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的人留一盏灯

陈云霞

我和丈夫结婚后，公婆担心我们在城里开支大，便时常把他们在乡下种的米粮和瓜果蔬菜送给我们。只是每次公公来，都不在我家留宿，哪怕时间再晚，也挡不住他回家的脚步。

我一度猜疑是不是我这个当儿媳的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公公在这个家不舒服，所以他才急着回乡下。

那天，公公又来给我们送菜籽油，吃过晚饭天已擦黑，公公却急着赶晚班车回去。我热情地挽留公公，“爸，我把房间收拾好了，您休息一晚再走吧，天黑了您一个人坐车我们也不放心。”

公公摆手说：“不行，今天家里大门口的灯坏了，你妈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修好。”说完就匆匆走了。

我一脸郁闷，跟丈夫吐槽：“门口的灯坏了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你爸是不是不满意我这个儿媳妇，才不想待在咱家。”丈夫扑哧一声笑了，说：“你想多了，我爸不管多晚都要回去陪着我妈，因为我妈怕黑。”

婆婆怕黑其实有个特别心酸的故事。婆婆还是个小姑娘时，有一次放牛不小心走了神，让牛吃了别人地里的庄稼，她继母便把她关在屋后的粮仓里。小小的粮仓没有灯，门一关上，就黑漆漆得不见五指，偶尔还有从门洞下钻进来的小老鼠。婆婆又惊又怕，哭到昏厥。自此之后，婆婆就特别怕黑，晚上睡觉都要亮着灯。

青春年少时，婆婆与公公经媒人介绍相识。公公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为人憨厚老实，而婆婆却身材高挑，眉目清秀，就像枝头一朵清新的茉莉花。

起初，婆婆并没有看上公公。那时，婆婆在镇上跟着一位老师傅学裁缝。给人当徒弟，时间就不由己，婆婆要等师傅先下班，再把零碎的布头收拾好，把铺子打扫干净才能回家。这时，通常已是夜幕降临。婆婆要走五六里乡路回家，途中人烟稀少，两边都是密林，这对怕黑的婆婆来说，走夜路真如在刀尖上行走一般，每一步都心惊胆战。婆婆害怕到极点，就一边大声唱歌，一边飞奔。

有一段时间，婆婆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她走快点，后面的人也加快脚步，带起了林中落叶的沙沙声响，她走慢点，后面的人也慢下脚步，婆婆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紧张到极点。

有一天晚上，月光皎洁，亮如白昼。婆婆多了个心眼，她在一个拐弯处突然跑了起来，跑过弯道，她躲在树林的大石头后面观察。果然，后面跟着她的人也加快了脚步，随着一阵沙沙的声音，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一览无余。

婆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公公。她生气地从石头后面跳出来，怒问公公为什么要跟着她。公公羞愧地不敢抬头正视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说，他只是担心她走夜路不安全，所以想护送她回家，但又怕她讨厌自己，便只能默默地遠远跟着。

婆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此时月光下，公公平庸的五官似乎闪耀着光芒，身影也变得高大。此后，婆婆再也不怕走夜路了。曾经风吹树木的沙沙声、林中惊飞的鸟鸣声，都会让她闻之色变、如临大敌，而如今，她知道公公就在身后默默陪着她，她特别安心。

3年后，公公婆婆终于喜结连理。公公知道婆婆怕黑，从不远走他乡去打工，而是在家开垦了一片荒地和山林，种上瓜果蔬菜，每天从早忙到天黑，就准时收工回家。

而婆婆在家开了个小裁缝铺，每天夜幕降临时，她就打开大门口的路灯，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公公回来。两人相依相伴几十年，依然恩爱如初。

听完公婆的故事，我不由感慨万千，原来老一辈的爱情竟是如此朴实而动人。看着丈夫温润的面孔，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夫妻之间，不也是如此温情脉脉吗。

丈夫在一家事业单位，朝九晚五正常上下班，而我所在的公司加班开会是常事，等到回家，通常是夜幕笼罩、万家灯火之时。我们住在老小区的二楼，楼下没有路灯，丈夫怕我在黑暗中看不清脚下的路，便在阳台上装了一盏大灯，明亮的灯光铺泻下来，将楼下映照得清晰可见。

每当我在楼下看到阳台上那盏温暖的灯时，工作了一天的疲累都消失不见，瞬间满血复活。我知道，丈夫已经做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正在等我回来。

或许，爱人之间，最好的感情不是海誓山盟，也无关风花雪月，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那一点一滴的温情付出，比如为爱人烧一道菜，天黑时为他留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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