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春平
退休后,我和老伴儿一起去了外地女儿家,帮助带小外孙。家中的杂事都好安排,最让人惦记的是汇款单,超过两个月未领取就会退回。后来,我就把邮件的事拜托给了邮递员,一般情况下,请她特别注意汇款单的日期,及时告知,或转寄给我就是了。我没为这事操过心。
三年前的那个清晨,我下了火车,刚进小区大门,就见到了站在我家楼门前的汪师傅,她穿着深绿色的邮递员工作服,怀抱着捆扎得结结实实的一摞邮件。我快步赶过去,跟她打招呼:“进家喝杯热茶吧。”
“不必了。只是……我有个……很冒昧也很唐突的请求,不知楚老师能否支持一下。”
“你说。”
“你的邮件里有张三万多元的汇款单,我想跟楚老师借用一段时间,两万就行。”
这确实是有点儿冒昧和唐突了,在我沉吟发怔的一瞬间,她扯下了口罩和红色围脖,同时把掌心里的证件亮给我:“我叫汪云,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怀里还带着房产证。我母亲正住院,手术前要求交足费用。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想起请楚老师帮忙。等手术后,医保单位完成必要的审核,我立刻把欠款如数奉还。利息不低于银行定期,您看行吗?”
看来是真遭遇难心事了!汪云说得很快,也很急,但语句顺畅,严谨有度,想來是早准备好腹稿了。再看她的脸色,灰暗,甚至有些发青。
我心里已有了决定,便故作轻松地说:“可汇款单毕竟不是人民币,我什么时候把钱交给你呢?”
“就今天吧,上午十点,我在诚信路街角那家邮政储蓄银行营业所等你。”上午十点,我带着身份证准时到了营业所,把两扎现金放到汪云的手上时,汪云向我鞠躬致谢。
这个事,我跟谁都没有说。我跟汪云认识几年,虽只是接收邮件的泛泛之交,但她守时守诺。有一次,我把腰扭了,上下楼有些吃力,那一阵儿,她每次送邮件,都是直接送到楼上我家门前。我家是五楼,楼下有现成的邮箱,把邮件丢在那里一点儿不违规。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暖起来。清明前,汪师傅发微信问我哪天回家,我便又把订火车票的回执发给她。那天,又是清晨,还是在楼门前,迎我的却不是汪师傅,而是位清秀的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我问:“汪师傅为什么没来?”女孩眼睛红了,说:“楚老师问的是我妈妈,她已经去世十多天了,她让我用她的微信跟你联系。”如同晴天炸雷,我大惊。女孩说妈妈早就得了不治之症,但她坚持拒绝治疗,说不如把钱留给正在成长中的女儿。她向我借钱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妈妈活着时,常跟她拌嘴,主要是因为女儿说这个世界的人越来越缺德,没好人,妈妈却说助人为乐的好人还是有的,而且还会一天天多起来。女孩反驳,说:“等你没钱的时候,你就知道好人早就是绝世品种了。”为此,妈妈跟女孩打了赌,说:“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出手相助了,他是好人不是?”女儿说:“那你就变出这样一个人给我看!”
那天,女孩捧着两扎票子,恭恭敬敬送到我面前。同时送到我面前的还有一部手机。她说:“上面有妈妈留给楚老师的视频。”
弥留之际的汪师傅已没有多少力气,可她还是喘息着留下这段话:“尊敬的楚老师,一个即将跟这个世界告别的人,还要求证这个世界有没有好人,是不是显得有些矫情?我留恋人生,所以才要证明给女儿看,让她明白这个道理。我说不出什么了,就给楚老师听一首熟悉的歌吧……”
汪云留下的歌是《好人一生平安》,歌声哀婉,低沉,格外深情。我内心的酸热一波又一波,让人难以自持。
(有删减)
【且读且思】
1.文中画线的句子能否删掉?为什么?
2.简要概括汪云的形象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