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欣赏“实战技巧”(八)

2023-09-27 03:03姬炤华
小读者 2023年17期
关键词:图卷林风眠徐渭

□姬炤华

中国画该如何欣赏?

笔底明珠无处卖——看感受

中国古代的文人画几乎没有什么颜色,这是其区别于西方,甚至区别于中国宫廷、宗教、民间艺术的最显著特征。然而,看文人画却可以用看威廉·德·库宁的《作曲》一样的方法。《作曲》的色彩鲜艳浓烈,是这幅画留给人的第一印象。这种印象十分深刻,容易让人注意不到画笔在画上留下的线条、色点和色块所带给人的强烈视觉冲击力。其实,《作曲》这幅画的视觉冲击力,正是来自于鲜艳浓烈的色彩和线条等等的合力,去掉哪一项都会使这幅画的视觉冲击力大打折扣。

但如果偏要去掉色彩,而善用其他元素呢?这就是中国古代文人画的艺术风貌。所以,欣赏文人画可以同欣赏《作曲》一样,只是不用去考虑色彩的因素罢了。

明朝画家徐渭,一生坎坷落魄,在政治上始终不得志,曾发出“笔底明珠无处卖”的感慨,他的画便可以和《作曲》同嚼。

徐渭的《杂花图卷》,画的是荷花、豆荚、瓜果、竹子等等,但他的画笔就像喝醉了在奔跑和舞蹈似的,画笔就是画家思想和情绪的延伸,记录着画家作画时的状态。徐渭在画《杂花图卷》时,就和威廉·德·库宁创作《作曲》时的状态一样奔放不羁、醉态癫狂。

如果我们把《杂花图卷》想象成一支曲子,那么这支曲子也和《作曲》一样,是一支激越豪放的乐曲,只不过《杂花图卷》像是单人的独奏,《作曲》更像是管弦乐队的合奏。《杂花图卷》使人联想到琵琶曲《霸王卸甲》或二胡曲《江河水》的旋律,而《作曲》则使人联想到贝多芬的《第五“命运”交响曲》的第一乐章“辉煌的快板”的旋律。不要管这些曲子是什么“内容”,也不要管《杂花图卷》和《作曲》画的是什么,这些画和曲子的相近之处是它们所表达出来的情绪,是画家、作曲家、演奏家在创作中那一瞬间的精神状态。徐渭一生的悲剧,反映在自己作品所宣泄出来的情绪中,正与《江河水》和《霸王卸甲》中的悲怆情绪相吻合(请参看《一路光辉灿烂——中国美术史里那些事儿》一章的相关内容)。

《作曲》 美国画家威廉·德·库宁 绘于1955 年

如果说《作曲》像是锣鼓喧天、光彩炫目的京剧舞台的话,那么《杂花图卷》更像是在素净淡雅的舞台上,上演的一出单人独舞。

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思想

不过,完全抛弃色彩,只用笔绘出的线条和墨染出的深浅来作画,作为个人、某种流派或门类的风格不失为独特,但要是将其上升为某个国家、民族的“民族风格”,甚至作为“国粹”,使得成千累万的人都这样去画,就会有单调、枯燥的观感,传统文人画放在博物馆里,若和各个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风格的艺术放在一起,就会明显使人感到视觉冲击力不够。

我国古代将用笔技巧归纳为多种描法、皴法,它们都有一些很形象的名字,比如“铁线描”“枯柴描”“鱼鳞皴”“砍剁皴”等等,都是古人根据所画对象的不同情况发明出来的,旨在表现不同的质感和作者的独特感受。却不想被后世子孙拿来机械地模仿,把本应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以便获得丰富艺术效果的用笔技巧,变成“死规矩”的教条,结果陈陈相因,千人一面。甚至将水墨技巧和所获得的效果,片面拔高为“民族文化精神”,搞得玄奥神秘,深不可测。并且唯我独尊,瞧不起西方艺术,甚至瞧不起自己民族的其他艺术传统——比如宫廷、民间艺术,莫名其妙地认为“文人水墨”层次最高。这样去继承传统,就会往小胡同里发展,自己堵死自己的路。

《杂花图卷》(局部)明朝画家徐渭 绘

其实,“文人水墨”和任何艺术品类一样,都有大量平庸的俗笔和灿若星辰的大师之作。水墨技巧和效果无非是一种形式,“民族文化精神”存乎作者内心,皆由笔、墨、纸等工具表现出来。只要心中有精神,换了工具照样可以表现出来;心中若无精神,则笔下空余一摊墨迹,只不过一片水积墨染的“效果”而已。

林风眠和吴冠中的绘画,所使用的工具材料、画法、风格兼容中西,用笔不照搬、死抠那些描法、皴法,而是自由自在,无所拘束,并且引入西方的光影和色彩,借鉴西方的野兽派、表现派、立体派等现代艺术流派,以此来丰富中国画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但视觉效果却靠近中国传统,“用非传统的方式表现中国特有的情调和韵味”,柳暗花明,别开生面,值得今人深思。

看林风眠的《风景》,这幅画在中国传统宣纸上兼用水粉颜料与国画色,传统水墨里的黑白,林风眠只拿来当黑颜色用。他在黑颜色的底子上,用明亮的蓝、黄、绿等色画出树林,黑色把这些颜色反衬得更加夺目,整幅画有很强的色彩对比,这和传统的山水画几乎只有黑白两色非常不一样,题材与传统山水画相近,画的都是大山、云海、人家,但艺术效果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吴冠中的作品《绍兴人家》,是一幅布面油画,材料纯粹是西方的,画法、风格也出于西画。请看《绍兴人家》的树冠部分,和那些西方抽象派绘画的神韵多么相通,但吴冠中油画里浓浓的江南水乡风韵却只能是中国人才画得出来。

其实,绘画表现的是作者的感受,中国人画油画,表现出来的自然是中国人特有的感受。同理,如果西方人画“文人水墨”,表现出来的自然也是西方人特有的感受。即便这种感受具有强烈的东方情韵,也不会与中国人完全相同,除非这位西方人世代生活在中国。如果这样,那么他的感受也就是中国人的了,除了血统不同不会有任何差异。所以,片面地强调“民族性”没有什么意义。这其中所蕴含的道理,可不只适用于艺术。

《风景》 林风眠 绘

《绍兴人家》 吴冠中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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