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的肿瘤

杨秉辉

中华医学 会 常务理 事，中 国 健 康教育协会副会长。

市重点中学高一（1）班的教室里，暑假前的班会。

班主任李老师总结了一学期的教学工作，对暑假做出相应的布置，同时对本学期班上同学的好人好事作了表扬，并颁发奖状：“学雷锋积极分子”６位、“三好学生”3 位，其中学习委员王凯蒂同学两者兼得。

王凯蒂同学今年16岁，皮肤白净，明眸皓齿，梳一个马尾辫，穿一身校服，着一双白色运动鞋，眉宇间显露出一派花季少女的气息。王凯蒂的父母都从事文化工作，父亲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母亲则是当地电台的音乐节目主持人；凯蒂的奶奶是退休教师，外婆则是退休护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王凯蒂也不负众望，努力学习、品学兼优，钢琴考到八级……

暑假第三天的下午，凯蒂到学校附近的钱学森图书馆做志愿者，向参观者讲解钱学森先生的生平事迹。傍晚，凯蒂回到家中觉得很疲倦。

晚餐时外婆叫吃饭，凯蒂亦无食欲，勉强吃了一点，被外婆看出这孩子病了，忙拿出体温表，一量，竟有 38.5℃，问她有何不适，似乎只觉疲倦无力，不思饮食。外婆仔细一看，觉得凯蒂两眼有些充血，又问她咳嗽、流涕等情况，皆不明显。外婆虽是退休护士，倒也一时难下诊断，心里估计应是上呼吸道病毒感染一类的疾病，于是让她多饮水、多休息。

凯蒂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因为平时很少生病，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不会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吧，要是下学期不能去上课了怎么办啊？

“喵唔”，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猫跳到了凯蒂的床上，轻轻地走到凯蒂的枕边，凯蒂伸出手去抚摸它，心想一定是花猫知道我生病了，来安慰我。

第二天凯蒂仍有些发热，外婆要她卧床休息。凯蒂躺在床上，无意间摸到颈根部有一个“肿瘤”，吃了一惊，她知道肿瘤是难治的病，怎么办呢？思来想去，无计可施，还是告诉外婆吧！

外婆听凯蒂说她长了个肿瘤，伸手一摸，心中一惊：真是一个肿块，有白果般大小，质地坚韧，表面不红，有轻微的压痛。外婆还是有经验的，她觉得这肿块是个淋巴结，但这淋巴结怎么会突然肿大呢？是淋巴结发炎？可淋巴结好好地怎么会发炎呢？还是扁桃腺发炎？但凯蒂说她喉咙不痛，外婆又让凯蒂张开嘴巴来看，扁桃腺好好儿的呢！外婆再一想：坏了！发热、淋巴结肿大有淋巴瘤（一种恶性的淋巴系统肿瘤）的可能！

晚饭后外婆悄悄对凯蒂妈妈说：“凯蒂颈部下方有一个淋巴结，这病可能有点麻烦，明天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妈妈听说后也大吃一惊，过来摸了一下，果然有个淋巴结，而且不小。爱女心切，

一夜无眠，但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她爸爸。第二天，祖孙 3 人来到市第一医院，外婆在这家医院工作了一辈子，熟门熟路，找到血液科主任办公室。

血液科的林主任是位 50 多岁的女医生，也是知名的淋巴瘤专家，曾在美国著名的肿瘤中心进修，发表过高质量的研究论文，此刻正在办公室里修改一篇研究生的文章。见老同事来到，忙起身相迎。

林主任得知来意后，便带凯蒂到附近一间空屋做了简单的检查，检查发现凯蒂没有贫血、肝脾肿大等情况，除颈部有一个淋巴结肿大外，其他如腋下、腹股沟等处的淋巴结皆正常。典型的淋巴瘤应该有全身多处淋巴结肿大，后期还会出现贫血、肝脾肿大等症状。不过，作为淋巴瘤专家，林主任见多识广，确实见过只有一处淋巴结肿大的淋巴瘤，甚至见过身体表面都摸不到淋巴结的内脏淋巴瘤，所以她认为眼前这个花季少女不能轻易排除患淋巴瘤的可能。

当然，作为资深的医生也应考虑其他疾病的可能性，即医学上的“鉴别诊断”。林主任想到颈淋巴结核，这是结核菌侵入淋巴结所致，一般见于较为严重的结核病患者出现发热、颈部淋巴结肿大等症状。由于我国结核病防治成效显著，这种重症结核病患者已颇为少见，且颈淋巴结核通常是多个淋巴结成串，不似这女孩颈部单个淋巴结肿大。然而，正如有摸不到肿大淋巴结的淋巴瘤一样，医学上有很多不典型的病例，确诊的方法是做淋巴结穿刺，取得淋巴结组织后进行病理切片检查。

林主任说明了进行淋巴结穿刺检查的必要性，外婆内心希望听到林主任否定患淋巴瘤的可能，但这下看来已经确定了，不由得悲从心生，因为这孩子从小对她最為依恋，而这个大家庭就这么一个女儿、外孙女……凯蒂的妈妈则在心里祷告：但愿病理切片查出来不是恶性毛病，而凯蒂问医生：“穿刺痛吗？”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不痛、不痛，医生会打麻药的。”外婆代林主任回答了，她此时并不希望林主任对孩子多说什么，以免露馅。

林主任安排了凯蒂的淋巴结穿刺和其他相关检查，然后等待病理检查报告。

不知道这一家人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就连平时不大关心孩子身体的爸爸晚上看到凯蒂时也会问：“凯蒂，好点了吗？”

凯蒂点点头：“热度又退了些。”

病理报告出来了，外婆和凯蒂妈妈一早就到了医院，只见报告上写道：

“炎性坏死淋巴结组织，饱和银染色发现多形革兰阴性小杆菌，请结合临床诊断。”

这个报告凯蒂妈妈看不懂，外婆也看不懂，但至少不是淋巴瘤，这让母女两人如释重负。她们去找林主任，但林主任正在查病房，助手告诉她们 11 点半到林主任办公室等她。

凯蒂妈妈有节目要录制，便先走了，外婆则去“退管会”坐坐，又去看了两位老同事，总算放松一些了。

11 点半，外婆将病理检查报告交到林主任手中，林主任看了一眼道：

“还好、还好，是炎症。”在肿瘤专家看来，只要不是肿瘤，似乎问题都不大。

“多形革兰阴性小杆菌感染问题严重吗？”

外婆提的问题很是内行。

“你等等。”林主任说。

这是个特殊的感染性疾病，隔行如隔山，淋巴瘤专家对这种病原体并不熟悉，她想了一下，

撥通了病理科李主任的电话请教。李主任查了一下病理报告存根，随口就问：

“病人是否被猫抓伤过？”接着说道：“这多形革兰阴性小杆菌是立克次体属的赛汉巴尔通体，若病人有被猫抓伤或咬伤的病史，发现此菌可诊断为猫抓病。”

“噢、噢，谢谢！”林主任顿时明白了，她疏忽了问病史，便转而问外婆：“你家养猫的吧？”

这一问，倒让外婆很是意外，只得回说：

“养的，我外孙女养一只小花猫，挺可爱的。”

“你外孙女有没有被猫抓伤或咬伤过呢？”

这个问题又出乎外婆意料，只好说：

“没听她说过啊！”外婆心里想：常常看到凯蒂和小花猫亲近的样子，说不定有可能，至少被轻微地抓伤是有可能的。

“若有被猫抓伤或咬伤的病史，病理检查发现这种病原体，便是猫抓病。”

“猫抓病？”外婆虽然做了一辈子的护士，但对此病亦不了解。

林主任便查出一篇文献，打印出来，边看边向外婆解释：“猫抓病因被猫抓伤或咬伤而引起，其病原微生物是一种介乎细菌与病毒之间名为‘立克次体’的病原体。病人皮肤上或出现伤痕、小水疱，引起发热、眼结膜炎、疲倦、食欲不振等症状；或出现局部淋巴结肿大，这是少数病例，占 5％左右；严重者出现脑病、肝肉芽肿等症状，用抗生素治疗有效，但大多数为自限病程，即不经治疗，一般 1 周左右热退，2～3 月肿大的淋巴结亦可消退。”

外婆将林主任打印的文献带回家，又仔细看了看凯蒂的颈部，果然看到两条细细的抓痕，不过伤口早已愈合，凯蒂的发热也退了。

又过了两个月，凯蒂的颈部淋巴结肿大也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