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雾

徐霞

初冬已至，今夜有雾，无风。空气中的面孔影影绰绰，消息隐隐约约。一帏雾气熄灭了黄昏，隔断了写字楼所有的音响。路灯穿射黑色的纹理，那些树枝与树枝之间，未被灯火触及的阴影，落叶愈积愈厚。风显得漫不经心，或隐匿于低垂的天幕或甘心受降于雾，苟且浮生。城市开始恍惚，灰蒙蒙一片。

夜，很静。覆盖了城市的喧闹，岁月的浮躁。夜，很空。隐藏起世间的万物，骚动的灵性。

寂寞高悬，孤独染上了雾的色调。窗外，缕缕的雾气弥漫而行，缭绕着城市的梦境。似有一团迷雾从心头出发，上升，在天际间漂荡、沉浮，既无处安放又不知所终。行走已久，清楚脚下的路依然漫长，却看不清前行的路标，路人的行踪。空旷寂静，总感心有些辽远，如茫茫的荒漠，无边，无际。

草木暗影，装饰着夜的寂寥。长久伫立，看不清月色的寂灭，星火的凋落。也不知以怎样近的距离聆听幽暗的心思，隐秘的疼痛。片段的记忆，如烟似雾，模糊了双眼。窗外碎落一地的，是深秋海棠无奈的一声叹息，携着雾印成窗上一珠泪渍。

黎明无期，整个夜晚竟无半点说话的欲望。

夜，愈坐愈静了。

当一切杂念止步，一切纷扰止息，渐渐听见生命最深处的回响。我们试图寻找生命的真谛，世间的荣辱，万物的兴衰，在不断流逝的岁月中增加生命的质感，在痛和幸，冷与热，现实与梦想的矛盾纠缠中，实现自身的价值。

我们可以掩埋那些曾经的伤，难忘的情，可以铭记那些磨难与坎坷，艰辛与苦楚，唯独不可以让漆黑的夜、漫天的雾遮挡住自己行走的身影。

或許，这是一粒不屈的种子，经禽兽粗暴地吞噬咀嚼，再一路奔跑或飞翔，在意想不到的胜地茂盛出伟大的梦想。或许，这是一枝迎风傲雪的梅，幽姿横斜，将殷红的心事挂缀成冬天的春意，溢动出冬天的暗香。

夜，愈坐愈明了。

当黑沿着天空的弧度攀爬、断裂、消散时，欲曙的雾气将城市隔出朦胧的层次，也将白天掩不住的污秽幻化晕染。那不远处静默的楼房，那近前精巧的亭阁，那满目参差的树木，全都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轻纱，恰似一幅淡得不能再淡的写意水墨，亦虚亦实。

这种空灵迷茫的意境，令人不禁联想到烟雾氤氲的远山，空山静夜的月景，大雪覆盖的世界，因其神秘隐约之故，有其冥渺不尽的美感。细赏一片美景，思接千载，心绪随之变得通达神怡，恍然悟得：生活中，我们不需要看清什么，与人相处，如同摄影，焦点不宜对得过于清晰，只要轮廓分时即可，既不失真，又可掩饰许多细瑕微疵。

做人之道，诚如身置雾中观景一样，由远及近，看得最清楚的还是自己，如果每个人都明察于己而宽以待人，终不会迷失行进的方向，抱怨人心的不古。进而觉得：有时，目光高远未必看见全是风景，可能是空茫，可能是虚无，倒不如驻足近处的山水，活好眼前的苟且。

雾散无影，阳光正播散着明媚的诱惑。

责任编辑/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