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微漾 岁月沉香

时光总是催促我们向前走，不叫人在过去多停留。我们时而会对“昨日之日不可留”心生感慨，想要抓住流淌岁月里的小美好，或是快乐的回忆，或是炙热的青春，或是年少的勇气……回望岁月，让心灵回归，我们可以用文字重拾时光碎片里的温暖点滴。当旧日时光在心中泛起涟漪时，请你让笔尖在纸面起舞吧！

采灰灰

杨志艳

我的家乡生长着一种毫不起眼的野菜，名曰灰灰菜。每当春回大地、桃红柳绿之时，不管是在田塍熟地还是寂寥荒野，但凡春姑娘挥一挥衣袖，灰灰菜就仿若受到了感召，纷纷如雨后的春笋，鼓足了劲儿地茁壮成长了起来。

有一次我在《诗·小雅·南山有台》中读到这样一句：“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书里对“莱”的注释为“灰灰菜”。据说在过去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这种看起来难登大雅之堂的灰灰菜是可以用来充饥的救命粮。回首中国共产党百余年征程，红军在最艰难困苦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翻雪山，过草地，凭借着一双草鞋，吃着诸如灰灰菜一样的苦野菜，带领中国的劳苦大众走出了一条欣欣向荣的光明之路。

以前我以为灰灰菜之类的野菜或干菜只是落魄人家的最爱，后来在看到《红楼梦》第四十二回里，刘姥姥要起身告辞，准备回家时平儿吩咐她：“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看来富贵人家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乏味，偶尔返璞归真，品尝一下粗茶淡饭也不失为人间的一桩乐事。

有一年放暑假，我背着外婆家的小背篓，跑到野外打猪草。突然，邻居王婶子家的熟地吸引了我的目光，只见她家的坡地里种了一排排苞谷，中间空了一排，宽约几厘米，然后又是齐我人头高的苞谷秆，反正是一副错落有致的样子。我蓦然发现中间空留的地里长有好些灰灰菜，每个都胖嘟嘟地挺直了腰杆，正在风中摇曳生姿地晃动着小脑袋，浅绿灰白相间的叶子蓬松可爱，蛊惑着我的双脚不知不觉地迈向了那块庄稼地。接下来便是大拇指与食指并拢，毫不费力地掐下连茎带叶的灰灰菜，爱不释手地采摘了一株又一株，株株灰灰菜尽收囊中，不大一会儿就采摘了许多，除了沾有青浆，还有灰灰菜叶背的银粉也被浸染在了手指间。于是我情不自禁地骄傲起来：打猪草有什么好难的呢？满载着收获，背着小背篓，一路哼唱着小曲，撒着欢儿地跑回了家。

回家后外婆立马发现了端倪，她问我猪草为何是清一色的灰灰菜，于是我便如实回答了外婆的询问，并且还把掐灰灰菜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外婆听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告诉我别人的庄稼地里即使是长有野生蔬菜，那也是人家的，一不能掐，二不能剜。当我扯着外婆的衣角，像问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个不停时，她却说这是自古以来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外婆顺手从鸡窝里拾了几个鸡蛋，迈着小脚，颤颤巍巍地跑到王婶家，解释了事情的原委。王婶爱怜地用手捏了捏我的脸颊，说是这丫头掐的就算了，她一个小孩子也不懂，但是外婆不改登门的初衷，依然坚持把鸡蛋递给她。盛情难却，王婶只好收下，嘴里还在念叨：“灰灰菜也不值钱，好见外！”而我这个“始作俑者”才不管那些，随手抓起一把灰灰菜风风火火地奔向猪圈，猪一见到我投递过来的美食，便哼哼唧唧大快朵颐起来，吃得那个欢实劲儿，让人都情不自禁地垂涎三尺。

灰灰菜尚存的独特气息弥漫在了房间上空，以至于外婆在做晚饭时怀揣着饱满的热情前去打量了靠墙的背篓，挑选了一大把上好的灰灰菜，洗净焯水，那些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灰头土脸的叶子立马变得柔嫩碧翠且鲜活起来，再放入葱、姜、蒜、食盐以及五香粉等调味料，凉拌后盛盘上桌，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了。

如今老家的人大多数举家搬迁，从前身挎竹篮手掐灰灰菜的场景偶尔会出现在我的梦境。某日，路过一个村庄，里面也是人去楼空，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颓废模样。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株沉默寡言的灰灰菜兀自在风中摇摆，脑海里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采藜女已在时光中渐渐消散，直至隐匿不见，只道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微评

一种毫不起眼的野菜成了本文的主角，勾起作者的回忆，使人浮想联翩。野菜本是生活中随处可见且极易被忽略的小角色，作者却能够从记忆的长河中挖掘出回忆的闪光点，将童年的生活片段经由野菜这一小物来书写，凭借“以小见大”的手法传递出追忆似水年华的情感，写出了生活中的哲学与情味。尾段画面聚焦到一株灰灰菜在阳光照射下随风兀自摇摆，更是将文章的美感推到极致，引人深思。

记忆里的微光

孙克艳

晚上，城市的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灯的汪洋，那些温馨的灯火后面，是一个个或平凡或传奇的故事。而七彩的霓虹灯和马路上彻夜明亮的迷离的路灯，则彰显出城市的现代属性。这些繁花般的灯光，曾是我幼时渴望却无法触及的向往。我喜欢在晚上独立窗前，静对窗外的灯火。它们像一把钥匙，打开深锁记忆的时光宝盒，让我看到曾经的微光。

小时候，电是稀缺的。每当夜晚来电的时候，整个村庄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喜的欢呼声，在沉静的乡村此起彼伏。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简单而纯粹，质朴而真诚。村里很多老人，包括我爷奶，都管来电叫“来亮儿了”。在幽暗的夜晚，这可真是形象而诗意的说法。

那时，没有电的夜里，家家户户都点着如豆的煤油灯，或者蜡烛。我家的那盏煤油灯有着细长的玻璃灯罩，任凭灯火在灯罩里摇曳舞动也不会轻易被风吹灭，而且它还能手动调节灯芯。我喜欢剪灯芯，不管是煤油灯还是蜡烛的。剪了灯芯，看着火光猛然变换明暗大小，心情也倏地随之跃动。我更喜欢看着灯花闲落，有一种莫名的闲适和温情。少年时，当我读到“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不由得会心一笑，因为这样的举动我也曾有过。看，任时光穿梭千年，不变的永远是人类共通的情愫。

我清晰地记得某天晚上，老师布置的作业特别多。母亲为了让我尽早写完作业，就把家里唯一的煤油灯让给了我，将锅碗瓢盆搬到了院子里，借着月光洗涮。写了一会儿作业后，我躲在窗边偷看母亲在月光下的剪影，倾听水流被她搅动的声响，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为何，我耳边竟回响起了贝多芬的《月光曲》。语文老师曾在讲解课文《月光曲》时，用录音机播放给我们听这首世界名曲。它像月光一样恬静美好，并深深地印在了我心里。也许只有那首曲子，才能配得上将母爱深沉地包裹在月光下的母亲吧。不久，我把这件小事写在了作文《我的母亲》里，得到了语文老师的表扬，他说我善于发现生活里的细节和美。我听了，惭愧地低下了头，脸也发烫起来。我想，母亲更值得被称颂，因为她是美和爱的缔造者。

夏天没电的夜晚，我喜欢和小伙伴们去村边搜索自然的微光。草丛里，总有流萤的身影，像一盏盏微小的彩灯，那是能和星月遥相呼应的光华，缥缈而虚幻，时隐时现，恍若幻境。我们在追逐流萤的时候，便觉得自己也像流萤一般，好似置身于幻景中了，那是难以言喻的美好，只有身在其中，才能领悟。而村头桥下的潺潺水流中，有一种能在夜里发出白光的小虾，一闪一灭，一闪一灭，像过年时挂在窗边的闪灯，最能挑逗孩子们的眼睛和心神。它和流萤，一个在水里，一个在空中，总能激发孩子们探索的欲望——对自然，对世界。而触发这种动力的，恰恰是它们身上那微弱的光芒。

小学三年级要上早自习了。我要经过一段空旷的夜路，没有一户人家。每每开启这段行程，我的心总是揪在一起，脑海里潜藏了无数的妖魔鬼怪仿佛瞬间浮出水面，露出狰狞面孔，要一齐袭击年少的我。我明明心里很慌乱，却要壮着胆子在夜路上放歌，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恐惧。直到看到夜路尽头那户人家的房屋，我才停下歌唱。殊不知，我的歌声早已被凌乱的风吹得变了腔调。然而，尽管那段夜路让我万分惊悸，敏感而自尊的我却没有告知任何人，生怕别人笑话我。

谁知不久，那户人家竟在院门上安装了一盏电灯，它宛如茫茫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船舶归航的方向。纵然无边的黑暗令它显得微不足道，可是再次踏上那段夜路，前方的那盏明灯便驱散了我此前的惊恐，我的脚步也变得稳重而坚定。我再次哼着歌曲，旋律都在调儿上了。此后几年的小学生涯里，那户人家院门上的那盏灯一直亮着。我知道，它照亮了很多学生的夜路，也照亮了很多学生的心路。

此后，在人生的旅途上，我还遇到过很多温暖的光。比如，走夜路时行人打在我脚步前的手电筒，照亮我前路的汽车前照灯，母亲在大雾中等我的马灯……这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无边的夜色中，轻微如豆，却照亮了我前行的路，并给了我无尽的勇气和温情。时至今日，那些停留在记忆里的微光，仍在我心中闪烁着光芒，将继续照亮我人生的路途。

微评

微光如豆，温暖我心。从儿时母亲让给“我”写作业的煤油灯、照亮母亲劳作的月光、夏夜的流萤和小虾，到给“我”勇气走夜路的那盏灯，这些微光都曾在作者的心间洒下美好。光亮虽微，情感却真。有没有哪一点微光是你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呢？请你也写出属于自己和微光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