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山 陈怀锦
2023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进行第二次集体学习。会议提出,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增强发展的安全性主动权;要优化生产力布局,推动重点产业在国内外有序转移,支持企业深度参与全球产业分工和合作,促进内外产业深度融合。推进生产力全球布局,既是顺应经济全球化发展规律、优化资源配置的必然选择,更是构筑以我为主的新型国际循环、掌握未来发展主动权和安全性的关键举措。
一、当前国际循环模式难以推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百年奋斗目标
(一)国际循环的经济基础发生巨大变化
一是资本、知识取代劳动力成为全球价值链布局的决定因素。据麦肯锡测算,当前全球只有18%的商品贸易基于劳动力成本套利,而全球价值链中资本和无形资产收入份额从2000年的5.4%上升到2016年的13.1%。二是气候治理成为跨国企业全球布局的重要影响因素。日前欧洲碳边界调整机制(CBAM)协议正式落定,这将进一步加剧全球供应链调整,绿色基础设施、绿色金融市场、绿色技术和产业、绿色制度环境等将成为跨国企业调整全球生产力布局的重要考量。三是安全因素日益成为全球新一轮产业调整的底层逻辑。在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的影响下,美国、欧盟、日本等发达国家和地区相继启动以供应链安全为导向的国家战略。由此,企业全球化布局出现将生产基地贴近消费市场的调整,以更好应对各种不确定性因素的干扰。
(二)国际循环的中心动能不断减弱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大循环的中心动能日渐式微。2020年新冠疫情全球暴发进一步加剧了资本主义系统性危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经济持续衰退、需求加速萎缩,其担当全球经济火车头的动能不断减弱。世界银行预测,2023年美国经濟增速为0.5%,欧元区经济增速为0,显著低于其他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增速(2.7%)。推动过去30年进步和繁荣的所有经济力量几乎都在消退。2022年至2030年,全球潜在GDP增长率均值预计将比本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水平下降约三分之一,降至每年2.2%。如果发生全球金融危机或经济衰退,GDP增长率将会更大幅度下降。全球经济的“速度极限”,即不引发通胀情况下的最高长期增速,可能在2030年前跌至30年来最低水平。
(三)国际循环的经贸规则加速重构
美西方发达国家借由其在国际循环中的优势地位,推行全球经贸规则向边境后措施延伸,要求在劳工、国企、环保、知识产权等领域向发达国家标准看齐,以看似公平的贸易规则提高发展中国家参与国际循环的门槛。并借由经济安全推动与中国产业链脱钩、断链,筑起国际循环的“小院高墙”,试图将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排除在外。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近年的世界投资报告显示,全球投资政策已出现明显分化,大多数发达国家加强了基于国家安全标准的投资审查制度,而发展中国家则更倾向于采取措施放宽、促进或便利投资。
(四)美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循环制约中国式现代化进程
我国“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国际循环模式受美西方发达国家牵引,是一种依附性强于主动性的国际循环。在这一国际循环下,我国居民收入难以大幅持续提升,投资机会被外国资本挤压,环境资源过度开发,制约了中国崛起进程。若我们一味以适应性策略(即作为国际循环的跟随参与者,沿着原有对外开放的思路和政策体系补短板)来应对当前国际循环调整变革趋势,将难以摆脱国际循环的原有路径,失去主导新一轮国际循环的巨大历史机遇,也难以推动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百年奋斗目标。
二、构筑以我为主的新型国际循环的条件和时机已经基本成熟
(一)全球经济复苏动力源的作用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积淀了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的国际共识
近几年,全球经济遭受重创且复苏乏力。我国高效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加大宏观调控力度,在世界各国中率先复苏,向世界展示了中国强大的经济韧性。2020—2022年,我国GDP增量占全球经济增量比重超过1/4,中国作为世界经济复苏“稳定器”和增长“动力源”的作用进一步凸显。2023年,各方预测中国经济增速显著高于其他经济体。在国际关系方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深入人心,在国际社会上的影响力、感召力、塑造力日益凸显。这一理念被写入联合国、上海合作组织等多边机制重要文件;超过3/4的国家和32个国际组织参与共建“一带一路”倡议;近70个国家加入“全球发展倡议之友小组”;80多个国家和地区组织支持全球安全倡议;众多国家积极响应习近平总书记于今年3月提出的全球文明倡议。
(二)超大规模的消费市场潜力是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的第一动力
当前,欧美市场需求萎靡不振是其主导的国际循环的最大堵点。国际循环要畅通起来,亟须在全球寻找体量巨大、复苏较快的需求市场。据麦肯锡研究,全球消费中心将由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其中最大的消费需求增长浪潮将发生在中国。当前,我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消费市场,且保持着相对发达经济体两倍的增长速度。随着我国向高收入国家行列迈进,以及国内内需体系的不断完善,中国将为全球提供一个规模巨大、增长迅速的消费市场。据预测,到2030年,全球城市消费每1美元中,中国消费群体将占到12美分。此外,与其他消费大国相比,中国消费者乐于接受新的生活和消费习惯,这将促进新技术、新产品、新业态的发展。因此,中国有望驱动形成一个以“世界消费中心”为特征的国际大循环新格局。
(三)充裕的资本、高质量的人力资源是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的要素禀赋优势
改革开放40余年,我国各种要素实现了从极度失衡向相对均衡的转变。随着我国要素市场化改革向纵深发展,对超大规模生产要素的有效配置将形成巨大的经济循环规模。其中,资本红利和人力资本红利是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的重要支撑。在资本要素方面,当前我国资本形成总额占全球资本形成总额的比重达26%以上。近年来我国资本输出量质齐升,2016年我国对外投资首次超过外商直接投资为资本净输出国,2020年成为全球最大的对外投资国。对外投资行业由原材料、能源、金融地产等转向信息技术、消费品及医疗等。在劳动力要素方面,目前我国人口约占全球总人口的18%,并进入“人力资本红利”阶段。我国有着超过2亿受过高等教育或拥有各类专业技能的人才,每年还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大学毕业生,形成了与全球产业链知识化趋势相配套的人力资源结构,是我国“高水平引进来”和“大规模走出去”的底气所在。
(四)完备的工业体系和日益强大的创新能力为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提供了产业竞争优势
一方面,完备的工业体系为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奠定了“稳”的基础。近年来我国产业链供应链面临向东南亚国家转移和发达国家“再工业化”的双重挑战,但仍维持了全球制造业第一大国地位。双重挑战也加速了中国供应链从海外向国内的转移,供应链的作用從“在中国为全球”转向“在中国为中国”。这表明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具有稳固的大后方。另一方面,日益提升的创新能力为我国构筑新型国际循环提供了“强”的优势。2022年我国全球创新指数排名提升至第11位,研发经费投入强度为2.55%,占全球研发投入的比重达21%以上。培育了一批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产业,如风电、光伏、储能、新能源汽车、5G通信、数字经济等。特别是,我国正在成为全球数字经济创新的重要策源地。2021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达7.1万亿美元,连续多年居世界第二位;数字经济与传统产业融合加速发展,2022年有37家工厂入选全球数字化制造“灯塔工厂”(全球共103家)。
三、推动我国从国际循环的跟随参与者向主动引领者转变
巧者善度,知者善豫。当前全球正处于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形成期,为我国突破传统国际循环路径依赖提供了窗口期。我国应抓住机遇,主动谋划、提前布局,推动实现从国际循环的跟随参与者向主动引领者转变。
(一)更大力度推进区域经济合作向广向深发展,与更多国家分享中国市场机遇
坚持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高水平对外开放。一是不断扩大经济“朋友圈”,同一切和平进步力量共同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积极推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一带一路”倡议、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TP)等双边、诸边和区域经济合作。二是与更多国家分享我国多层次的消费市场,推动进出口协调发展,加大服务贸易对外开放。三是稳步推动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积极参与制定和维护各类国际经贸规则。四是有序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促进贸易和投资便利化。
(二)谋划对外投资全面促进计划,推动重点产业全球布局
在有能力的产业上成为全球生产网络的引领者。短期聚焦企业“走出去”的痛点堵点,加快制定、修订、统筹企业“走出去”相关政策制度,健全海外投资和经营的法律法规,健全企业海外利益保护机制,帮助企业更好应对海外市场投资壁垒和贸易争端等。远期聚焦全球生产力布局战略主动性,研究储备更大规模产业“走出去”的政策体系。构建重点产业全球竞争力评估体系、企业“走出去”公共服务体系,加快推动世界一流跨国企业培育计划,建立健全企业“走出去”的法律法规制度、风险预警与管理制度、财税金融政策和人才技术政策,创新企业“走出去”多元协作体制机制等。
(三)以数字产业、绿色产业为切口,谋求全球新一轮产业治理规则主动权
充分发挥我国在数字产业、低碳产业与发达国家齐跑的优势,加快数字经济、绿色经济全球布局。对内,着力优化数字经济、绿色经济发展的基础设施、技术创新、金融市场、制度环境,以数字经济和绿色经济持续壮大为基础,提升产业全球影响力。对外,以数字基础设施、脱碳绿色基础设施出口为重点,加快与各国建立新型基础设施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参与制定新型基础设施国际标准;以技术合作、服务贸易出口等为重点,加大对发展中国家数字经济、低碳和可持续发展的支持,提升全球数字规则和气候治理的领导力。
(四)持续优化营商环境,畅通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联动循环
持续优化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一流营商环境。向内,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及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健全市场法治制度,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以有活力、有韧性的市场吸引全球要素集聚,提升国家竞争力。向外,对接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加强经贸协议谈判,提升中国商品、资本、技术、服务、标准输出的质量和水平;深化“放管服”改革,为“走出去”的企业“走回来”带动国内更多中小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提供便利化环境。
(五)提升全球战略软实力,统筹国际循环的开放、发展与安全
提升与构筑新型国际循环相适应的全球战略研判储备能力,有效应对世界政治经济不确定性带来的各类风险,保持经济全球化与本土化有机平衡。一是加强国际组织人事布局与培养,深化与国际组织的合作研究机制,更深层次参与国际组织相关研究,以深度融入提升我国全球治理话语权、培养我国全球治理人才。二是建立战略意识和水平高超的全球平台型智库,基于国家发展战略需求,注重政策对策研究、战略理念研究、重大形势和问题前瞻性思考和精准预判、重要国家国别研究。三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以理论研究促进政策实践研究,夯实中国声音、中国方案“走出去”的理论基础。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改革委体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