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日尔政变引发各方激烈博弈

2023-09-24 16:18孙红
世界知识 2023年17期
关键词:萨赫勒亚尼尼日尔

孙红

2023年7月26日,尼日尔突发军事政变。图为7月30日的尼日尔首都尼亚美街头,尼安全部队士兵荷枪实弹,严阵以待。

7月26日,西非国家尼日尔突发军事政变。尼总统卫队成员扣押总统穆罕默德·巴祖姆,并发表电视声明称解除巴祖姆总统职权并成立保卫祖国国家委员会,由军政权接管国家事务。7月28日,政变军人领导人、总统卫队指挥官阿卜杜拉赫曼·奇亚尼宣布就任该委员会主席,代行国家元首职权。

政变引发国际社会广泛关注,地区国家和域外大国纷纷介入斡旋,试图尽快解救巴祖姆,恢复尼日尔宪法秩序。政变发生后,萨赫勒地区局势跌宕起伏,一场“西非大战”几乎近在眼前。

人事调整触发政变

据各方分析,尼日尔军事政变发生的直接原因是奇亚尼与巴祖姆总统的个人“恩怨”。巴祖姆上台后逐渐收紧对军队安全部门的控制,今年4月曾撤换军队总参谋长,而奇亚尼被指是“下一个目标”。奇亚尼曾是尼前总统伊素福的得力助手,但未能得到巴祖姆的信任。据法国情报部门透露,政变前二人关系已极为紧张。7月26日,尼军方代表与奇亚尼共同发表声明称,由于尼“安全局势持续恶化”和政府“经济社会治理不善”而发动政变。8月10日,奇亚尼签署法令,宣布成立新政府,由前财政部长泽内任总理,多名政变军人获部长职位。

尼日尔素有“政变传统”,自1960年独立后已经发生四次军事政变。2021年3月巴祖姆就职前就曾遭遇未遂政变,当时还是由奇亚尼率队平乱。2020年以来,西非地区国家“政变回潮”,马里(2020年和2021年)、布基纳法索(2022年1月和9月)、几内亚(2021年)军方发动政变上台。政变的发生折射出这些国家普遍面临发展与安全困境,军方与文官政府矛盾激化。以尼日尔为例,尼是全球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不足600美元,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排名中垫底。独立后的60多年里,尼虽拥有丰富的铀矿资源,但开采权却被前宗主国法国牢牢把控,本国甚至未能建立起独立的电力体系,约70%的电力需从邻国尼日利亚进口。安全上,地区恐怖主义肆虐,尼日尔东部面临“伊斯兰国西非省”“博科圣地”组织的侵扰,西部与马里、布基纳法索交界处面临“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地区分支的袭击。尼军方两线作战,疲惫不堪,然而反恐效果不彰,2019年12月和2020年1月该国先后发生两次特大暴恐事件,导致尼军方超过170名士兵死亡,士气严重受挫,加之后勤保障不到位,尼军方对政府不满与日俱增。尼军方似乎也受到了邻国马里、布基纳法索军人政变成功的“变相鼓舞”,因此在奇亚尼等人扣押巴祖姆后,很快就加入政变队伍。

西共体威胁军事干预

7月26日政变发生后,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简称“西共体”)迅速介入,软硬兼施,试图尽快恢复巴祖姆职权。一方面,西共体试图从外交渠道软化尼军方立场。截至8月15日,西共体至少进行了五轮斡旋,但由于该组织对尼日尔实施封锁边境、切断电力供应等制裁,导致尼国内反对西共体的情绪高涨,西共体的前四轮斡旋均未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直至8月12日尼日利亚宗教代表团赴尼日尔进行斡旋后,尼日尔才同意与西共体代表团进行对话,但仍不断指责西共体对其施加制裁,并于次日对巴祖姆以“叛国罪”“破坏国家安全罪”进行起诉,这一强硬表态为和谈前景蒙上阴影。

与此同时,西共体也在考虑军事干预选项。西共体有干预成员国内部危机的先例。1990年以来,西共体曾先后派兵介入利比里亚(1990~1999年)、塞拉利昂(1997年)、几内亚比绍(1999年)、科特迪瓦(2003年)、马里(2013年)、冈比亚(2017年)等国危机,协助当事国稳定局势。其中1997年塞拉利昂发生政变后,西共体派遣维和部队推翻了该国军政权,协助总统艾哈迈德·卡巴复位。自2020年以来,西共体15个成员国中,已有马里、布基纳法索、几内亚、尼日尔四国由军方掌权,不断挑战西共体民主政治发展底线。今年7月9日,刚刚当选西共体轮值主席的尼日利亚总统博拉·提努布表示,西共体不能“允许西非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政变”,不能像一条“没有牙齿的斗牛犬”。仅半月后尼日尔就发生政变,在这种情况下,西共体对尼日尔军政权展现出十分强硬的姿态。7月30日,西共体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尼日尔政变军人一周内恢复总统职权,否则将采取包括軍事干预在内的“一切必要手段”。8月3日,西共体国家参谋长会议通过了干预尼日尔局势的具体方案。8月6日,西共体“最后通牒”到期前,尼日利亚在北部与尼日尔边境陈兵,尼日尔也关闭领空,双方剑拔弩张。然而,军事行动未能如期落地。8月10日,西共体再度举行峰会,决定启动西共体待命部队。

西共体威胁对尼日尔动武已引发其内部分裂。一面是马里、布基纳法索、几内亚三国军政府均发声支持尼政变军方,前两国甚至表示任何军事行动都将“等同于对本国的威胁”。另一面是地区大国尼日利亚、科特迪瓦、塞内加尔表达出兵意愿。但是,尼日利亚北部与尼日尔接壤,两国在民族、语言、宗教同源,尼日利亚国内反战情绪高涨,参议院已叫停总统提努布的派兵计划,敦促其“优先外交渠道解决”。

目前,在西共体15个成员国中,马里、布基纳法索、几内亚被西共体暂停成员资格,并处于西共体的制裁下,与西共体的关系紧张。这在客观上形成了军政权和西共体内其他民选政府国家的对立。从长期看,这种对立的局面恐不会得到改变。

除此之外,域内其他国家也不同意通过军事手段解决尼日尔危机。如尼北部邻国阿尔及利亚总统特本明确表示,反对任何军事干预选项,呼吁西共体领导人以“利比亚和叙利亚为戒”。尼东部邻国乍得过渡总统代比则积极参与斡旋。

关切欧美地区利益

对于欧美国家而言,尼日尔虽是世界上最不富裕的国家之一,但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除了拥有丰富的铀矿,尼日尔还拥有优质的煤炭、黄金和石油储备,还有一条耗资130亿美元的天然气管道从尼日利亚经尼日尔和阿尔及利亚通往欧洲国家。尼日尔还是西方在萨赫勒地区开展反恐行动的中心。

尼日尔政变直接关切欧美国家在萨赫勒地区的利益。首当其冲的就是法国。法国是尼日尔的前宗主国。自2022年8月结束在萨赫勒地区的“新月形沙丘行动”后,法国正在酝酿新的对非安全战略。今年初,马克龙发表新的对非政策演说,指明了未来将逐步减少对非直接安全介入。而尼日尔在法国新的对非安全战略中扮演重要角色。自2011年以来,尼日尔政局稳定,2021年首次实现了权力和平交接,在政变频仍的西非地区显得更加珍贵。尼日尔两任总统伊素福和巴祖姆较为亲西方,尤其是在俄罗斯私营军事公司瓦格纳集团在该地区持续扩张势力的背景下,巴祖姆曾态度鲜明地谴责其行为,获法国赞赏。目前,法国在尼日尔仍有1500人左右兵力。在经济领域,两国拥有紧密的联系。核能在法国能源结构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核能发电占其总发电量的70%。法国自20世纪60年代中期起开发尼日尔北部的铀矿,截至2022年,尼日尔仍是法国铀矿第二大进口来源国。

政变后,尼日尔军政权与法国的关系似乎正在重蹈法国与马里关系的覆辙:尼已中止与法国军事合作协议,切断法国相关电视台信号,支持军政府的尼日尔民众在法国驻尼使馆前示威。法国坚称军政权“不合法”,将继续维持在尼兵力。由于尼反法情绪高涨,法国失去了外交介入尼政变危机的合法性,只能表示支持西共体的“所有决定”。法尼关系破裂后,法国在萨赫勒地区盟友将仅剩乍得一国,这意味着其将失去运筹非洲、巩固“大国地位”的重要抓手,这或许将成为法国的“阿富汗时刻”。

美国积极斡旋尼日尔政变危机。过去十年,萨赫勒地区已成全球恐怖主義威胁最严重地区,近年地区民选政府接连被推翻、俄罗斯加大对地区国家安全合作力度等令美产生强烈的危机感。因此,该地区在美对非安全战略布局中地位逐年上升。2002年后,美国先后抛出“泛萨赫勒倡议”和“跨撒哈拉反恐伙伴倡议”,为地区国家提供反恐资金、设备和培训支持。2017年美国防部顶住国内要求削减在非驻军的舆论压力,继续在尼日尔北部阿加德兹地区耗资逾一亿美元,设立空军基地,对北非和西非地区进行情报搜集和空中监控。美在尼仍有1100余人的驻军,在尼亚美机场与法军共享空军基地。对美而言,尼日尔政变将干扰其在非安全利益。自政变后,美总统拜登呼吁尽快释放巴祖姆,但未明确指出是否支持可能的军事行动。

对俄罗斯借瓦格纳集团“挺进”尼日尔的担忧也促使欧美积极关注尼局势。政变后,西方媒体纷纷炒作尼军政权代表团赴马里与瓦格纳人员会见,萨赫勒将上演“俄进法退”。尽管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也表示,尚未有证据表明尼政变背后有俄罗斯势力,但这种战略担忧将继续推动美欧持续施压尼军政权,以防止“最坏的局面”上演。

无论政局走向如何,尼日尔民众已经成为最大受害者。在政变前,尼日尔已有440万人依赖人道主义援助生存,国内还有60万难民,局势已经十分脆弱。如果西共体强行开展军事行动,尼军方和其他军政权定不会坐以待毙,一场“西非大战”将不可避免,那对于尼民众而言将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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