与西部地区相对较少,并且俱乐部的位置多处于经济发达、交通便利的城市,农村地区分布极为稀少。此外,我国忽视了竞技体育成果对国际社会的开放共享,不利于我国体育文化的对外传播与体育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从群体不平衡来看,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更集中于学生、青少年、中年等群体,对儿童与老年的关注不够,也缺乏对残疾人的关照。例如,《意见》中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等措施重点指向青少年学生和社区体育参与者,没有为老年人、残疾人等在体育方面存在相对劣势的群体制定针对性共享方案。但我国社会老龄化趋势严重与残疾人口数量巨大的现实情况,要求老年人与残疾人体育发展必须成为体育事业不容忽视的部分[21],老年人与残疾人应当充分享有竞技体育成果,以保证全体人民公平共享竞技体育成果。

就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不充分而言,现有开放共享的竞技体育成果多集中在经济领域与体育领域,即多依赖职业体育联赛的市场化运营、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体育场馆与训练中心对外开放等措施让人民群众享有企业利润、体育训练与康复方法、体育场馆设施等。对政治、文化、生态等领域成果的认识与共享程度不足,而竞技体育具备国家展示、民族聚合、人类沟通的政治功能,挣脱精神束缚、消弭矛盾冲突、寻求人性解放的文化功能,修复和维护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的生态功能[22],这要求在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过程中,必须重视政治、文化、生态等领域的成果共享,以确保竞技体育成果实现全面充分共享。

3.4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顶层设计不完善弱化共享动力

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尚处于起步阶段,与之相关的顶层设计仍不完善,包括整体政策法规有漏洞、成果供给方(运动员与教练员等)制度欠完善、成果需求方(全民健身参与者)制度不健全,无法为全民共享的推进提供行之有效的制度保障与动力机制,极大程度上弱化了全民共享动力。

从整体政策法规来看,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政策法规存在漏洞。受限于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决策部署提出不久,并且只是伴随《意见》而产生,并无针对性的政策文件,使得我国目前暂无专门的政策与法规指导开展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虽然部分规划对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协同发展有所涉及,如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全民健身和竞技体育全面发展”,但其内容不够具体和完善,难以对实际发展产生显著的指导作用。政策与法规的缺失不仅降低了人们对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重要性的认知,弱化了贯彻执行的动力,还制约了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标准化与规范化发展,容易使相关工作的开展陷入混乱。

从成果供给方来看,第一,运动员健身指导制度、退役运动员安置制度、运动员就业培训制度等尚未建立或不够健全,使竞技体育成果的供需渠道不够畅通,容易导致运动员在共享过程中产生工作不适应、职业能力不足、共享效率不高等问题。第二,缺乏强有力的激励机制与动力机制,难以给运动员与教练员等供给主体提供共享动力。目前,《意见》虽然提出了建立运动员进校园与社区制度以及高水平运动队帮扶基层体育社会组织的机制,但这些决策都是通过政策及制度的强制作用促使共享行为得以被动形成,而激励机制与动力机制能够为供给主体提供不断的内生动力促使其主动参与共享活动。第三,运动员隐私保护制度有待完善。数字时代来临,摄像机、电子跟踪设备,尤其是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技术在体育领域的应用,严重危及了运动员的身体、心理与信息隐私,而受限于“同意”条款引发的立法障碍,运动员隐私保护制度的建立面临极大挑战[23],这不利于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过程中对运动员的隐私保护,弱化了运动员的共享动力与积极性。

从成果需求方来看,全民健身的制度体系建设不够完善。一方面,面向全社会的体育运动水平等级制度尚未建立,无法像运动员技术等级制度激励和引导运动员一样,促使大众积极参与体育活动、努力训练提升体育运动水平;另一方面,体育社会组织、运动项目协会与高水平运动队之间的联动机制尚未形成,难以通过针对性的对口帮扶激发各类体育社会组织与运动项目协会的发展活力,促进双方的互联互通与协同互哺。

4 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推进策略

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作为一种新的理论命题,在实践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是复杂和多样的,并且具有未知性与风险性。面对目前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过程中所遇到的自身基础、共享方式、共享内容、顶层设计等方面的困境,亟须通过基础夯实、技术加持、理念先导、制度支撑等手段加以纾解,以最大限度推动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推进。

4.1 基础夯实:加速竞技体育成果高质量创造转化共享

竞技体育成果的高质量发展是实现其全民共享的前提条件,脱离了高质量的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只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此,要通过加速竞技体育成果的高质量创造与转化,夯实物质根基,助推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快速健康发展。

第一,大力提升竞技体育成果科技水平。竞技体育成果产生于竞技体育活动,提升其科技水平要先强化竞技体育的科技支撑能力。当前,以数字与信息为标志的科技革命正在引领新一轮社会变革,竞技体育应充分接纳数字技术,以提升竞技体育的科技支撑能力。首先,提升训练参赛的数字化水平。要依托大数据、智能算法对训练参赛过程中的诸要素与全过程实行状态监控、原因分析、结果预测、科学决策,保证科学化训练适应、最优化参赛状态、最小化运动损伤,助力训练参赛的精细化、个性化、科学化发展。其次,提升体育场馆与装置设备的数字化水平。要借助区块链、物联网通信等技术对现有场馆进行升级改造,并新建一批智慧化与智能化场馆;依托人工智能、大数据、5G等技术对器材、仪器、设备进行优化升级。最后,提升体育赛事的数字化水平。借鉴陕西十四运会的成功经验,将新一代信息技术融入信息系统规划、建设、赛时运营和赛后利用各个环节,建立大数据平台、成立完善的赛事指挥中心,实现区域协同化赛事组织与管理,保障各项目比赛与突发事件的预警研判与科学管控[24]。

第二,注重各类运动项目成果创造转化共享。一方面要加大对落后项目的关注与投入,优化我国竞技体育项目发展整体布局,例如可借助北京冬奥会的后期效益,继续推动冬奥项目的发展,从而保证冬季与夏季运动项目成果创造转化的均衡性,为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提供物质基础;另一方面要着力推动“冷门”运动项目成果的全民共享,可通过媒体宣传、运动员带动、赛事活动等方式培养大众对特定运动项目的兴趣,在促进大众运动项目参与的同时,夯实项目发展的群众基础。

第三,加速竞技体育成果市场化开发与社会化开放。竞技体育成果向社会与市场转化是其惠及全体国民的重要路径。同时,由于社会与市场力量参与竞技体育发展的目标多元,更有利于发挥竞技体育的综合作用和多元功能[25]。因此,要加速竞技体育成果的市场化与社会化改革,将成果生产、管理、经营、运作纳入市场体系,使成果在社会中拥有广阔市场的同时,借助市场经济法则优化竞技体育的训练、竞赛与管理。以大型比赛场馆为例,应当鼓励民营机构参与场馆的运营管理,将场馆的经营权向市场有序开放,让市场机制与竞争机制发挥作用,同时将场馆向大众全面开放,充分发挥场馆对体育赛事与健身活动的承载功能。

4.2 技术加持:推动数字技术赋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

新一轮以数字与信息为标志的科技革命和数字社会的发展正在推动数字技术与社会各行业多领域不断融合。因此,在面对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诸多障碍时,应考虑在数字社会建设与数字科技变革的浪潮中寻求技术加持,为全民共享持续赋能。

第一,以数字技术赋能竞技体育成果共享方式与共享内容。在共享方式上,相对于当前主流的线下面对面的共享方式,运动员、教练员等相关人员应借助网络直播、短视频、微信公众号等数字流媒体将训练方法、日常食谱与康复技巧等成果快速便捷地分享给大众,如田径运动员苏炳添、滑冰运动员任子威分别通过抖音、快手进行线上健身教学。在共享内容上,由于互联网具有较强的便捷性、覆盖性、及时性与交互性等特征,运动员与教练员等不仅能向大众分享训练方法与健身服务,还可以适当推广其代言产品与服务,并积极同网友进行互动,在为其答疑解惑的同时,分享日常生活、个人情感、人生经历、理想信念等,以丰富竞技体育成果的共享内容。

第二,以数字技术赋能体育赛事转播与文化传播。应积极将互联网、人工智能、5G、云转播等技术融入体育赛事转播领域。借鉴北京冬奥会在赛事转播方面的成功经验,借助AI时间切片回放、8K数字转播、自由视角、无人机跟拍等技术营造“身临其境”的观赛场景,借助虚拟图形分析、可视化回放、人工智能剪辑与推流等技术加快赛事网络传播、拓宽赛事呈现空间,借助主流社交媒体抖音、YouTube等并结合智能算法与推流技术,推动体育文化向国际国内观众快速精准传播。

第三,推动竞技体育数据安全有序开放。数字技术在助推竞技体育高速发展的同时,也积累了宝贵的竞技体育数据资源,推动其为全民所共享有利于促进体育训练科学化、竞赛决策合理化、体育管理高效化、多元治理协同化。对此,应重点推进以下工作:一是完善竞技体育数据开放政策体系,应从基本政策(战略纲要类)、具体政策(标准规范类)、保障政策(法律法规类)着手,营造全面、完善、有针对性的政策保障;二是推动竞技体育数据平台建设,在实时掌握竞技体育数据信息的基础上,构建全国性体育数据库,并将地方性体育基础数据统一纳入其中,形成完善的竞技体育数据开放平台;三是重视竞技体育数据开放的隐私保护,应加强覆盖数据采集、分析、开放、访问等全过程的隐私保护技术的创新升级,提升风险防控的核心科技能力,如在数据采集环节运用数据扰动技术与非加密策略保护运动员的个人隐私。

4.3 理念先导:重视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差距弥补与理念完善

伴随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推进,只有不断弥补城乡、区域与群体间的共享差距才能真正实现全民享有同等的竞技体育成果发展红利,只有始终秉承共建共享与渐进共享的发展理念才能有效保障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高质量发展。

第一,弥补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差距。要通过扩大并优化配置各类竞技体育成果、鼓励城乡与区域不同地区加强竞技体育成果互联共享工作来弥补城乡与区域间的共享差距。就扩大并优化配置竞技体育成果而言,应在继续提升竞技体育成果创造转化总量的同时,努力把人力与财力更多引向共享成果较少的地区。在人力资源方面,要推动优秀运动员、教练员等深入相对落后地区的学校与社区分享训练、营养、康复等知识,鼓励退役运动员主动选择农村基层就业,努力为儿童、老年人、残疾人提供针对性健身指导服务。在财力保障方面,要加大对落后地区的社会保障与福利机制的财政投入,以提升工作吸引力与职业稳定性,吸引更多优秀退役运动员入职。同时要加大对体育基本公共服务的财政投入,使落后地区有足够的财力建造大型体育场馆、承办各类体育赛事。就鼓励城乡与区域加强竞技体育成果互联共享工作而言,各地政府要发挥主导作用,加强各地体育部门间的交流合作与资源共享,共同推进体育技能培训、体育赛事开展、健身知识推广等工作,并集中力量供应与配置体育器材设施、社会体育指导人员等资源。同时,要鼓励城乡体育资源间的双向流动,既要加强社区单位与民间组织间的跨区域体育交流工作,如联合举办体育比赛、开展健身交流活动,也要构建覆盖整个体育系统的网络体系,实现各地各级体育系统的网络连接,推动各地体育赛事活动、体育组织、体育场馆等各类资源的互联共享。

第二,完善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发展理念。推动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需要将其置于我国社会发展的具体国情及体育事业发展的特定阶段来审视,必须坚持共建共享与渐进共享的发展理念。一方面,我国广大人民群众应当积极主动参与竞技体育建设,如积极关注体育赛事、主动参与各类运动项目、致力于青训发展,为竞技体育市场开拓奠定人才基础;另一方面,我国体育部门应当清楚认识到实现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是一个漫长的渐进式过程,要脚踏实地、遵守规律、循序渐进。此外,还应当明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的发展目标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伴随体育事业发展与人民需求变化呈现动态性与阶段性特征,要对各个阶段进行精准把控、适时调整、科学施策。

4.4 制度支撑:强化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制度建设

实现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必须要强化制度建设。制度建设事关社会公平正义,在确保竞技体育发展过程中起着根本性、全局性和引领性的作用[26]。在我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问题上,无论是实际操作还是制度设计方面,都存在有待完善之处,对共享的有序推进与动力提升构成了潜在威胁。对此,应从政策法规、供给方、需求方三个方面有效强化制度建设。

第一,建立健全政策法规体系。一方面,要从以下方面着手建立健全政策法规体系:一是要提出专门的中央政策与部门规范性文件,并以此为工作保障。新出台的政策文件要把竞技体育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把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协同发展摆在突出位置,为实现二者的无缝对接提出具体性要求。另一方面,要提出有针对性的地方性法规和政府规章,并以此为工作支撑。地方政府应在遵守《宪法》《体育法》的基础上,围绕《体育强国建设纲要》《全民健身条例》《意见》,并根据本行政区域的竞技体育发展情况与全民健身实际需要,制定具有较强的针对性、覆盖性、灵活性与创造性的法规与条例。

第二,建立健全与成果供给方有关的制度机制。应当从引导、激励、保护的层面着手建立健全制度机制。在引导层面,首先,构建运动员健身指导制度与运动队进校园与社区制度,通过引导国家队、省运动队、俱乐部的优秀运动员与教练员进入学校与社区分享成果,并合作构建人才培养体系;其次,完善退役运动员安置制度,要积极调整现有安置政策,加强与政府、社会、市场、学校的沟通与联系,鼓励和引导运动员上大学进修、进学校任职、入市场创业等;最后,建立运动员就业培训制度,持续加强运动员的教育培训工作,注重综合素质的培养。在入职之前,集中力量开展系统全面的入职培训工作,面对人手短缺的状况,也可以采取“先入职,后培训”的方式。在激励层面,建立强有力的激励机制,在相关法律法规制度的基础上,为运动员与教练员等构建参与激励、荣誉激励、情感激励、榜样激励等综合全面的激励机制。在保护层面,创设专门的运动员隐私制度,建立针对数据与信息的隐私保护机构,注意把握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与隐私保护之间的平衡。

第三,建立健全与成果需求方有关的制度机制。一方面,要建立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联动机制,要在体育社会组织、运动项目协会与国家队、省运动队等高水平队伍之间建立针对人才、信息、知识、资金等成果互联共享的发展机制;借鉴运动员技术等级制度,建立面向全社会的体育运动水平等级制度,以此激励和引领大众参与体育活动、提高运动水平。另一方面,搭建职业体育同学校与社区体育发展的融合机制。倡导职业俱乐部、学校、社区共同推进后备人才培养工作;依托职业体育赛事的带动效应,推动职业体育赛事进社区、学校与日常生活,合力完善学校与社区的体育竞赛体系。

5 结语

在进一步加强体育强国与健康中国建设、协调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全面发展的背景下,快速推动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已是时代所需、发展所指、改革所向。在“十四五”乃至未来更长时间,安全有序推进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是全面协调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构建更高水平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的关键引擎。因此,我国不仅要重视竞技体育成果的充分整合与价值重塑,还需要搭建竞技体育同全民健身的共建共享平台,进一步推进竞技体育成果的市场化开发与社会化开放,破除共享壁垒,打造竞技体育与全民健身的协同发展体系。对体育学界而言,需要对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与探讨,充分借鉴世界体育强国的域外经验,在逐步构建与完善中国竞技体育成果全民共享特色理论的同时,推动其在发展实践中全面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