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南客
在我国即将开启的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人口老龄化不断加剧将是基本国情。我国是当今世界老年人数最多的国家,2020年底,已有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2.64亿,预计2025年将突破3亿,2033年将突破4亿,2053年将达到4.87亿的峰值。人口老龄化正在改变国家的发展基础。新时代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周期恰好是人口快速老龄化时期,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人口基础将是超级稳定的超高水平老龄社会。21世纪下半叶我国将呈现超高水平、超级稳定的老龄社会形态,老年人口规模保持在3.8~4.8亿,老龄化水平徘徊在36%~38%,列居全球老龄化水平最高国家方阵中。
“十四五”期间,老龄化急速发展使经济社会发展各领域急剧承压,也使其带来的各类风险和矛盾的关联性增强,呈现出压缩性、复合性、共振性特点。老龄问题将整体上呈现由个体、家庭的问题向群体、社会问题转变,由隐性、缓慢发展向显性、加速发展转变,由相对单一的社会领域问题向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多领域问题转变的态势,应对的任务更为繁重。老年群体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老龄产业和事业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将更为明显。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这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总揽全局、审时度势做出的重大战略部署。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将为老年人创造更加安心、静心、舒心的环境,实现广大老年人及其家庭对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向往,发挥老年人在经济社会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必将进一步彰显党的初心使命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事关国家发展全局,事关百姓福祉,对“十四五”和更长时期我国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也将具有重大和深远的意义。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有利于危中寻机、化危为机,对冲不利影响,积极转化老龄风险为“长寿红利”;有利于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全面放开养老服务市场,催生银发经济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培育形成经济增长新动能;有利于拓展银发消费,持续扩大内需,充实国内大循环,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良性互动。
老年人生活方式、生活质量逐步成为热点话题。“生活方式”一词古今中外有多种解释,它涉及生活活动的条件、主体和具体表现形式,概括起来就是指人们如何生活。
从时间层面而言,把握好闲暇时光是生活方式的重点所在。当前老年人的闲暇时间与过去相比有了很多不同:改革开放前,城市老年人没有太多的自我意识,大多和儿女一同居住,主要依赖儿女养老。限于当时的物质生活条件,大部分老年人退休后的生活方式比较封闭,他们的活动空间小,对新信息的接受也较少、较慢,因而并不以为自己拥有“闲暇时间”这一财富,对时间的支配往往带有很大的局限性,操持家务、帮助儿女抚养下一代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如今,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逐渐离开工作岗位,他们经历了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变迁,因此和上辈人明显不同,对退休后的闲暇时间有着更多的想法,因而“退休后能不能把握好闲暇时光”成为他们面临的一大挑战。
消费结构是生活方式、生活质量这个内容高度复杂的系统的一个重要的组成要素。消费结构是指在某种社会经济环境下,不同类型的消费者在消费过程中消费不同类型消费品的比重关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居民的生活水平和质量。生存资料是人类维持基本生活所必需的,属于较低层次的消费资料,而发展资料是为追求更好生活所需要的,属于较高层次的消费资料,因而居民消费升级是按照“生存——发展”的路径演变的。老年人区别于其他群体的重要特征是随着机体的老化和身体机能的下降,医疗消费占据了一定的比重。根据中国人民大学开展的2014年、2016年和2018年3次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LASS)数据分析结果可以发现,在过去的几年,除医疗消费外,其他各类消费支出水平及其比重基本持平或有所上升。这说明老年人的消费结构仍以基本消费为主,但服务购买的比重有所增加,已经呈现出多样化的消费结构。此外,较低年龄组(60~69岁)老年人文化娱乐消费比重与较高年龄组(70岁以上)的比重相比有了较大提升,且呈现出快速增长的趋势,这反映出新老年人消费结构已经有了较明显的变化。从生存型向发展型的升级与当前老龄产业供给侧无法满足老年需求之间的矛盾成为当下热点话题。
当前老年人群生活质量评价。保障老年人基本生活,不断改善老年人生活质量,是制定老龄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进入老龄化社会以后,我国的老龄政策进一步完善,保障范围不断拓展,保障水平显著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有了极大提升。
老年人收入状况是衡量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客观指标,而老年人自我感知的自评经济状况是衡量老年人生活质量的主观指标。据2015年的一项抽样调查显示,16.1%的老年人认为自己经济宽裕,58.5%的老年人认为收入基本够用,25.4%的老年人认为自己经济困难。2017年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的质性调查显示,老年人普遍对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感到满意,但对城乡差距及阶层差距扩大感到不满意。
健康问题是老年期要应对的首要问题,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有着最直接的影响。2015年第四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数据显示,中国32.1%的老年人患有一种慢性病,50.5%的老年人患有两种及以上慢性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患慢性病的比例越来越高。此外,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和公共卫生事业的不断进步,老年人的心理健康越来越受到重视,孤独感是他们最主要的心理问题之一。而在2015年所做的抽样调查显示,中国有36.6%的老年人感到孤独。随着年龄的增长,感到孤独的老年人的比例越来越高。
医疗服务方面,绝大部分老年人都能获得较便利的医疗服务。虽然覆盖全体居民的医疗保险制度基本建立,但目前的保障水平仍然较低。老年人身患大病时,仅靠医疗保险不足以支付医药费。尤其是农村老人,看病的经济负担还是非常重的,存在因病致贫的现象。可见,看病贵严重影响患大病老人的生活质量。
老年人的婚姻状况直接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夫妻关系和亲子关系是家庭中最重要的人际关系,不仅影响着老年人的基本生存状态,还影响着他们的心理健康和精神状态。居住安排则是家庭关系在日常生活中的体现,尤其对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影响极大。当前,中国仍然以家庭养老为主,在经济支持、生活照料、精神慰藉等方面,老年人最主要的支持仍来源于家庭。
居住环境方面,老年人对住房条件不断改善感到满意,大部分老年人反映住宅适老化水平较低。住房环境与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对老年人生活质量有直接影响。大部分老年人的住房建设年代较早,设施老旧问题突出,缺乏适老化设计,造成老年居民生活上的诸多不便。在老龄化社会形势下,应充分认识到老年友好环境建设在老龄化社会中的重要作用,在全社会倡导全生命周期应对老龄化的新观念,建设适合所有人居住的通用型住宅。
受教育程度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有着直接影响。当前信息社会,受教育程度较低的老年人在获取信息、使用电子设备等方面都有较大困难,很容易被社会所排斥,其生活质量也会受到影响。而受教育程度较高的老年人更容易融入现代社会生活,拥有较高的生活质量。当前老年教育资源比较短缺,只有极少数老年人有机会进入老年大学学习。
随着中国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和逐步完善,老年人的基本生活得到保障。在此基础上,适度的社会参与有益于老年人生活质量的提高。大部分老年人关心社区事务,普遍愿意参加各类社区活动。
老年人生活方式、生活质量的改进预期。在经济社会趋向协调发展和老年消费结构不断优化、生活质量不断提高的态势下,可以预期,我国老年人生活形态将在以下方面产生一系列有着积极意义的变迁:
一是随着我国经济实力的继续增强,社会保障安全网的覆盖面日益扩大,老年人的经济状况将继续改观,人均收入水平和消费能力将持续提升。收入水平的提升,将不断释放出老年群体的消费潜能。
二是在消费水平增长的同时,老年人的消费结构将持续优化。随着收入的增加,在满足基本消费需求的基础上,消费类型得以更为丰富。此外,随着社会的发展,老年人消费观念逐步转变,发展型消费结构逐步增强。
三是养老服务体系不断健全,居家、社区和机构养老福利设施逐步完善。随着我国养老服务体系不断健全,老年人健康服务需求将不断得到满足,获得生活照护服务更加便捷,无论是居家、社区养老,还是机构养老,都可以为老年人提供越来越好的照护服务,满足不同身体状况下老年人的照护需求。
四是老年人口文化素质不断提高,对精神生活的需求将更加凸显。老年人将更加追求个性的发展,对在闲暇中增加智力性活动,上老年大学、欣赏艺术作品、学习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等的需求将更加凸显。
五是老年群体生活将更加趋向开放性和经常性。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将在闲暇中不满足于以往封闭、被动性的生活,主动开展社会交往。低龄老人将越来越多地参与社区建设,参加公益活动或志愿服务,增加社会参与的主动性和频率,发挥自己的专业价值以及社会经验,为周边居民和社区更好地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
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成为国家的一项长期战略性任务。保障和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则是这一战略性任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在保持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下,立足当前老年人生活实际,放眼今后老年人的生活预期,顺应广大老年人过上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不断提升老年群体的生活质量,成为一个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人类发展课题。
当老龄化社会遇到现代化。现代化理论认为,社会现代化与老年人的关系具有两重性:一方面,社会现代化推动了人口老龄化进程和老年人口数量的增加;另一方面,现代社会知识和技术的快速更替以及社会环境的变化降低了老年人的社会地位。现代化进程会持续冲击传统家庭观念与规范,随着社会现代化程度的提升,主流的家庭代际规范会从传统的以父子关系为轴心、父代主导逐步转变为以夫妻关系为轴心、子代主导的现代家庭权力结构和规范,父代在家庭中的地位和权威将持续衰落。在中国传统社会中,老年人掌握着家庭经济支配权和重大事务决定权,在家庭中具有中心和权威的地位。但随着我国社会现代化转型发展,这种基于父辈权威的传统家庭制度和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传统家庭观念持续衰落,使老年人的家庭地位伴随社会现代化程度的提升在持续下降。
老年人传统的社会地位也面临冲击。表现在社会生活上,就是老年人跟不上新技术、新方法的发展;表现在社会资源分配上,就是不少老年人享有的社会资源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表现在社会心态上,就是部分社会成员对老年人的思维缺乏宽容和同理心。
人的现代化成为现代化的一个重要目标。而人的现代化包括老年人的现代化。老年人现代化是指作为社会主体的老年人具有社会“现代化”要求的、符合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趋势的特性,即在心理和行为上具有现代人格,具备与社会现代化发展相适应的心理、思想、态度、行为方式等各种素质品质。
“反哺”老人:让老人回归现代化生活。随着我国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快速发展,智能化服务得到广泛应用,深刻改变了生产生活方式,提高了社会治理和服务效能。但同时,我国不少老年人不会上网、不会使用智能手机,在出行、就医、消费等日常生活中无法充分享受智能化服务带来的便利,老年人面临的“数字鸿沟”问题日益凸显。据2020年6月央视新闻报道,我国60岁以上人口仅23%会上网,这就意味着全国将近有2亿老年人不会上网。可以想象,当今社会确保这些被称为“数字弃民”的老年人能够使用智能化产品对于他们的幸福生活是多么重要。
代际传承不只是从老到幼,走在时代前沿的年轻人掌握了新的科技与生活方式后应当“反哺”给老一代,儿女和孙辈应成为老年人越过“鸿沟”再社会化,融入现代生活最好的老师,这种“文化反哺”是年轻人的责任。
社区关爱老人的义工服务,不仅仅局限于健康、歌舞等服务活动,也可以教他们使用现代科技产品。这不仅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社会,还能减少年轻人与老年人之间的代沟,逐步消除代际误解。除此之外,社会还应当对老人多一些包容和理解,即使现代化操作成为总体趋势,各种生活服务平台仍然也要保留一些传统模式为老人服务。
老年人继续社会化。老年人继续社会化,是指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个人自身状况的生物性变化和新社会环境的适应性要求,老年人在基本社会化和预期社会化完成后,继续学习新的社会规范,担当新的社会角色,建立新的社会关系,承担新的社会责任和义务的渐进、累积和更新的社会化过程。
就当前的情况来看,我国老年人继续社会化问题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从宏观和客观来看,一方面,由于个体预期寿命的增加,老年群体的老年期也不断延长,晚年时间几乎占到了人生的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比重。这不仅向老年人自身提出了继续社会化的任务,而且继续社会化对走好人生最后的历程十分重要;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的发展、社会结构的变化、知识的更新以及不同文化环境中多元价值观的相互冲撞等等,这些都对老年人提出了继续社会化的要求。从微观和现实来看,伴随着离退休这一个人职业生涯中的重大转折,老年人将面临社会角色的急剧变化。因此,老年人还需根据宏观社会大环境和微观周边小环境的变化,学习新的角色规范,建立新的生活方式,通过继续社会化获得社会再适应能力。
老年人继续社会化的过程,是老年人经历剧烈社会变迁的过程,也是由此产生社会化新发展的过程。只有在这种变迁中重新获取发展资源,全面提升老年人素质,尽快适应社会的发展与文化的变迁,才能尽快实现老年人现代化。一是不断更新文化知识,提升老年人的内在素质。文化参与和文化更新是老年人继续社会化的主要方面;二是积极适应社会的发展与文化的变迁,学会用新的眼光观察事物。老年人应当自觉适应新的环境,学习新的知识,承担新的角色,参加各种积极有益的活动,丰富自己的晚年生活;三是继续内化新的社会规范,完成不同社会角色的转换。老年人在遵守业已习得的社会规范的基础上,还要适应已经变迁的物质文明和非物质文化中的制度,扮演好社会生活中的多重角色。老年人继续社会化成为提高老年人晚年生活质量、推动老年人现代化的重要途径和重要手段。
进入老龄化社会以后,把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提升为国家战略,凸显出老龄工作在党和国家全局中的重要地位。不断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促进消费机构转型升级,使得老年人生活方式更加科学,确保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老有所安,则是这一战略性任务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决定了当代中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实施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