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静
(黑龙江大学 研究生院,哈尔滨 150006)
人的本质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费尔巴哈把人从天国拉回感性世界,构建起自己的人本主义哲学。 马克思在他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里,分析批判了费尔巴哈人的本质说,揭示了其唯心主义本质等缺陷,他通过把“实践”与“人”相结合,以人的实践为基础,以对现实社会生活的深刻批判为出发点,提出了新唯物主义基础上的关于人的本质的观点并不断完善,指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他对费尔巴哈的思想进行的批判和超越是自身思想发展的重要里程碑,也是马克思主义的基石之一。
作为思辨哲学的代表,黑格尔强调宗教神学,使得人的本性问题具有了一种神圣的性质。 黑格尔相信人的本质是一种自我意识,即一种纯粹精神的活动,他把劳动看作是对人的本性的肯定,是人达到自由的唯一途径,并对动物与人之间的差异进行了阐述,动物只能被动地适应自然,而人类不同,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努力来创造美好的生活。 然而,他并未看见劳动的负面效果,同时还把有意识的劳动看作是人的绝对精神的表现,这明显是唯心论的看法。总的来说,黑格尔哲学把人的本性看作是一种纯粹精神的产物,他所谓的劳动,也不过是一种心理上的工作,而不是实践的活动。
费尔巴哈以一系列批判推翻了黑格尔哲学,使唯物论重新回到了王位,提出了其“感性的人”,将人的本质从神坛中拉下来,建立起了自己的感性人本主义学说。 费尔巴哈提倡批评宗教神学,“感性直观”是他批判的原则,他的哲学是这样说的:“新哲学将我们所了解的存在,不只是看作思维的实体,而且看作实际存在的实体——因而将存在看作存在的对象——存在于自身的对象。 作为存在对象的那个存在(只有这个存在才被称为存在)就是感性的存在,直观的存在,感觉的存在,爱的存在。”[1]他以感性的原则考察人,也就是说,他把人立足于自然的基础上,看作现实存在的人,为其哲学确立了唯物主义的基础。 他的感性原则有以下特征:他从抽象思辨的精神实体出发,以感性原则为指导,认为人们思维中的对象不是对象本身,思想与对象是截然不同的客体,对象是直观的对象,这体现在他以感性为第一性;他的感性原则强调直观,重视与对象的直接联系,但他这个原则没有把人看作是实践活动中的人,所以仍然停留在理论研究阶段。 最终,费尔巴哈通过其感性直观原则得出结论,认为人的本质就是类本质,这也是在他看来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人能够把自己当作对象来意识,能够认识自己到“类”的整体性,这是动物所不具备的,人要通过理智、爱和意识进行完善从而克服自身的主观性。
费尔巴哈以“现实的人”为切入点,批判宗教与黑格尔思辨哲学,提出一种有别于旧的、以现实为基础的新哲学,以实现其人本学构建。 但费尔巴哈对人的本质的认识主要是从生物层面上去谈的,始终停留在抽象的阶段。 他所谈到的实践是自然活动,而不是人的社会活动。
首先,费尔巴哈对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了深入探索。 费尔巴哈认为,自然界与人息息相关,自然界为人的衣食住行提供最基本的生活资料,人通过自己的身体与客观世界进行交流互动,人的身体不但来自于自然,且精神也来自于自然,是现实的属性而不是超验的。 在费尔巴哈看来,人和动物同属于自然界,但人的本质是完全区别于动物的,人是理性思维着的人,是有意识的存在,动物是没有理智的,它们不会考虑自己作为一个类,会对大自然产生何种影响;人将自己视作一个客观性存在,不但可以认识到自己的个性,也可以认识到自己作为“类”存在的整体性。 因此,费尔巴哈把人的本质理解为“类”或“类意识”,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没有认识到社会实践的作用,所以只能通过意识来解释人的本质。 总之,费尔巴哈人的类本质有两个表现,人不仅把自己的本质对象化,而且又反过来把那些易于自己的客观存在人性化,视其具有人性。
其次,费尔巴哈将宗教的实质归为人的本性的异化。 他批判有神论,认为生产力发展水平的落后导致人们对自然的依赖性很强,人们渴求得到更多的物质产品,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的身上。 他把人的本性原则看作是把其他东西的本性归之于人,人类把宗教视为自身的精神寄托,而宗教又是人类本性的异化与对象化的结果。 他虽批判宗教,但不否定宗教的存在,他坚信人类需要精神支持,所以在消灭了宗教神学以后,又要建立一种新的宗教,即爱的宗教。 这个宗教以人为中心,主张无差别的爱,这种爱是实现人的本质的根本途径,爱让矛盾化解,让异化消失,使人获得真理与幸福。
最后,在《基督教的本质》中,费尔巴哈指出,“在人里面形成类即形成本来的人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就是理性、意志和心。”[2]费尔巴哈把神的本性赋予了人的理智、意志和博爱,然而,他却没有认识到人的本性有其局限性,而人却能凭自己的想象力将其无限化,从而使神与人的理性、意志和爱相结合。 由于人类不能超越“类”对自己的规范,所以他相信,完美的神是人通过不断的训练和提高而使自己变得更完美,而要想获得这样的提升,最关键的三点是:理性、意志和爱,体现在上帝那里,就是全知、全能和博爱。这里的“理性”与黑格尔的“理性”不同,黑格尔把“理性”作为“主体”,超脱于“自然”和“人”,费尔巴哈把人看作是理性的主体,理性是人类大脑在客观世界中的反应,是现实的人的理性。 总之,费尔巴哈从人的理性、意志和爱来阐发人的本质问题,这有助于我们从理性的理想主义中分离出宗教哲学。 然而,费尔巴哈却视意志为一种精神性行为,对社会条件和法则的约束视而不见,对人的主观能动性也不觉察,认为爱是人类的内在本质,主张无差别的博爱,这种爱不具备现实基础,因而是无法实现的。
费尔巴哈以唯物的观点看待人,并重新界定了自然,这样唯物主义又回到了王位上,他构建了其人本主义思想体系,阿尔都塞说:“他发现了人的真实世界,破除了迷信、盲从及谎言,发现了人的真实,并将它重新交回给了人。”[3]事实上费尔巴哈只是孤立地考察人的本质,没有看到实践中的人才是哲学研究的主体,他对有神论进行了批评并主张爱的信仰,这使他走上了唯心的道路。 费尔巴哈的自然观念是唯物论的,他的历史观念是唯心论的,对人的社会性他并未进行研究,但是,他的人本学精神为马克思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费尔巴哈的人本思想对马克思产生了深远影响,马克思对其进行了批判与超越,通过不断深入研究,他全面、深入地认识人的本质的特性。 马克思在《提纲》中清算了以往的旧哲学,将实践这个概念引入人的本质,认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4]501,并提出了他的新世界观。
第一,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用感性、直觉的思考来界定人的本性的方式提出了批评。 马克思和费尔巴哈都是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来阐释自己关于人的本质的思想,费尔巴哈以感性对象为切入点,马克思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出发,重视人的主观能动性。 《提纲》是在对以往旧哲学进行批判的基础上,用“实践”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思想的,“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4]499他指出对于“人”,在费尔巴哈看来,是一种抽象化的概念,而非“实践者”。费尔巴哈从感性的直观角度来看人,把人看作是自然的产物,使人与社会分离,而忽略了人的主体性,他所理解的只是作为自然属性的人,并没有对人的社会性做进一步的揭示,所以是抽象的、片面的,他认为人区别于动物的特性是理性,关于人的社会属性,费尔巴哈只是将其归结于人人互爱。 由此看来,费尔巴哈陷入了历史唯心主义的泥沼。 马克思认为,人不同于动物的最基本的特征就是人的有意识的劳动,这意味着人可以通过努力劳动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马克思在一定程度上认识到费尔巴哈从自然界的角度考察了人的类特性,而忽视了作为劳动主体的人可以主动地参与对世界进行改造的现实,“正如列宁所指出,这种‘人本学’是狭隘的,关于唯物主义的不正确和肤浅地表述。”[5]而马克思认识到了人的社会性。
第二,马克思对费尔巴哈关于人的本质的唯心论认识进行了批评。 费尔巴哈批判了有神论者所具有的“虚假”,提出宗教是人性的一种“异化”,宗教、上帝实际上是在世俗基础上通过幻想得到的世界,充满欺骗性,人创造了上帝,而神又把人束缚起来。 费尔巴哈所展示的神是一个客体化的“类”概念,他致力于把人从天国拉回世俗世界。 马克思对此宗教批判表示肯定,并将“宗教是人的本质的异化”的思想运用到社会生活中,用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人的本质的异化。 马克思在研究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时,以其“异化劳动”的观点提出和分析来反对资本主义的压迫。 他认为这种生产方式使劳动者的劳动受到了限制,被强制进行的劳动不能使劳动者获得足够的自由,而只能满足于最基本的生活需要。 可以看出,马克思突破了费尔巴哈抽象的人的异化,把它转移到资本主义经济事实的基础上。 费尔巴哈虽从宗教神学的批判中恢复人类的本性,但他未更进一步,这从某种意义上反映了其唯物论的不彻底。 马克思对费尔巴哈进行批评,认为他没有把人的本性和社会历史的发展联系起来,而只是把人的本性孤立起来。 马克思认为,要消除宗教的异化,不仅要改造人类的社会关系,而且要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实践和生产力上都得到较大的发展,人的生存最根本的途径就是实践活动。 费尔巴哈试图将人类的宗教信念转化为一种毫无差异的博爱,从而使人际关系转化为爱的宗教并得到发展,此时一切矛盾将迎刃而解,显然他只是从认知和心理层面对宗教进行批判,陷入了唯心主义的泥潭,没有把人的本质置于社会关系之中,他所说的爱是超阶级的,难以实现的。 马克思对此进行了批判,认为宗教的核心就在于现实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不存在脱离社会关系的人,消除宗教异化必须先消除人的异化,要使人获得真实的自由,就必须在现实社会中运用革命的方法。 只有消灭私有制,只有彻底消除资本主义剥削制度,实现共产主义,人类与自然的矛盾才能真正地得到解决。 由此,马克思反对费尔巴哈从宗教出发来探寻人的本质的道路,他开辟了一条以实践为现实基础的道路,实现了对费尔巴哈人的本质的批判和超越。
马克思在《提纲》中彻底地批评了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并将其同唯心论、旧唯物论划清界线,他对人的本性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在《提纲》的开头,马克思就认为费尔巴哈仅仅从自然的、生物的角度来看人类,把他们当作一个个抽象独立的个体。 马克思提出了人的二重性,认为人既要服从自然,还应尊重大自然的客观规律,让人的主观能动性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实践就具有这样的双重特性。 马克思在《提纲》的第四条中指出,费尔巴哈没有完全否定宗教,而把它看作人类的本质的异化。 马克思认为,如果不从现实的角度来分析,就无法对宗教进行全面的批评,也无法对人的本质问题进行正确的认识。 马克思通过对费尔巴哈的批评,进一步阐明了他关于人的本性的观点。 他在《提纲》的第六条写道:“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于人的本质,但是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4]501马克思把“现实性”作为先决条件来审视人的本质。
首先,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 要从社会关系的方面来认识人,人是社会的人,是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充实的人,人的本性只能通过社会关系来证明,这种考察不仅把人和动物区分开来,而且进一步强调人的社会实践性,即每个人都是真实具体的。
其次,马克思提出了实践的重要性。 他在《提纲》第八条指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4]501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应当站在现实社会的角度去审视,他批判费尔巴哈的理论,认为它是一种脱离现实和人的实践活动的唯心理论。
最后,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把人看作是一种具有自然和社会两种性质的人,人的社会关系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是非常复杂的,要认识人的本性,就不能从一个角度去理解,而是要把它的方方面面都综合考虑进去,比如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 人的本质会随着社会矛盾的变化而变化,这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
总之,从《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到《提纲》中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反映了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认识从自然层面到社会层面的深化,他开始以实践为基础对人的本性进行了探讨。
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他从感性世界出发,对人的本质作出唯物主义的人本主义哲学回答,认为人是感性存在物,没有把人放在历史进程与实践中加以考察,忽视了人的社会性,并主张以爱的宗教实现人类解放,足见其思想的直观性、机械性和抽象性。 马克思批判性地超越了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提出了其人本主义的观点,认为人的本质就其现实意义而言,就其本质而言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既有自然的一面,也有社会的一面,人的基本生存形式就是实践。 马克思对费尔巴哈人本思想的批判与全面超越,对后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关于人的本质的思想是研究马克思思想的重要线索之一,我们应该以马克思的人本精神为指导,将其内化吸收,从而为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贡献一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