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的编制 *

庞 卉 金晓楠 姜 媛 方 平

(1 首都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北京 100048) (2 北京体育大学心理学院，北京 100084)

1 引言

社会风险指社会管理中威胁社会稳定的风险，具有人为性和不确定性的特点(王俊秀, 2016;Beck, 2006)。人类通过现代科学技术不断改造自然并创造出巨大财富，随之而来的社会风险也呈递增趋势(郑金鹏, 2021)。首先，改革开放以后我国历经多年的社会快速转型，社会结构发生较大改变，社会心态也随之发生转变(王俊秀, 2016)。其次，情绪具有信号作用，社会情绪是社会运行状况的指征，积极的社会情绪有助于全社会的良好运转(王俊秀, 2013)。最后，不同的人或集体拥有不同的风险识别方法与应对方式，这种系统性偏好受到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因素影响，而这些因素往往具有隐蔽性和不确定性(Douglas et al., 2003)。在物质更加丰富的今天，全社会上下愈发关注自身的生活感受，注重内心幸福感，由此可见，把握社会转型下的宏观社会心理特点，对民众社会心态进行恰当评估十分重要。据此，本研究构建了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旨在反映民众生活状况与情绪状态。

经分析，现有的社会风险文献存在以下问题：(1) 虽然现有的社会风险测量工具数量众多，但对社会风险的定义标准不一，内容结构与项目表述不够严谨，影响施测效果(张冲, 2017; 张丽 等,2011)。(2)以往研究大多针对某一固定职业群体与特殊年龄段，如消费者与大学生等，缺乏面向全体民众的调查，不能充分展现全体民众心态(张冲,2017; Bashir et al., 2021)。(3)以往研究多为测量个体面对风险时的态度和倾向性，是较为稳定的风险偏好，无法反映全体民众对当前生活状况的满意度和总体内心感受(Blais & Weber, 2006)。(4)社会风险是舶来词，多数量表脱胎自西方社会风险量表，与中国社会文化背景以及中国被试的适配度还有待考察(Blais & Weber, 2006)。因此，在当前环境下，亟需开发一套具有本土特色、能够充分反映中国社会现状的社会风险评估工具，为社会风险的识别、分类、预警和干预工作提供指导，增强社会评估结论的可靠性。

通过对以往研究进行总结提炼，本研究构建了一套适合我国国民的社会风险感知量表。该量表包括10 个维度，分别是网络安全、房价压力、养老问题、政务公开、区域差异、医疗卫生、教育培养、社会人际、生态环境、就业保障(陈景岭等, 2010; 董颖红, 2014; 屈晓妍, 2011; 杨菲 等,2015)。相比以往研究，本研究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了改进：(1)量表各个维度涵盖了影响人民生活的大部分领域，各个维度彼此独立，结构更加合理。(2)纳入了民众关注度较高但以往研究较少涉及的网络安全、养老问题、政务公开、教育培养，更加符合时代发展现状与中国国情。(3)本研究编制的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能够整体评估全体民众的生活状况，丰富了中国人的社会心态测量指标体系。

本研究具有以下应用特点：首先，本量表有利于监测民众的社会心态状况，有助于了解社会现状，以及探究不同领域社会生活对民众心态的影响，从而了解如何改善民众心态，提升全民幸福感。其次，基于量表测量结果，可为未来政策制定提供数据支持与客观参考。最后，在检测数据的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对现行措施提供了科学诊断，并为后续调整提供思路。

2 研究方法

2.1 样本选择

样本1：采用方便取样法，使用问卷星以线上作答方式向全国不同地区、不同年龄段、不同行业民众发放问卷221 份，剔除无效问卷21 份，最终获得有效问卷200 份，回收率为90.50%。其中男性80 人，女性120 人，平均年龄为29.70±9.57 岁。主要用于项目分析和探索性因素分析，被试信息见表1。

表1 被试基本信息

样本2：采用方便取样法，使用问卷星以线上作答方式向全国不同地区、不同年龄段、不同行业民众发放问卷490 份，剔除无效问卷34 份，最终获得有效问卷456 份，回收率为93.06%。其中男性177 人，女性279 人，平均年龄为29.68±9.72 岁。主要用于验证性因素分析和信效度分析，被试信息见表1。

2.2 测量工具

民众社会风险感知初始量表包含网络安全、房价压力、养老问题、政务公开、区域差异、医疗卫生、教育培养、社会人际、生态环境、就业保障共计10 个维度，49 道题目。分数越高，说明被试感知到的风险程度越高。

2.3 量表编制过程

2.3.1 维度确立及项目编制

国内外学者基于不同理论和社会现状，提出了社会风险的多种划分方式(见表2)。首先，以往社会风险的研究多从国家发展的架构入手，将其按照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进行划分，这样的划分方式无法全面反映我国全体民众对当前具体社会生活的观点与感受，难以对威胁社会安定的潜在风险进行科学排查与诊断。因此，本研究从心理学视角构建维度，聚焦于可能引发民众担忧的具体社会风险，致力于探明全体民众的生活状况。其次，通过查找和梳理文献，在综合现有文献的基础上，总结出社会中出现频率较高的风险现象，对已有量表的维度进行合并、删减，将以往量表中的相似维度进行整合并重新命名后，得到房价压力、社会人际、区域差异、政务公开、医疗卫生、生态环境和就业保障维度。最后，根据时代的发展现状以及现有相关文献，发现网络、养老与教育已经成为影响新时代人民生活的重要因素(陆海鸿, 2022; 覃李慧, 2022)，因此增加了网络安全、养老问题、教育培养三个因子。综上，本研究将理论和实际两个角度相结合得出测量民众社会风险感知的结构：网络安全、房价压力、养老问题、政务公开、区域差异、医疗卫生、教育培养、社会人际、生态环境和就业保障，共计10 个维度。

表2 社会风险类别划分

民众社会风险感知维度确定后，组建15 人讨论小组对项目的内容进行评定，其中心理学硕士研究生10 人，博士研究生4 人，教授1 人。评定的内容主要有：判断项目是否准确地表达了所在维度的需测内容；剔除与该维度解释不相符的项目；修改有歧义、逻辑不通、描述抽象的题目。经四次补充删减修改，最终确定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的初始题目共49 道。所有题目均采用5 点计分法，1 表示“完全不符合”，2 表示“比较不符合”，3 表示“不确定”，4 表示“比较符合”，5 表示“完全符合”。总分越高表明被试的社会风险感知水平越高。

2.3.2 初始量表修订

使用样本1 修订初始量表。首先，采用临界比率法，将所有被试的总得分按照高低顺序进行排列，将测验总分最高的27%和最低的27%分别作为高分组与低分组的临界点，之后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删除不显著的项目。

之后计算题总相关，删除相关系数小于0.40的项目，且删除后各维度的Cronbach’s α 系数没有升高。

最后对项目进行难度计算。将答案范围内的作答程度作为难度指标，即用每个项目所有被试的平均分除以项目满分(5 分)计算项目难度(金瑜,2005)，删除难度大于0.90 以及小于0.10 的项目(郝嘉佳 等, 2019)。

2.3.3 正式量表形成

运用样本2 对初步得到的模型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最终形成包含10 个维度、30 个项目的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各个维度定义如下：(1)网络安全：对涉及网络诈骗、网上交易、账号密码、个人隐私等网络相关风险的感受；(2)房价压力：对房价上涨或房价过高等风险的主观感受和评价；(3)养老问题：基于自身条件对老人面临的日常起居、心理健康等风险的合理估计与担心程度；(4)政务公开：对政务是否公开透明的个人判断；(5)区域差异：对涉及东西部发展不平衡、城乡差距、贫富差距、地区收入差距等风险的主观评价；(6)医疗卫生：对当前卫生服务体系、医患矛盾、医疗过程以及医疗活动的风险评价；(7)教育培养：涉及对职业教育、教育资源、素质教育、教师群体、学生创造性发展等风险的认识和评价；(8)社会人际：对与他人进行社会交往过程中所面临风险的认知；(9) 生态环境：对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等风险的认知；(10)就业保障：对各种可能导致失业、无法就业等客观风险的感受和认识。

2.4 数据处理

使用SPSS26.0 对样本1 进行描述统计、相关分析，以及探索性因素分析，使用Amos23.0 对样本2 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以及信效度检验。

3 结果

3.1 项目分析

独立样本t检验显示，所有项目在高低分组上的差异均达到显著水平，t值在4.80～11.08 之间(p＜0.001)，表明题目鉴别性良好。

49 个题目与总分相关系数在0.39～0.65 之间(p＜0.001)。剔除相关系数低于0.40 的项目，即删除第3 题，题目删除后Cronbach’s α 系数未上升。

各题目的平均得分介于3.04～4.51 之间，整体均值为3.75；题目的难度范围介于0.61～0.90 之间，平均难度为0.75，表明量表题目难度适中。

3.2 探索性因素分析和验证性因素分析

依据项目分析对48 个项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KMO 值为0.87，表明达到良好程度。Bartlett球形检验卡方值为5917.69，df=1035，p＜0.001，表明该量表适合进行因素分析。

根据因素分析理论以及本研究数据特征，使用主成分分析法进行因子抽取，采用最大方差法对数据进行正交旋转。探索性因素分析后得到10 个特征根大于1 的公因子。根据以下原则删除题目：(1)项目因子负荷小于0.40；(2)在多个因子上存在载荷且载荷差异较小。结合碎石图与因子累计方差贡献率，经多次旋转，最终保留46 个项目。累计方差贡献率为69.92%。

对初始量表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项目剔除标准如下：(1)因子载荷小于0.40；(2)允许项目与其他维度载荷自由估计以及项目特殊因子相关时，修正指数较大的项目；(3)每个维度至少保留3 个及以上项目。据此删除项目16 个，最终得到10 个维度30 个项目的正式量表(见表3)。

表3 30 题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因子载荷

3.3 信度分析

采用样本2 对正式量表进行内部一致性系数检验。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在0.74～0.85 之间，总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1。8 周后抽取272 人重新施测，得到各维度重测信度在0.70～0.82 之间，总量表重测信度为0.97。分析表明模型拟合指标达到心理测量学标准(见表4)。

表4 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和重测信度

3.4 效度分析

3.4.1 内容效度

本研究中的所有题目均来自社会风险感知相关文献，并邀请相关领域专家以及心理学研究者从维度定义、题目表述、量表结构等多方面进行评估，历经多次讨论与修改而成，保证量表具有较高的内容效度。

3.4.2 结构效度

对量表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检验模型适配指数，了解该模型与观察数据的拟合情况。分析结果表明各项拟合指标均达到心理测量学标准(见表5)，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的结构模型拟合度良好(方平 等, 2001; 方平 等, 2000)。

表5 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模型适配参数(n=456)

将10 个维度进行两两相关分析，得到各个维度的相关系数在0.18～0.50 之间(见表6)，均达到显著水平。两两相关少数为低相关，多数呈中度相关。

表6 民众社会风险感知各维度相关矩阵(n=456)

3.4.3 效标关联效度

由于目前没有成型的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因此选择特定领域风险偏好量表(Domain-Specific Risk-Taking Scale, DOSPERT)(Blais & Weber,2006)中的社会风险子维度作为效标，共计10 道题目。有国内研究者在大学生群体中对该量表进行了修订，五个因子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在0.69～0.82之间(孙浩令, 吴任钢, 2018)。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80。问卷得分越高，表明个体更偏好高风险。通过问卷星向全国不同地区民众发放并回收问卷154 份，对自编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与特定领域风险偏好量表的社会风险子维度进行相关分析，发现二者呈显著正相关(r=0.76,p＜0.01)，表明自编量表的效标关联效度达到测量学标准。

4 讨论

首先，以往国内外的量表多以某一具体风险为主探究民众的风险感知状况，不能全面反映社会风险。其次，一些量表仅针对大学生、老年人等特定群体，或是测量个体参与风险行为的可能性，具有样本单一性、施测范围不够全面的问题，且无法充分反映民众的生活状况。最后，社会风险受时代影响较大，其各个维度应当与时俱进，顺应时代发展潮流方能反映社会发展全貌。因此，编制一套涵盖范围广、能更好诠释时代特点的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本研究借鉴现有社会风险维度划分并对已有文献进行分析提取维度，经过综合梳理归纳，初步提出民众社会风险感知结构，共10 个维度，并通过初测和正式施测验证该结构。本量表从心理学层面出发，聚焦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具体社会风险，涉及政治、经济、民生多个领域，各个维度能够充分反映个体对当今社会现实的风险感知。

民生风险是狭义社会风险的最主要表现形式，包括就业、医疗、住房等民生领域的社会风险(夏勇, 2011; 徐延辉, 赖东鹏, 2021)。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要保障和改善民生，不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并将民生事业概括为“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习近平, 2017)。民生领域的风险与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深刻影响着民众的获得感与幸福感。因此本量表加入了房价压力、养老问题、医疗卫生、教育培养、就业保障等维度。另外，本量表新增了网络安全维度，网络的飞速发展使得各类社会矛盾更易放大和激化(李文姣,2016)，网络社群所产生的集体认同感具有排他性，能够强力干预社会主流舆论，甚至产生深远影响(李阳, 2019)。如何最大程度地发挥网络的优势作用并限制其消极效应，是当今社会治理亟需关注的重要课题。

本研究严格遵守心理测量学量表编制的程序，确保量表编制过程具有科学性。首先，基于文献梳理确定社会风险的内容结构，将其作为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编制的依据，初步形成10 维度量表。其次，项目分析与验证性因素分析的结果支持构想模型。

对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进行信效度检验。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在0.74～0.85 之间，重测信度在0.70～0.82 之间，表明量表的内部一致性达到心理学测量标准。在效度方面，量表的内容效度、结构效度与验证性因素分析指标均表现良好。

另外，虽然本量表的信效度均达到心理测量学标准，但仍有部分细节需要改善。首先，对样本数据的收集不够全面，不同职业和不同年龄段的样本数据不够均衡，后续研究可以扩大样本范围和取样数量；其次，社会风险具有鲜明时代特征，应当依据社会发展对量表内容、结构以及表述方式不断推陈出新；最后，自评量表可能存在社会赞许性偏差的问题，未来可采用实验与自评相结合的方式，以得到更加可靠的结论。

5 结论

(1)本研究编制的民众社会风险感知量表分为网络安全、房价压力、养老问题、政务公开、区域差异、医疗卫生、教育培养、社会人际、生态环境、就业保障共计10 个维度，包含30 个题目。(2)量表信效度良好，模型拟合度较高，符合心理测量学要求，能够满足民众社会风险感知测量需要，可以作为评估民众社会风险感知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