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
皮衣、高跟踝靴、黑色西装,如年轻时走T台那般气势磅礴地登上了湖南卫视《乘风2023》 的舞台。52岁的瞿颖回来了。
她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三年了,皮肤晒得黝黑,整个人阳光又健康。2020年初因为疫情,瞿颖滞留在泰国清迈,之后三年疫情反反复复,她索性住了下来。她在那里度过了50岁生日,也仿佛完成了对前半生的告别—那种光鲜亮丽的、永远身处聚光灯下的女明星生活逐渐褪去,一个新鲜的、朴素的、雀跃的、舒展的瞿颖浮现了出来。
问她:“现在距离自己的理想状态,是越来越近了,还是越来越远了?”她说:“理想状态就是现在。”
清迈生活变成悠长假期,瞿颖说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偶然。她在清迈度假,忽然间世界变成了一个个孤岛,她纠结,是留下还是回去呢?瞿颖说她“思想负担挺重”,但最终还是决定随遇而安。
清迈在泰国北部,山林茂密、节奏舒缓、物价低廉,她搬到了一个有30年历史的老小区,雨季时能看到云层就漂浮在素贴山脚下。邻居都是泰国人,树上结了芭蕉、芒果和柠檬,他们会很自然地放进竹篮,送给瞿颖—不是因为她曾是中国最红的女明星,而仅仅因为她是开朗友善的女邻居。
瞿颖过上了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短裤、背心、拖鞋、布包,在外吃饭遇到中国游客,会听见别人说“这个泰国人长得好像瞿颖啊”—瞿颖觉得很好笑,好像那个瞿颖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一个崭新的瞿颖又在他乡长了出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谁又知道瞿颖曾那么光芒万丈呢?
20岁在全国模特大赛中获得亚军,同年在琪琴高娃导演的电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中任女一号;25岁主演张艺谋电影《有话好好说》,那句“安红,俺想你”至今都是影视剧里耳熟能详的经典台词;28岁和刘德华合作贺岁片;32岁发行专辑《加速度》……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瞿颖将成为下一代天后时,她突然就不拍戏了。没有戏剧化的理由,只是因为日复一日繁重的工作逐渐背离了瞿颖的初衷—“在录音棚熬夜到很晚,当时的经纪人拿着一份拍戏合同在外面等我,但这么累,我其实什么也干不好,我很爱演戏,但不愿意在这种状态下去对待自己的工作。”
这部戏原先年前就能拍完,拖着拖着就到了大年三十,瞿颖心情很差,一气之下就说再也不演戏了。拒掉一个两个,慢慢地也就没人来找了。“可能之前运气太好了,所以没人找我时也没怎么失落,巴不得天天在家呆着。”瞿颖对名利向来没太大的野心,即便曾经报刊亭的杂志封面全是自己,她也没太大感觉,她买过一阵子名牌衣物,没多久就觉得烦,“一个那么好的包我还得买衣服去配。”慢慢地她连这些消费都免了。
梦想很早就实现,瞿颖也早早卸掉了证明自己的企图心,对于人生,她转向了另一重探索:“你为了达到某种成绩就要失去其他东西,比如时间和健康,以前我比较极端,不想弄就不弄了,现在仍然会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会适当在夹缝里找到平衡。”
与其说瞿颖在清迈找到了某种自洽,不如说瞿颖用过去十几年的时间,准备好了迎接这种自洽。40岁时开始打网球,搬到清迈,这仍是她的日常。她每天6:30起床,吃过早餐8:30或者9:00开始打网球。她认识了一帮打网球的朋友,有时跟着教练练,有时参加网球社群的双打比赛。这件事逐渐成了瞿颖生活的一部分,假如哪天沒有去晒晒太阳出出汗,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就感觉每天要吃饭似的。”
错失掉的机会也有,第一季《乘风破浪的姐姐》也找过瞿颖,但她推了。“那损失多大?当时第一季最火了。”话虽这么说,瞿颖也没真正放在心上,“这是我的选择,因为我爱这样的生活,我这样舒服,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焦虑了。”她学吉他、上舞蹈课、学做蛋糕、学冲咖啡,既充实又没有压力,“你会想起小时候的生活,觉得特别年轻。”
今年春天,湖南卫视再次邀请了瞿颖,恰好疫情结束,来去自由,瞿颖便接受了《乘风2023》的工作。真人秀既要舞台唱跳,又要展示幕后排练和宿舍生活,刚开始录制时,已经习惯规律生活的瞿颖非常不适应。“节奏完全打乱了,强度一大身体就有反应,又缺觉又不能打球,毕竟我这个岁数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熬一天睡12个小时就能缓过来。”瞿颖散漫惯了,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可以素颜就彻底素颜,后来才发现有些片段没法剪。她用了很长时间让自己重新回到工作的状态:“你要想着这是你喜欢做的事,而不是想着要去完成一个工作,否则你越想越累。”
瞿颖已经变成了一个以热爱为驱动的人。每次出场,都有很多网友感慨她52岁仍然保持着绝佳的状态,夸她“自律”,然而瞿颖自己却说,这不是自律,而是了解自己身心之后自然的结果。“不要强迫自己,而要找到真正喜欢的事。清迈那些爱打网球的人,也不是说多自律,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身体的健康、心理的健康,不管你做什么,你的自信和活力都会让你呈现不一样的状态。”
尽兴的生活也将35岁时消耗的创作欲养了回来。拍张艺谋导演的《有话好好说》时,瞿颖年轻,拍完一个月,自己的戏杀青就走了,剧组管服装的工作人员都觉得不可思议:你就不能搬个小板凳坐在导演旁边看着他们拍戏吗?这是瞿颖过去30年最高光的时刻,可那时不懂,要是换到现在,她说自己会搬十个板凳坐在他旁边,“坐坏一个再坐一个。”
瞿颖已经又想拍戏了,不是想红,也不是想得奖,而仅仅是想和朋友们攒剧本,一起做一些有趣的事。有时和才华横溢的朋友聚会,一顿饭结束,连配乐都想好了。“要是谁牵个头一起完成这件事,多好!”瞿颖对媒体讲过,十几年前父亲肺癌去世,从确诊到离开也就三个月,她边照顾家里边忙工作,父亲走时她已经是一种忙碌到麻木的状态,直到半年之后,那种绵延的隐痛才突然袭来。“我开始觉得什么事都抵不上跟亲人的离别,从那个阶段开始,我更重视和朋友、家人之间的情感。”
她活得越来越平和细腻。有时打扫房子,无意间发现一张以前朋友写的生日卡片,她能开心很久;有时看见桌上有张餐巾纸,纸上藏着娃娃头图案,她会被逗得哈哈大笑;在清迈,她常去一间舞蹈教室,老师是原先在云南跑场子的年轻人,看到瞿颖来上课,特地挑选了最好的舞蹈。瞿颖觉得这一切都很亲近,像极了小时候邻里之间单纯的关系。
这些微小的感动滋养着她,也使她越来越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榜样的力量。30年前花团锦簇,瞿颖以为影迷们喜欢的是她明星的光环,如今崇拜她的小女孩们都变成了母亲,瞿颖才知道她们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我很幸运,或者说我和我的粉丝,我们很幸运,我们一定有共通的地方。他们觉得我点亮了他们,其实他们也升华了我,我感知到了比以往更多的责任,如果我做好了,哪怕有一个人受到了积极的影响,也是好的。”瞿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