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法国大革命惊涛的斯塔尔夫人

2023-09-28 01:05陈洪澜
世界文化 2023年8期
关键词:斯塔尔拿破仑沙龙

陈洪澜

18世纪的法国大革命期间曾涌現出许多优秀人物,但杰出的女子却不多见,而当她们冲破传统男权文化的重压崭露头角的时候,则展现出世间稀有的勇气、才智和毅力。斯塔尔夫人(1766—1817),这位为法国历史涂上重彩的文化巨匠身上拥有多重标签:欧洲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先驱、女性主义文学的拓荒者、社会评论家、政治活动家和“思想的女王”,她也被评为那个时代最聪明的女性之一。

斯塔尔夫人的原名叫安娜·路易丝·热尔曼娜·内克尔,昵称杰曼,1766年生于巴黎。其父雅克·内克尔出生于瑞士的一个中产之家,凭借投资公债与谷物交易发了大财而成为富有的银行家和新贵族,被路易十六聘为国库总管,随后又两度出任法国财政总监。杰曼的母亲苏珊娜·柯乔德是一位瑞士牧师的女儿,漂亮又聪慧,在巴黎办了一家高档沙龙,经常接待当时的百科全书派、宫廷要员、社会名流等,以帮助丈夫在上流社会结交朋友、疏通人脉。当杰曼还坐在母亲膝盖上的时候就常被带到沙龙里,当时出入她家沙龙的文人雅士们都把这个妞儿当作逗乐的小玩意儿。在母亲的亲自教导下,杰曼自幼儿时起已习得了英文、拉丁文、数学、舞蹈、音乐、朗诵以及演讲等多样化的文化艺术素养,她的博学多才在同龄女孩儿中十分罕见。

1786年,20岁的杰曼遵从父母的意愿嫁给了瑞典驻法大使斯塔尔·冯·霍尔斯坦男爵,成为大使夫人,随之便以“斯塔尔夫人”之名行世。几年后,斯塔尔夫人学着母亲的样子在巴黎巴克大道开办了自己的沙龙。当时活跃于政坛的拉法耶特、米拉波、孔多赛、布里索和巴纳夫等政要成了她沙龙里的常客,她也不时接待各国使馆的使者和外交官,如新独立的美国驻巴黎特使托马斯·杰斐逊、托马斯·潘恩和古弗尼尔·莫里斯等人把她的沙龙当作娱乐、交谈和获取信息的重要场所;她还常以作家、评论家之名邀约聚集诸多文坛英才,使她的沙龙青出于蓝,名声盖过了母亲和前辈们承办的沙龙。

斯塔尔夫人的沙龙之所以盖压群芳,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天赋超常、知识面宽、善于交谈,而且她还有一支生花妙笔,年纪轻轻就写下了一些颇为出彩的作品。1786年她写出了三幕诗剧《索菲的情感秘密》,1787年写出了五幕诗体悲剧《约翰·格雷》,尤其是1788年出版的《论卢梭性格与著作》,令她名气大增。在这部著作里,她以无比的深情表达出她对精神导师卢梭的崇敬和怀念,由此也奠定了她在文坛上的声誉。1795年前后她还出版了《阿黛拉伊德》《波利娜的故事》《朱尔玛》等短篇小说以及一部文学理论专著《论虚构小说》,1796年出版的《论激情对个人和民族幸福的影响》则被视为欧洲浪漫主义的重要文献之一。这些成果都是在她的沙龙里首先与观众见面的。

斯塔尔夫人作为银行家内克尔的独生女,自幼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恣意生长,她似乎摆脱了法国传统社会对女性的各种束缚,个性独立,自由奔放。父亲的显赫地位和财富,她自己的聪明和博学,使其身边总是围拢着一群追慕者。但在婚姻生活上她还是遇到了不少糟心的事。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她爱上了因参加美国独立战争而获得声名的马迪厄·德·蒙莫罗西子爵,但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因为身为瑞士新教徒的父母不想让家里有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女婿。初恋的爱而不得让她痛苦不已,于是她写下了一部悲剧《蒙莫罗西》来纪念她的初恋。她的父母曾相中了此后当上英国首相的旅法青年威廉·皮特,而她以英国多雾、阳光不足且要远离父母为由拒绝了皮特的求婚。瑞典驻法大使斯塔尔最终成为父母选中的女婿,就因为他首先是个新教徒。这位当时被公认为颇有才华的外交官比杰曼大17岁,新婚的妻子也曾认为他外表英俊、谈吐优雅,对历史、美酒和政治有着浓厚兴趣和知识积淀,特别是他温和的性格很讨人喜欢。不料真正的他却是个纨绔子弟,而且嗜赌成性,他在花完了杰曼丰厚的嫁妆之后仍然毫无节制地豪赌,使得作为银行家的岳父不得不经常为女婿偿还赌债。这让斯塔尔夫人难以承受,在她31岁时与丈夫正式分居。

法国的“情人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初婚不幸的斯塔尔夫人也“未能免俗”。她曾交往过多个知名度很高的情人,身边也从不缺少追慕者,但真挚、持久的感情却是一种稀缺资源,她用热烈的情感换来的总是一盆盆虚伪与欺诈的冷水。

1789年,斯塔尔夫人与前国防大臣路易·德·纳博讷成为情侣。纳博讷本是路易十五的私生子,他本人也是个花心浪子,刚过三十已有了几个私生子。斯塔尔夫人曾疏通关系为纳博讷谋取到陆军部长的官位,更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摆脱革命派的追捕、逃往英国避难,但当她去英国看望这位她时常惦念的情夫时,却发现他已有了新欢。

在斯塔尔夫人的情人中,最富戏剧性的情侣是本杰明·康斯坦特。1794年,斯塔尔夫人在洛桑结识了这个瑞士的法裔贵族青年,他们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很快便坠入爱河。康斯坦特绝顶聪明,他的诗歌、小说和学术著作在欧洲的学术圈里颇有名气,他俩曾一度成为巴黎最耀眼的学术情侣。他们一起经营沙龙、结交朋友、出版著作,并且结伴同游德国。然而,由于斯塔尔夫人中途仓促离开德国为父亲奔丧,康斯坦特便趁着情感空巢期与两个女人有染,之后又与另一个女人秘密结婚。在这期间,他仍然与斯塔尔夫人有着甜言蜜语的频繁通信,也曾多次约会,直到斯塔尔夫人发现了他的背叛。失去真爱的斯塔尔夫人虽然也有忿怒和伤痛,却没有放弃追寻真挚的情感和幸福的婚姻。就在她45岁时仍然敢于冲破世俗,对抗男权文化的各种压迫,与24岁的瑞士中尉约翰·德·罗卡再次相爱并秘密结婚。

长期以来,法国一直处于父权制社会。到了斯塔尔夫人所处的时代,虽然经过了启蒙运动的洗礼,法国女人们的生活圈子却仍然被限制在自己的家里。斯塔尔夫人虽出身名门、多才多艺,却也同其他的法国女性一样只能做个全职的家庭主妇。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初,斯塔尔夫人欢欣雀跃,积极支持革命。由于受到父亲内克尔的影响,她很快就被卷到了风口浪尖上。她为自己的父亲成为改革派代言人而骄傲,并对政治产生了浓厚兴趣,不仅积极地参与了革命初期的群众运动,还幻想着怎样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为营建美好的社会建言献策。

然而,革命的发展却使斯塔尔夫人大失所望。在新政府的领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排斥女性的大男子主义者,他们认为女性的天职就是照顾丈夫、孩子,管理家务。因此,即便是在《人权宣言》中,他们也把女性定义为“消极公民”,把她们统统排斥在公共社会生活之外。

尽管斯达尔夫人在大革命中经历了各种风险,受到排斥,她仍然没有放弃参与政治活动的热情。她常用自家的沙龙为温和派、共和派及作家、评论家们提供聚会的场所,通过沙龙发出自己的声音。她还利用大使夫人身份保护了不少受到追捕的自由主义评论家,资助他们逃亡国外,因此她也被列入危险人物名单。1792年9月,当她发现自己受到监视时立即逃亡到父亲所在的瑞士科佩特城堡避难。在此后的几年间,这座城堡就成了斯塔尔夫人收容法国流亡者的避难所。她认为,政治权力并非武力的强制和压迫,而是智慧、情感和学习所施加的影响,是思想的力量。因此,她常常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诉诸文字。她先后撰写的《对女王受审的反思》《对和平问题的意见一致庇特先生及法国同胞书》《论文学与社会制度的关系》等论著,从社会制度、社会革命、宗教习俗、公共政策到爱情婚姻、文学艺术、文化教育等方面都进行了深入系统的思考和批判,表达出一位知识女性独有的真知灼见。

在世界史上,拿破仑是一位叱咤风云的英雄,但他的帝国仅维持了十余年,最终还是垮台了。人们往往将注意力集中于拿破仑帝国经历的几次“致命性”战役,而事实上,拿破仑帝国倒塌的原因还在于一股不易察觉的力量的助推—这就是被誉为“思想的女王”的斯塔尔夫人持续的反战宣传和游说,瓦解了他部下将军们的战斗力。

1797年,当拿破仑在意大利战场上打败了强敌奥地利军凯旋回国的时候,斯塔尔夫人和当时的巴黎普通民众一样以极大的热情欢迎这位载誉归来的英雄。她期待着这位年轻的将军能把法国从大革命的无序状态中解救出来。她动用自己的人脉,积极地与拿破仑结交,甚至幻想着能进入他的新政府当个女参事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拿破仑对斯塔尔夫人早有所闻,但他讨厌热衷政治的女性。通过几次交谈后,拿破仑对这位锋芒逼人的女人更反感了,便派自己的哥哥给斯塔尔夫人传话,希望她能够对他的活动保持缄默。斯塔尔夫人发现,拿破仑变了,他的野心在不断膨胀:先是修改了共和宪法,将“第一执政”的头衔改为“终身执政”;后又谋划了一次“全民公决”,将法兰西共和国变为帝国,戴上了法兰西皇帝的皇冠。随之就有一些对拿破仑的恶评从她的沙龙里传了出来:她说,拿破仑冷酷自私,缺乏同情和悲悯之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说,拿破仑以“保卫法兰西”的名义不断发动对外战争都是为了集权;她说,拿破仑不是革命之子而是打着革命旗号窃取胜利果实的暴君;她又说,在暴君眼中,人似乎只有两种,即给他卖命的和居然胆敢自我生活的,后一种人,哪怕对暴君的侵略战争并无直接妨碍,也会被视为潜在的有害分子,残酷打压、清除……

斯塔尔夫人的这些言论很快就传到了拿破仑的耳中,让他感到了难以估量的危险性。他还发现,他的部下贝尔纳多特将军和莫罗将军等人常常光顾斯塔尔夫人的沙龙……他认定斯塔尔夫人是个令人生畏的女阴谋家,是只不祥鸟,她的沙龙就是反对派的集结点。

1802年12月,斯塔尔夫人出版了小说《戴尔菲娜》。书中重点描述了一个才华超群的女子希望通过爱情找到幸福生活,却遭受了虚伪、欺诈和残酷迫害的故事,表达了女性争取独立人格的主张。小说甫一出版便畅销巴黎。拿破仑却由此抓住了借口,称她的小说宣扬自由主义和离婚、赞美英国和新教,违背了法国的社会政治和宗教观念。紧接着给她下了“驱逐令”—斯塔尔夫人在首都不受欢迎,必须远离巴黎。从此,斯塔尔夫人踏上了颠沛流离的流亡之途。

过惯了灯红酒绿、歌舞宴乐生活的斯塔尔夫人在遭到放逐之后经受了种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好在她有父亲在瑞士科佩特的城堡可以立脚,并在那里结交了不少政界、学界的朋友。他们通过交谈、讨论与通信等方式阐述对社会、对文学的看法,尝试着建立一种多元的、浪漫主义的新文学体系。

然而,瑞士也已在拿破仑的掌控之中,帝国的警察们决不肯让斯塔尔夫人过上安稳的日子。随着她在科佩特开展的文化活动的增多,她受到的监控越发严密,她的信件也遭到检查和截留。凡是与她接近的朋友相继遭到了流放,另一部分朋友也逐渐疏远、缄默了。斯塔尔夫人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为了打破禁锢,她把旅行、交友和写作当作改善困境的良方。她旅行的首个目的地选择了德国。

1803 年 12 月,斯塔尔夫人来到德国文化古城魏玛,如愿拜访了自己崇拜的文化巨匠歌德,采访了大诗人席勒的遗孀,还受到了摄政王的儿子卡尔·奥古斯特公爵的热情款待。当她得知许多王室成员都看过她的《戴尔菲娜》时,有些受宠若惊,沿途的沮丧被一扫而光。在柏林的最大喜悦是经歌德写信引荐,见到了年轻学者奥古斯特·威廉·施莱格尔,她高薪聘请他做了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后来他们成为终生的挚友。1804 年4月,当斯塔尔夫人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便中断了在德国的旅程,回到瑞士奔丧。

为了转移丧父的极度悲伤,斯塔尔夫人为父亲写下了一本书《内克尔先生的性格和私生活》。她在书中描述了父亲早年的奋斗经历、幸福的婚姻、成功的事业、显赫的政绩和平静的晚年生活。父亲的去世让斯塔尔夫人觉得自己也被死亡的气息包围了,她痛苦、焦虑、失眠,常常依靠鸦片维持睡眠。

斯塔尔夫人认识到,被流放的不只是她自己,還有许多欧洲人战死在沙场上,这些家仇国难都是由拿破仑的好战导致的,如果不彻底推翻他的军事帝国统治,世界将无宁日。而要推翻他的强大帝国,就需要广泛联结欧洲各国的反战力量才能奏效。于是她萌生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就是到欧洲那些反拿破仑的国家去广泛动员,联合他们打败拿破仑。英国牛津大学教授安吉丽卡·古登在《斯塔尔夫人:危险的流放》一书中说,斯塔尔夫人因敢于批判独裁政权而被视为危险人物遭到流放,但在流放中她把自己反独裁、反战争的理念传播到所到之处,给她的政敌又造成了新的危险。她之所以能成为杰出作家,就是她因写作而流亡,流亡中仍然坚持写作,并且在写作中留下了流亡的真实记录和独到的见解。

1804年12月,斯塔尔夫人游历了意大利的多座文化名城,罗马、都灵、那不勒斯、威尼斯、佛罗伦萨和米兰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她以游历期间的见闻为素材创作了被誉为“非凡的欧洲浪漫主义作品”的唯美小说《意大利的科琳娜》,书中以一位苏格兰勋爵和一位意大利美丽女诗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为主线,介绍了意大利各地的优美风景、文化习俗和文学艺术成就。

奥地利也是拿破仑的宿敌。1807年,斯塔尔夫人又走访了维也纳,约见了多位反对拿破仑帝国的王室要员和将军,并且受到奥地利王室的热情款待。维也纳人把她当作亲密朋友。

1810年春,斯塔尔夫人关于德国的大作终于杀青了。这部名为《论德国》(全称为《论德国与德国人的风俗》)的著作出版时却因“歌颂政敌”而遭到拿破仑政府的封杀,几经周折,于3年后首次在英国以英文版面世。这部三卷本著作内容丰富,共分为“论德国与德国风俗”“论文学与艺术”“论哲学与道德”“论宗教与热忱”四个部分。那时的法国人以为自己是世界文化中心,对周边各国的文化成就十分蔑视。斯塔尔夫人以大量笔墨详细介绍了德国文学、诗歌、戏剧、绘画等方面的优秀作品,以此纠正法国人的无知和傲慢。

在多年的流亡生活中,斯塔尔夫人自豪地称自己是一个世界公民,也滋生了一种多民族和谐共生的世界主义情操。她在这部《论德国》的论著中首次提出了一个“全欧洲思想家共同体”的概念。她说:“欧洲的精英们散落各地、素昧平生,一旦相遇则整个世界也无法阻挡他们相识相知。并非是宗教信仰、相似的观点或研究领域让他们彼此吸引,而是对真理的崇拜让他们惺惺相惜。”这种超越民族和国家的普世情怀后来在欧洲知识界得到了广泛的响应。

1812年,当拿破仑率领大军进攻俄罗斯的时候,斯塔尔夫人的马车也在向俄罗斯挺进,并且先于拿破仑到达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沿途约见了俄国的州长、市长和将军,两次拜访了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与他们一起探讨打败拿破仑的对策。在俄国,她受到了大诗人普希金的盛情招待和帮助。当时有不少记者和评论家对斯塔尔夫人作了报导和评论,有人对这个来自敌国的女人表示怀疑,普希金对他们说:“斯塔尔夫人是我们的,不要碰她!”后来他还把这位英勇不屈的女人写进自己的作品里予以赞扬。

随后,斯塔尔夫人由俄国经芬兰前往瑞典,与瑞典王储卡尔·约翰(原名贝尔纳多特,曾是拿破仑帝国的十八大元帅之一,因作战不力被解职;也是斯塔尔夫人沙龙里的老朋友)商谈打垮拿破仑的对策。此后又抵达伦敦,拜访了时任英国陆军司令的威灵顿将军和主张废除英国奴隶制的政治家威尔伯福斯等军政要员,说服英国人放弃对美国的持续打击,以便于集中力量对付拿破仑……

在战争史中,我们看到了在第六次反法同盟中的各国将领和军队数量,却少有人知道斯塔尔夫人在这场战争中的功绩。事实上,她如同中国战国时代连横合纵的谋略家一样,凭着个人的远见卓识一直活跃在国际舞台上,力图联合一切反战力量。斯塔尔夫人当年写给美国总统杰斐逊和内阁要员加勒廷寻求支持的许多信函后来被收录在《德·斯塔尔夫人的精选信件》中,她的这些活动才被世人知晓。

1814年5月,当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之后,斯塔尔夫人终于可以回到巴黎了。阔别10年,物是人非。尽管她重开沙龙接待老友新朋,但心里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让她心烦的是复辟的君主路易十八。她看着他那肥胖多病的身子十分失望:“坐在轮椅上的他是旧君主制的形象,从前面拉,从后面推……当你需要这么多的帮助才能坐在扶手椅上时,你怎么能登上王位呢?”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巴黎街道上到处游荡着占领巴黎的多国同盟军士兵,她自问,拿破仑的暴政虽然被推翻了,可是自由到哪里去了呢?

1815年3月,拿破仑潜回巴黎建立了“百日王朝”,斯塔尔夫人又逃往科佩特。拿破仑没有忘记这个女人,他派人去找她,提出和解。斯塔尔夫人想起父亲的遗言:“在逆境中把头抬起,不要让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把你踩在脚下,无论他多么强大。”她回答使者说:“要活着看到皇帝最终垮台。”就在当年7月,拿破仑兵败滑铁卢,“最终垮台”。据《斯塔尔夫人:危险的流放》书中记载,拿破仑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之后,最记恨的人既不是背叛他的贝尔纳多特元帅,也不是打败他的威灵顿公爵,而是与这两人关系密切的斯塔尔夫人。他在回忆录里说:“她在科佩特城堡的房子成为名副其实的军火库,针对的敌人就是我,在那里她赢得了她的地位。”被囚禁在孤岛的岁月里,为了打发孤寂无聊的日子,拿破仑找来了曾经被他禁行的斯塔尔夫人的小说《意大利的科琳娜》来读。他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笑貌、犀利的语言仍然在刺激他,他把书扔了,然后又拾起来读。“我想看结局,因为这不失为一部有趣的作品。”然后他总结道,“必须承认,她是一位才华横溢、非常杰出、精神焕发的女性,她将留下来。”这是斯塔尔夫人最强大的敌人—拿破仑败阵后对她的评价。

1817年2月21日,斯塔尔夫人参加了路易十八组织的首席部长招待会,下楼时不慎摔倒导致脑溢血。 7月14日是法国大革命第28个纪念日,而她在这天去世了,享年51岁。生前她正在撰写两本书,都还没有完结,其一是评论历史大事件的《对法国大革命的思考》,其二是自传性回忆录《流亡10年》。这两部遗著后经她的儿子整理相继出版。

在这两部著作中,斯塔爾夫人讲述了拿破仑从掌权到走向灭亡的过程,以及她自己与拿破仑的政见分歧,以切身体验控诉了拿破仑帝国的暴政对人的禁锢和迫害。她说:“就波拿巴的个人史而言,我讲过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捕风捉影得来的。因为在我看来,后来人们对他的恶意中伤,比当初在他面前的阿谀奉承更加卑鄙、更加恶劣。我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我在评价他的时候,保持了跟评价其他公共人物一样的立场,只看他们为国家的繁荣、光明和道德带来了什么。波拿巴对我的迫害并没有影响到我对他的看法,这点我可以保证。”她在分析了拿破仑由崛起走向衰亡的原因之后提出了一系列的疑问:政治家应该怎样行使权力?暴力与正义之间,民意表达与最佳政府之间是否存在平衡?革命能走多远?人类如何才能在社会中找到通往幸福的道路?她的发问至今仍然是政治学中难以回答的根本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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