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
《纽约时报》中说,继美国和巴西之后,中国成为全球第三整容大国。我不反对整容,但非常反感那种总以为通过整容能够解决问题的行为。你要知道,脸是我们心灵的塑像,而你的容貌就是你灵魂的样子。
一个人的脸骗不了人,无论多昂贵的手术刀和化妆品都掩盖不了。最高级的整容,其实是整心。
三国时期,匈奴远踞北国,发展甚猛,对中原虎视眈眈,故派使者至魏国一探虚实。
魏王曹操心知肚明:“看似礼尚往来,实为投石问路。”
但曹操随即一声长叹:“叹我形象不够威猛,难以一镇匈奴。”
两日后,匈奴使者至。曹操便让大将崔琰扮成自己去接见,自己扮作侍卫,拿刀站在崔琰身旁。
接见完毕,曹操叫人去问使者,“不知你对我国国君是何感觉?”
匈奴使者说出了那句非常有名的话:“魏王雖壮硕高雅,但旁边拿刀侍立者,才是真英雄也。”
面相是一个人长期的精神世界反映在表面的烙印。一个人的性格灵魂、精神气质,往往在容貌上便一眼见了底。所以陈丹青说:“在最高意义上,一个人的相貌,便是他的人。”
曾国藩能成为晚清第一名臣,就在于他极其善于识人用人。“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他推荐的人才,官至三品者达四十七人,位至督抚者三十三人。有人说:一个人的风水在脸上。一个人的脸,会泄露一个人的灵魂。
刚刚出生的婴儿面容皆大同小异,无一例外的都是那么天真可爱。但三十五岁后,男女会向两个方向分化:
一部分人日渐枯黄,渐成大爷大妈。
一部分人越来越帅,变成“雅芝”“道明”。
青春散尽后的男人女人大抵如此,不是变美就是变丑,没有中间态。
为何会这样?
因为一个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学过的东西,以及经验的密度、知识的厚度、思想的深度,会慢慢渗入并固化在他的脸上、眼睛里、语气里。
所以罗素说:“一个人的脸,是一个人价值的外观。每个人的脸,都写着他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
作家毕淑敏问一个资深整形医生:“您可以一眼就看出谁整过形吗?”
医生回答:“基本可以。”“什么样的人你都接收吗?”“不,我先让他回答一个问题。回答不好,我就不做。”
毕淑敏问:“什么问题?”
“把你的心想象成山谷,告诉我那里是什么景象。有人说,山谷里绿树成荫泉水潺潺;有人说,山谷里鸟鸣不绝百兽出没;有人说,山谷里阴风惨惨草木凋零。”
毕淑敏不解:“这和整形有什么关系?”
医生说:“相由心生。整形效果并非一劳永逸,想要保持好效果,心境就得美好明媚。因为再好的手术刀,也抵不过另外两把刀。”
毕淑敏问:“那两把刀是什么?”
“一把刀是时间,时间会冲刷整形的效果。另外一把更尖锐的刀,就是心灵的雕刻。只有心底的明媚,才能滋养旷日持久的赏心悦目。”欲整形,先整心。
《世说新语》的《容止》篇,提到了男神潘安。潘安长得实在是太俊美了。他年轻时拿着弹弓,坐车到城外玩,女孩子见了他,不由得围着他;妇人见了他,就用水果投掷他。潘安回家时,总是满载而归。这就是成语“掷果盈车”的来历。
中国人夸人,喜欢说“貌比潘安”。史上俊郎甚多,为何只有潘安名垂青史?是潘安真的帅到无敌吗?
显然不是,是因为他才华过人。潘安是晋代文豪,才气与陆机齐名。古语云:“陆才如海,潘才如江。”名垂青史的男色,原来是以才胜出的。这时代虽然流行看脸,但最终拼的还是实力。
美貌是一张空白支票,能在上面填多大的数字,最终取决于你小宇宙的实力。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诗书者,功底也。
内外兼修,上上之选;内为主,外次之,而后平平。
好看,是一个人剥离外表之后的素养,是放在人群里也能一眼分辨的气场,这是一个人灵魂的样子。
1996年,刘心武在一家书店闲逛时,翻到了一本《黄金时代》。“我试着读了一页,呀,竟欲罢不能,就那么站着,一口气把它读完了。”
读完之后,刘心武心痒想见王小波。打了一圈儿电话:“你知道王小波的电话号码吗?”第二天下午,王小波如约而至。
一见王小波,刘心武心里陡然一惊:“觉他长得丑,而且丑相中带有些凶样。”
可是一对话一细看,刘心武感觉立变:“开头,觉得他憨厚,再一会儿,感受到他的睿智,两杯茶过后,竟觉得他越看越顺眼。”
刘心武之所以越看越顺眼,是因为他从王小波脸上看到了“优美的灵魂”。
以貌取人,取的并不是美貌,而是好看。
灵魂好看的人,样子不会差到哪里。
【原载《文苑》,本刊标题有改动】
插图 / 外在与内在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