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玲
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是史铁生的成名作,创作于1982年,即史铁生因病结束在陕北小山村清平湾的知青生活,回到北京十年后。“因为病着,因为真心想念”,他在病榻上创作出了这篇饱含浓情的优秀作品。
《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是一篇具有自传色彩的小说。“我”是清平湾的一名插队知青,因犯腰腿疼病,队里特殊照顾,让我和一个叫“破老汉”的老农每天一起喂牛。破老汉和孙女留小儿相依为命,破老汉爱唱陕北民歌信天游,留小儿喜欢没完没了问我北京的事。
破老汉乐观爱唱,有一肚子陕北民歌。收工回家,回忆往事,看孩子玩水,见到故乡人,喝泉水吃野果,听说书人拉三弦儿……随时随地,他都能或欢快或惆怅地唱起歌來。这篇仅万余字的小说里,就有不下十次提到他唱的民歌。每句唱词的出现,都是匠心安排,既恰到好处地表现了破老汉丰富的内心,也留给作者丰富的想象。
破老汉机智风趣。场院上的婆姨、女子想打趣他,让他唱《光棍哭妻》,他只做没听见,调子一转,唱起了《女儿嫁》,倒把婆姨女子们臊得追着他骂。他冲我眨眨眼,撅一根柳条,赶着牛,唱一路。黄土高原上哪儿有泉水、柴火、野果,他都知道。面对天灾人祸,他从不抱怨消沉,总能以唱歌来化解。
破老汉心善重情。他是1937年入党的老革命,见过世面,到过广州,但他坚定地回了陕北,觉得哪搭儿也不胜窑里好。看见从故乡来的串乡吹手和说书盲人,他给吃的或钱尤其给得多。他在半崖上奋力劈砍下的稀缺柴火,可以“谁情愿要,谁扛去”。老黑牛摔残被杀后,村里处处飘着肉香,只有他和我绝不忍吃它的肉。一起喂牛他总帮我,心疼我的病。我回北京住院治病期间,他托人捎来十斤粮票,那是他卖了十斤好小米换来的。当年,据说他因舍不得给大夫送十来斤米或面,令唯一的儿子耽误治疗去世了。那十斤粮票里,他对儿子病故的痛悔莫及和对我病好的朴素愿望,尽在其中,催人泪下。
除了破老汉,小说中其他人也都善良可亲:我病倒了,队长给我端来一碗珍贵的白馍馍;为了让我早日养好腰腿,队长提议让我喂牛,社员们都赞成;远道来了揽工人,家家都给吃的给钱;生活那么苦,从没人捕食山上的小动物;我在北京住院,乡亲们托人捎来各种珍贵的粮食,其中有留小儿最爱吃的玉米花……
牛也是这篇小说中的重要角色。我在清平湾喂牛两年,对牛有着深入的了解和深厚的感情。牛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我全懂。我最喜欢健壮勇猛的红犍牛,为母牛和小牛犊的亲情所感动,和牛群首领老黑牛斗智斗勇。牛就好像这片黄土上的人,一辈子辛勤劳作,任劳任怨,耿直倔强,坚忍不拔。
除了不时出现的陕北民歌,史铁生还在这篇小说中直接使用了许多原生态的陕北方言词,使得整篇小说充盈着浓郁的陕北风情。小说中偶尔点缀的环境描写,如夕照下人和牛的长长队伍回村的画面,夜里星星和山峦互相望着的画面,秋天山坡上花叶果色彩斑斓的画面,山梁上偶尔走过黑棋子一般的黑山羊、白棋子一般的白绵羊的画面……又极有意境地展示了陕北的风光之美。正如王蒙评价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是诗,是涓涓的流水,是醇酒,小说在情节安排中多次融入陕北民歌,是信天游,质朴而又迷人的梦。”
史铁生以其多思善感而又悲悯宽厚的心灵,体察清平湾的世事艰辛;以其节制内敛而又优雅悠然的笔触,摹写这片土地的粗犷真情。清平湾的那人、那歌、那牛、那景,如一曲率真热烈又荡气回肠的信天游,时时回响在史铁生心中,让他在往后多舛的人生里,获得对抗命运的无穷力量。
编辑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