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语
在观景台的石阶上坐下
在观景台的石阶上坐下,太阳投下金色的光柱
照亮白雪点点的垭口
石头以老僧入定的姿势,压住风的阵脚
雪山坐怀不乱,且高冷,接受内涵不同的眺望
这是正午时分的雅加埂,静极,空极
仿佛可以听见阳光在空中哗哗流淌的声音
仿佛可以听见小草挤出石缝儿的声音
它因此骨骼断裂而引起石头痉挛的声音
这是正午时分的雅加埂,白雪袒露胸怀
以舍身融化之姿,接住太阳的温热
要经过多少世纪的修行和磨难
才会有如此绝世的高度和安静,雅加埂
要多久的苦修般的持守,才能淬炼出
头顶这方纯粹的蔚蓝,仿如创世之初,雅加埂
掬一捧白雪,點化内心。在正午时分的雅加埂
喊一声,就理解了群山和人世的辽阔与苍茫
水洼中山色渐渐清亮
白雪收拾起流泪的肉身,接受
夜色和寂静的抚摸
一方水洼中停泊的山色
静而清亮
拐弯处的树影,是加黑加粗的
孤独。不宽阔的命数
在手掌上结茧,山头的芨芨草
用摇摆的心绪描摹弯月
风携着群山的起伏,让雅加埂的
夜晚,具有时空的凝重
寒意自沙粒和草根间升起,扩散
触及生命最本质的凛冽
无由点化的顽石,蘸着星光
磨砺内心的刀斧
万物在生长和消亡
恒久的苍茫容纳人间的悲喜
每棵草木,自带一汪净水
弯曲,盘绕,渐渐升高
渐渐臻于妙境。雅加埂的苍茫
适于审美,适于静心
每棵草木,都自带一汪净水
鹰在翱翔,双翅缓缓拖动原生态的
蔚蓝。海子,是雅加埂晶亮的眸子
风过处,涌起无邪的涟漪
我拍打净身上的尘埃,走向水边
天黑了,夜色递过月亮的耳环
雅加埂的山色如同醇酿,一饮再饮
我对一块修行的石头伸出手掌
让它理清我掌心的乱麻
我复述着你的弯曲
沿着渝磨公路,雅加埂,我复述着你的弯曲
我钟爱的就是你的曲折和荒寂之趣
盘山公路一直伸展,渐渐到达孤绝的顶峰
在最极致的萧瑟处停下,感受清冽的空旷
青灰色的松树间夹杂着残雪,目光
探测进那片斜坡上的冷寂,也有碎片的暖阳
投射到林间,像打上了金黄色的马赛克
遮住了一部分的孤独和荒芜
我备好了口袋,盛装鸟鸣、凤声和蔚蓝
俯身,接受一株绿绒蒿的教谕
深入一棵灌木的细枝末节,它在冰雪之中
打开盎然,并承受住一座山的寂静
杨树叶传递秋天的刀锋
进入秋天,杨树叶开始了末路的灿烂
风,用一把小小的刷子
耐心涂黄一片一片树叶
黄得纯粹、绝然,惊艳中带着感伤
临水照影,一株杨树的轮廓显出凛冽
金黄在风中翻滚
带着陈旧的纹路,随水流去
惊动了水波,向两岸传递秋天的刀锋
只余一片紧紧抱住枝头,颤抖,但显出决心
那是汇聚全部力量燃起的最后的一小朵火焰
在丝线般的秋风前,它举起锋利的刀片
割断几缕风,闪出最后的夺目的光
屋檐吊挂起秋天的金黄
在河畔行走,一缕秋风在身后追赶
平畴旷远,河流弯曲,村庄宁静
阳光像一层金色贴纸,贴着大地和草木
是这样的好山、好水、好人家
岸上枯草绵密,那是时光的金线
扎出细细密密的针脚
在流水的抚摸中,事物有了不同的归宿
有的成为灰烬,有的上升为星辰
我有一张白纸,它急于吐出自己的思想
吐出涟漪、碰撞和痛感。当屋檐吊挂起
秋天的金黄,秋风翻动我的征衣
我是多么爱这样的好山、好水、好时光啊
走一段,停下来喊自己一声
沿着山径,深入雅加埂的小雪
脚步丈量的苍茫,逐渐有了壮阔意味
四野了无人迹,只有
悬垂头顶的静止的蔚蓝
只有蔚蓝下面,闪着寒光的残雪
但并非毫无声息,用心
会听见一株芨芨草内部波涛般的轰鸣
会听见石子,内心的啸叫与嘶鸣
走一段,要停下来,轻声喊自己一声
以检验自身是否还存在
走一段,要迎风伫立
在群山间长啸与高歌
垭口上的芨芨草
有时候猛烈摇晃,有时候静止不动
瘦长的身子收拾起翻滚的思绪,守住一座山的荒凉
长身玉立,驻守无边的空阔
自己的孤寂自己体会,自己的呼啸自己聆听
自己的悲伤感动了自己
只有远到的车轮偶尔带起的旋风,惊动了它
静极。可以听见一朵鹅绒花坠落尘土的唏嘘
可以听见天空中的蔚蓝在太阳熬煮下的沸腾
一株芨芨草,承受着渐渐苍凉下来的暮色
用翠绿和枯黄两种心情在四季里行走
也会有月光偶尔触及它的心事
大雪覆盖的日子,它体内的经脉引领季节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