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70多年的“重逢”

代丽丽

2023年3月，李云玉講述寻访哥哥的经过。摄影/白继开

“还要开多久呀？天黑前能赶到吗？”2023年3月19日，从北京前往徐州的路上，李云玉坐在车里不停地催问。

这位89岁的高龄老人不顾舟车劳顿，一心只想着快点“见到”哥哥。尽管她的哥哥，现在只是烈士纪念碑上的一个名字。

这次“相见”，李云玉盼了70多年。

“这是我余生最大的心愿”

20世纪30年代，李云玉和哥哥李云仕出生在山东招远的一个小村庄。“父母生了9个孩子，女孩多，男孩少。哥哥是长子，父亲说，当兵光荣，就送哥哥去参了军……”李云玉回忆，那是1946年，哥哥只有16岁，自己才11岁。

李云仕这一走，便没了音信，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都没有回来。又过了几年，有人说李云仕已牺牲了。“哪年牺牲的？牺牲在什么地方？”父母逢人便问，可没人能说得清楚。家里人猜测，李云仕可能牺牲在抗美援朝战场上了。

李云玉长大后，在北京定居，一直没放弃寻找哥哥的下落，“哥哥到底埋在哪里了？我想去看看他”。

找寻犹如大海捞针。找李云仕的战友打听，没结果；去一些烈士陵园找，也没有；每次有接抗美援朝烈士遗骸回国的消息，都去查询……可全都没有结果。

李云玉后来才知道，在哥哥参军的资料里，父亲的名字被写错了，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负责给烈士寻亲的有关部门也联系不到他们。

直到2022年，李云玉的外孙女刘霞听说了中华英烈网后，试着在烈士名录里搜索，竟然找到了李云仕的名字，且籍贯、出生年月和舅姥爷全都对得上！

“终于有眉目了！”一家人欣喜若狂。名录中显示，李云仕是在淮海战役中牺牲的，可能安葬在山东省招远市烈士陵园。一家人赶忙前往，却还是跑了个空。不过，陵园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在淮海战役的主战场江苏徐州，建起了一座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很多烈士（遗骸）被转移到了那里。

年近九旬的李云玉做了两侧髋关节手术，走路颤颤巍巍，两只眼睛一只失明，一只仅剩一丝光感。“我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到我哥哥的墓前看看，这是我余生最大的心愿。”老人常常在梦里哭醒，她要和时间赛跑，在有生之年找到哥哥。

李云玉妹妹的孩子向烈士寻亲志愿者发出了求助。2023年3月，好消息传来——有寻亲志愿者在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的英烈墙上发现了李云仕的名字！

李云玉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一刻也不想等，赶紧让儿女安排，要去徐州给哥哥扫墓。儿子刘俊义找到北京市大兴区退役军人事务局，提出想去祭扫烈士的诉求。该局优抚褒扬科副科长张佳韵立即和招远、徐州两地的退役军人事务局联系，确定了李云仕安葬在徐州后，为李云玉一家开具了烈士亲属异地祭扫介绍信，安排好当地对接人。按照政策，异地祭扫由当地接待，报销食宿。

去徐州之前，李云玉先让儿子回了一趟山东老家，从父母坟上取了一抔黄土——她想让父母也能和哥哥“见”上一面。

“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3月19日一早，在家人的陪同下，李云玉前往徐州。下午5时许赶到徐州时，天色将晚，但李云玉不愿去宾馆，执意先去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

家人用轮椅推着李云玉来到纪念塔，一面长长的英烈墙展现在眼前，上面镌刻着几万个英烈的名字。

“我知道淮海战役打得很艰苦，解放军伤亡了十二三万人。然而英烈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是令我们深感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刘霞说。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再次来到纪念塔。根据当地接待部门的提示，先是在英烈墙上找到了“李”姓区域，又慢慢找到了“云”字辈，一个个看下去，眼尖的刘霞第一个看到了“仕”字：“舅姥爷在这里！”

李云玉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楚字了，刘霞扶着姥姥的手，让她触摸“李云仕”三个字的凹痕。一场时隔70多年的重逢，定格在手指与石碑触碰的瞬间。

“哥，我终于找到你了！”细细地摩挲着哥哥的名字，李云玉泪如雨下。

因为烈士没有留下骨灰、墓穴，家人便在纪念塔前的一处高台上摆上祭品，倒上一杯招远产的地瓜酒，李云玉跟哥哥说了好久心里话——

“哥，你参军走后，家里又多了4个弟妹，咱家兄弟姐妹总共9个人，可惜现在有3个已经不在了。”

“哥，咱爸是在74岁的时候生病去世的，咱妈长寿，一直活到了104岁。我在他们坟头上取了点土，给你带来了，让他们也看看你。”

“哥，咱小时候穷，你吃的都是窝窝头和树叶子，现在我们生活好了，我让孩子给你做了几样咱山东的家常菜，还包了饺子，这些好饭你都没吃过，尝尝吧！”

…………

“那年他才18岁啊”

来回3天，往返1500多公里，李云玉终于了却了这桩心愿。

3月23日，李云玉将一面“不忘初心热心助民 圆兄妹情谊七十年”的锦旗送到大兴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用最质朴、最真挚的方式，表达对工作人员热情、高效、便捷、暖心服务的感谢。

中华英烈网上关于李云仕的记载仅有性别、出生日期、籍贯、生前职务、牺牲日期、牺牲地点和安葬地点，其他皆是空白。实际上，这也是李云玉能够了解到的关于哥哥的所有信息。

李云玉问张佳韵：“我哥哥是参军第几年牺牲的？”张佳韵噙着泪回答：“应该是参军两年后。”

老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哦，那年他才18岁啊。”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红了眼眶……

（本文转载自2023年3月29日《北京日报》）

编辑/吴琼（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