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大选连续剧：没有剧终的谢幕

和静钧

8月22日，泰国国会上下两院联席会议以482票赞成、165票反对的投票结果，同意為泰党推举的候选人赛塔·他威信当选为泰国新一届政府总理。次日，即8月23日，泰国国王哇集拉隆功任命赛塔·他威信为泰国第30任总理。至此，历时三个月的泰国大选组阁“权力的游戏”剧，终于画上一个句号。

上半剧：主演皮塔

虽然序曲很漫长，甚至可以追溯到近20年来的泰国政治风云，背景中有红衫军与黄衫军的轮番对决，有军人政变的突发和枪声，但这场当下泰国连续剧的开机时间，从技术上应认定为5月14日大选日。在这一天之前，代表政变军人政府的时任总理巴育解散了议会，使得这场大选成为可能，这场大选也被称为“二十年来最重要大选”。

共有不少于67个政党参与了这场大选，可谓小党林立，风头难测。人们大致把党派分为“保守派”和“民主派”，亲近军权、王权、财团等利益的党派被人们统归于“保守派”，如泰国人团结建国党、泰自豪党、民主党、公民力量党等，“民主派”则由多数反对派阵营组成，如为泰党、远进党（亦称前进党）。在这两大阵营中，实力强劲、有望问鼎总理宝座的有争取连任的现任总理、泰国人团结建国党人选巴育，他信女儿、为泰党候选人贝东丹，远进党人选皮塔。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民调一向遥遥领先的贝东丹率领的为泰党，却在大选中表现不佳，受年轻选民拥护的远进党成了“黑马”，远进党党魁、哈佛大学背景的皮塔浮出水面。5月15日公布的大选初步结果显示，在500席的下院议席中，远进党获得了151个席位，为泰党获得141个席位，泰自豪党获得71个席位，位列第三，泰国公民力量党获得40个席位，泰国人团结建国党获得36个席位，民主党获得25个席位，其余席位由其他12个政党分获。

远进党的崛起，标志着泰国传统上的“红衫对黄衫”政治颜色版图已经改变，如皮塔所称的“一股新风已经吹进来”，“变革之风一直在吹。我们需要以仔细、成熟的方式问问自己，泰国社会是要竖起一堵墙（阻挡风的走向），还是建造一座风力涡轮机”。远进党主张改革现有“冒犯王室法”，指向王权改革；主张改变义务兵役制，指向军权改革；主张废除少数政府，指向修宪与政府改革。皮塔承诺，远进党在组建政府时将继续反对军方支持的政党，“我的政党肯定是反独裁、反军方支持的政党，可以假设未来少数党政府在泰国不再可能存在。”

不过，皮塔领导的远进党虽然拿下了议会下议院第一大党的名号，但离独立组建政府所需的议席还差很多。根据军政府时期修订的新宪法，总理人选还要通过一轮议会上下院联席会全体议员的投票，而上院250议员均为军方所任命，且任期还有一年才到期，这意味着皮塔的远进党151张议席在上下院共750议席中胜出，几乎是不可能展开的博弈。皮塔在获得为泰党支持下再与其他小党结盟，形成多党执政联盟，方有拼出组建政府的力量来。

然而，皮塔尝试着组建的“八党联盟”在7月第一次闯关时就彻底失败了。没有一个保守派愿意支持他们，在750议席中拿下超过半数的376位议员支持，已经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皮塔第二次发起相同投票行动，但被议会提前否决，不但被否决掉了，还招来了一项滥用程序的罪名。此时，各种不利的消息接踵而来，有调查皮塔任职议员资质的，有调查皮塔是否隐瞒重要事项应报未报的，皮塔面临着不但当不成总理，还可能锒铛入狱的风险。

这场“二十年来最重要的大选”剧本，本以为是写给皮塔的，但随着皮塔黯然解散“八党联盟”，转而表示支持议会第二大党为泰党出面组阁之后，皮塔的主角戏结束了，泰国一度阴云密布的局势又明朗起来，军队干预政变的谣言又归于平淡。从现阶段上看，泰国还没有准备好迎来“一股新风”。

下半剧：主演赛塔

自7月21日皮塔率领的远进党转而支持把组阁主导权交给为泰党以来，皮塔的戏本切换到了为泰党的总理候选人之一赛塔·他威信身上。皮塔的远进党表示，他们要甘心于担任反对派，不会谋求与任何党派联盟执政。与远进党合作的脱离，意味着为泰党不必再受到起初与远进党结盟时定下的激进改革议程的约束，从“民主派”标签转化为“温和派”，为与保守派政党合作创造了条件。为泰党竞选阶段的领军人物、同时列为总理候选人之一的他信女儿贝东丹，主动给为泰党角色转换创造条件，把总理候选人的机会让出，使赛塔·他威信成为唯一候选人。退一步使她不必背负政治妥协产生的个人信誉负资产，安抚了为泰党内的不满情绪。

议会第三大党、保守派自豪党，率先呼应以赛塔为旗帜的为泰党联合执政的号召。对于保守派而言，与以非他信家族的人为首领的为泰党做交易，比以他信家族的人为领袖的为泰党合作更要名正言顺得多，毕竟在“镇压他信家族”的不光彩行为名单上，保守派是够坐头把交椅的。

另一竞争对手巴育，则在大选结果确认后的7月表示从此淡出政治圈子。在他领导的看守政府中的执政联盟里，他的泰国人团结建国党仅斩获36个议席，不及联盟中巴威领导的自豪党71个，名列下议院席位第五，明显边缘化，已经无力争夺新一任总理之位。“叔叔”巴育的退出，为保守派求变创造了条件，他最后选择加入为泰党的“十一党联盟”，使为泰党确立了在下议院过半数席位支持的格局，避免成为不稳定的少数派政府。

现年61岁的赛塔·他威信，虽非他信家族血亲姻亲纽带上的成员，但他却是他信一生的挚友和追随者。作为泰国房地产界的大亨，他听从他信家族的召唤，于大选前不久宣布从政，加入为泰党，成为该党总理候选人之一。对于从政初心，他在社交媒体上这么表示：从政目标是解决贫困与不平等问题，帮助泰国发展经济，为人民创造更好的生活。当选后，他表示，为国家带来团结，承诺开创变革时代和解决危机，承诺将促进包容性，以所有泰国人的利益为目的来治理国家。其中他有一项非常具体的执政承诺，即提高泰国人民最低日工资到17美元（约合人民币124元）。

赛塔为旗帜的为泰党最后大获全胜，以议会第二大党之力，扛起了第一大党的责任，最后国会联席会议投票中，获得下院330名议员和上院议员152人的支持。赛塔虽姗姗来迟，却成了最后镜头中的主角。

安为配角的皮塔在赛塔当选总理之后即在社交媒体上发出警告，在过去三个月中，“除了人民，没有人愿意前进”。他批评赛塔政府“跨越极端”，“无法在社会中创造变革”。皮塔还表示由于对现行政治的失望与不满，“人们的信仰和对政治的信任逐渐破裂”。远进党还抨击新政府“满足了当权者的需要，没有听到人民的声音”。皮塔的这些言语，符合退下来成为反对派的行为范式。尘埃落定，一切重归正常。

在8月22日赛塔高票当选总理之际，一个人物出场了：现年74岁、在海外流亡17年的他信·西那瓦，回到泰国，他随即被逮捕，迅速押送到最高法院受审。在泰国最高法院宣读其所涉三项罪名计8年监禁的判决后，他信进入曼谷一所监狱服刑。第二天，当赛塔被泰国国王御准为泰国第30任总理之时，他信因年事已高、身患冠心病、高血压等多种疾病并突患身体不适为由，获准离开监狱，紧急送到医院住院治疗。8年刑期就服了一晚刑役。

今天的为泰党，前身就是他信创建的泰爱泰党，遭解散后重归于人民力量党名下，又被解散，最后在为泰党新旗号下重聚力量。人民力量党的沙马、他信妹夫颂猜、为泰党的他信妹妹英拉都先后为他信平安回国奔走，但始终没有得到王室及保守派的妥协。现在时机已到，泰国政治权力格局已大变，保守派和为泰党的矛盾趋于缓和，为泰党向温和党转型，他信获得泰王特赦的可能性提高，他信的新时代已经来临，他虽不在前台，却在未来剧的主演正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