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充闾
对酒五首(之二)
白居易
蜗牛角上争何事,
石火光中寄此身。
随富随贫且欢乐,
不开口笑是痴人。
童年读明代学者洪应明所著《菜根谭》,记住了这样两句话:“石火光中争长竞短,几何光阴? 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深深叹服作者之见识与文采。后来披览《白氏长庆集》,见到了这首七绝,方知洪氏之言,原是蹈袭前人。
香山居士在晚唐的动乱之世,面对“犹入火宅,众生怖畏”的朝廷中无止无休的明争暗斗,联系到自身的贬谪生涯,鉴之以古圣先贤的哲思明训,从中深刻地悟出种种人生智慧与应时处世之理。本诗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写成的。
首句从空间上讲,极言局面之狭小。《庄子·则阳》篇中讲了一则荒诞可笑的寓言故事:蛮、触两个族群分别在蜗牛的左右角上建立了国家。这实在是小得可怜,可是,它们竟然经常为了争夺地盘而发生战争。诗人说,我们经常看到的许许多多人事纷争、相互仇杀,如果从宏观的视角去看,实无异于古书上所讲的可笑至极的蜗角之战,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次句从时间上讲,极言为时之短暂。晋人潘岳有诗云:“人生天地间,百岁孰能要?颎如槁石火,瞥若截道飙”。香山居士就此生发开去,说寄身于电光石火之中,这比曹操说的“譬如朝露”还要短暂。在这瞬息浮生中,不知黾勉奋进,却整天陷到那毫无意义的斗争旋涡中去,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作此诗时,诗人大约是七十岁,早已步入老境了。他在诗中融入一己酸甜苦辣的生命体悟,诚挚地劝告世人:人生极为短暂,宛如石头撞击所发出的一点火光,一眨眼就熄灭了,实在没有必要为那些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拼争不已。那么,究竟应该怎么办呢?三、四两句作了答复:凡事要看得开,放得下,一切顺应自然,乐天知命,笑口常开,不论是贫是富,都应该快乐地过日子,否则,那可就成了痴人。
当然,运用辩证思维,面对有限的时空,我们还可以做出更加富有积极意义的事。中国古人有“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的说法。抓紧眼前的现实存在,不因其渺小与短暂而轻抛虚掷,同样可以有所作为,实现“瞬间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