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果就业,折寿十年。”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毛莉狠狠点了个赞。天知道她在工作上都经历了什么:身为中企外派,翻译、外联、财务、商务、人事行政这些工作她全都要干,一个人当N个人使,工资却只领一份。更棘手的是,当地职能部门吃、拿、卡、要,十分难缠,往往应付一项检查,就够她喝好几壶的。这样一地狼藉的现实,和国人“去非洲赚大钱”的设想多少有些出入。
在努力也不一定涨工资的时代,越来越多国人将目光投向非洲——传闻中,那里宛如20年前的中国,只要够聪明、够努力,就能在贫瘠的地方开出花来。
这几年,“我在非洲卖炒粉挣国内四套房”“00后在非洲一年攒下第一个40万”的造富神话也屡见不鲜,人们对“非洲淘金”愈发心驰神往。按共识,目前已有200多万中国人常驻非洲。然而,伴随勤劳的国人走出去的,还有“走到哪、卷到哪儿”的宿命。除了毛莉等打工人,本文涉及到的,在非洲开餐馆、卖二手衣服、卖手机的创业者们,无一例外感受到了“中式内卷”的压力。“黄金非洲”正在退变成“白银非洲”,去非洲躺着挣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十八、十九、二十……安琪数了一沓绿油油的美金递给服务员,留下一句“不用找了”,潇洒转身离开。几个朋友聚一聚,花费1.4W人民币,安琪丝毫没有心痛的感觉。毕竟她在非洲,很快就能挣回来。
2013年,刚从普通大学英语系毕业的安琪,在懵懂中踏上了飞往安哥拉的飞机,本意是想吃三年苦,给自己的履历贴贴金。焦虑的她没有留意到,那一年有个新理念——“一带一路”倡议被提出,更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命运会跟其深深地绑在一起。有关数据显示,2013年时,37%的非洲基建项目由西方公司推进,中企只能分到12%;到2022年,价值5000万美元以上的非洲基建项目,有31%落入中企囊中,西方企业仅占12%。随着“基建狂魔”一同崛起的,还有身为建筑公司外派员工的安琪。
她所在的公司承接了不少大项目,她几乎年年涨薪,很快就从刚落地的8000元/月涨到了年薪几十万元的水平,增速与国内巅峰时期的互联网大厂不相上下。
可工作却要比大厂悠闲得多。“这里不可能8小时饱和工作的。”安琪说,她经常会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等下班,且一年只需工作11个月,剩50天带薪休假。
甚至安琪连出门购物,坐的是公司配备的安全专车,因为早年愿意外派到非洲的勇者少之又少,中国员工都被“捧在手心上”。这样的生活,不仅称得上非洲中产,对比当时国内的精英中产,也不落下风。但安琪还是会遗憾——曾经有个成为千万富翁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可她没有抓住。
她一直没有忘记,刚到非洲时的魔幻场景:自己攥着轻松到手的美金,看着黑人大哥拎着二手电脑远去的背影,感觉活在梦里。旧电脑她已经用了四年,在国内本来只能几百块低价处理了,但在非洲,不需要任何维修装饰,依然可以卖出2000多元的价格。
“安哥拉人对中国来的东西十分新鲜,毫不夸张,真的是追着你买。”安琪说。尝到甜头之后,她转手就把自己的手机卖了,售价比买新机的价格还高。后来索性把自己带来的衣服、物品都放在二手市场,很快也被一抢而空。这足以说明,“非洲热”的那些年,为何会“黄金遍地”。
事实上,据海关总署数据,2000年至2022年间,中国对非洲进出口值累计增长超20倍,年均增速达17.7%,连续14年问鼎非洲最大贸易伙伴国。
风口一直在眼前,可安琪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有迈出做生意那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敢于迈开手脚的人,踩在非洲的风口上,收割黄金般的财富。十年前,彬彬在踏上前往安哥拉的飞机之前,万万没有想到,这趟非洲之旅会把当时还一无所有的自己,变成千万富翁。
他无意中发现,在国内,旧衣服的回收价格每斤不到两块;但是一旦转手到了非洲,每件衣服能卖到几块、几十块。其中的暴利,让他蠢蠢欲动。在原公司干了三年,他和妻子终于攒够了四十万创业启动资金,于是毫不犹豫地递交了辞职信,在当地的中国城租下一间商铺,用来卖二手衣服。
他联络国内的朋友,专门收别人不要的二手衣服,把干净的分为A类,有破损的分为B类,将每包几十斤的旧衣服包裹成批地从国内寄到非洲。四年过去,彬彬的店铺已经营收超过千万。他又在中国城花了300万买了两家店铺,又花了200万建仓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现在,彬彬在国内开的车,已经是百万级别的保时捷卡宴。他和妻子从家境平平的年轻人,到实现财务自由,中间不过才几年的光景。但非洲也是一片复杂的大地,财富的血脉喷张的背后,往往写着贪婪与代价。
“一个箱子交25美金。”安检口的“工作人员”拦着波卡,傲慢地抛下话。没有正规程序,没有机器安检,只有手动开箱安检和没穿工作服的安检员,这个外观宛如中国小县城汽车站的地方,其实是一国的首都机场。
而波卡的行李箱被摊在木台子上,周围的“工作人员”以各种理由克扣“违禁品”,想要赎回还要交钱。面对这堪称明抢的行为,波卡很气愤,但看着眼前近一米九的大块头,她还是掏了50美金,拎着自己的两个大箱子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