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铣
每个早晨“幸福号”班车准点出发
比它更早,是乘车的人
驶过城市的门楼、村庄的林盘
过客们怀揣春光,难得表达
驶往天际线:雪山下的公园。
吃过安眠药的他,终于到达
重拾香烟、鸽哨和穿越迷雾的云
梦的碎片,像紧紧跟随的瘦马
幸福的经纬,织就蜘蛛网站
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锁住——一只老虎的框架,也令他
振旗鼓,骑虎向前
复活旧的死亡,缝合喜怒哀乐
酒精,把路面步步拓宽
血脉扩张,溜出一个小我
躲在角落里取回大梦和时间
此时星球乃容器,蒸馏水升腾
加入可控的云朵,快过雷鸣与闪电
人心需要酿造。酒吐露内在的芳华
语言的楼梯扶持一把
高一脚低一脚行进
走上世间正道和舒坦
我爱静寂,也爱大杂院的唠叨
爱轻声诵读,也爱油盐柴米
一杯红茶,一罐鱼皮花生
隔壁的磨刀声阵阵
春光拂照,俗尘扑向四野
覆盖老街坊,油条还没起锅
泡沫泛滥,祖传的味道
把我的生活过滤
灵魂自然醒——
打转转,何处栖身?
你的美,突破所有的词语
霸占未来生活超验性
银色苔藓上的水珠
因仰望你而跌落
旗袍包裹墙角的桂花
暗自优雅;月光照亮爱美的屋顶
我从木梯攀缘,接近
这种美是世上的唯一
同时被唯一的人所理解
运河的流水运来评判的风:
历朝历代,佳人才子
美与是非无关,与爱形成正比
上天的礼物,还未抵达
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隐蔽的能量,从另一个谱系的星球
从乌云的顶端,奔涌向前
盼望,接纳,忐忑不安
——我只做小小的生意:
卖半斤八两的火。
大面积的燃烧,交易是否守恒?
内部的问题寄付陌生
功成或毁于一旦
我多次低头弯腰,穿过未曾认识的祖先
洞穴矮小,怀揣致敬的仪式感:
“在顿首中,自尊透过自卑凸显”
水库清澈见底,鱼儿无以幸免
根深叶茂的榕树,刺破大地
也招摇苍鹰的苍天。
飘落,也是美的。满地金黄
被吝啬的阳光照耀
这是初冬人生的组成部分
我拾起几片叶子,又从手中滑掉
像昔日破族谱,自火炉里取回
扔进阶级的册页
银杏湾畔,高速公路立交桥
驶过的卡车惊飞疲倦的水鸟
也碾压了依着树叶拍照的小女生
——她们的心事和情绪——
也许不知江湖险恶,片刻的宁静
带来大过蝴蝶梦的可能性
滚滚东逝水,流出一方天地
谁功名千秋,谁功败垂成?
拐弯处总会拐弯,冲击时间之门
历史与故事同构,经验永远延伸
浪里行船,独钓寒江雪
——“吾丧我”也!
喜相逢,大鲤游戈
衔来命运与精神的秘密
混沌散,文明哨声吹响
引来英雄精气神:竞折腰。
天地之中的一棵构树
以“旋涡模式”生长
叶片飞起来,像一封封书信
传递马失前蹄的时间;
跌入,历史故事的泥淖
千里万里奔袭的铠甲与戈矛
游戏于丰沃的旷野、经典和羽扇
汉字销魂,青铜耸立
——华夏内含天下,也令天下旋转
·创作谈·
诗魂附体
自何时起爱上诗歌?大概是高中后期吧。始于写作,则在念大学期间,至今已有四十余年矣。回首初衷,最先的创作冲动主要源自孤独感。我系那个年代极少的独生子,从小就有寂寞、冷清甚至无助之感,故对内心的思虑和挖掘似乎比同龄者多些。适逢读诗满足了思想情感的需求和宣泄,于是提起笔来,比照试作。
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写到今天,发现一个“悖论”:本想消弭孤独,反而更加孤独;越发孤独,却又不懈地与之作斗争。而诗歌,却延绵下去了!这是很有趣的个人文化“事件”。
及至后来, 特别是近些年,我对人性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不确定性、不信任感倍增。同时,又深怀希冀,如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中所言:“还好!在这野蛮不复文明的世界里尚有一丝微弱的人性之光。”这人性之光,我用诗歌研磨燧火,或可照彻心灵、照亮“一米之内”。
为了这份摸索,我的诗歌更加关注人生、人性、人心和人的命运,力图从个人生活的立场和认知去解读人类的终极问题,打捞一代人的集体经验与记忆。这,或许就是诗歌创作实践的价值和意义。
关于终极关怀,实为人的生死关系之根本,事关存在的意义。凡与人类生长性有关的问题研讨,可视为关切关怀。人活一世,草木一生,而又不同于草木,在于人是有着高级思维和创造性的动物。此生命共同体的社会意义,乃具有无限的成长空间、全面发展和审美意向。“文学即人学”(高尔基),从哲思的高度提供了启示性的台阶。诗是文学巅峰上的明珠,长恒地辉耀世间,就像幽魂附体,引诱众生攀缘采撷……如此形成的人文路径,构筑了社会历史的重要情感存在,直击人类心灵的柔软,使生命活着具有了神圣而神秘的意义。
关怀终极永远在场,生死之问永无答案。诗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