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可祎
每个符合法律的单位都会有一个叫做“工会”的存在,基本有工会存在的单位就会组织员工每年旅游、疗休养。我的母亲就在这样的一个单位里。
四天三夜,省内游。我妈在前一周就准备好了每天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口红,好像这次并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参加变装秀。
家里就剩我和我爸两个人。说心中没有窃喜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我和我爸的窃喜程度不一样,男人总是目光短浅,他想到的是不用早起,不用在家里装作自己很勤快的样子,可以随时随地躺在地板上,一种出笼般的自由。而我认为这种喜悦完全无法覆盖即将到来的苦难,你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晚饭。
我对我爸讲,我未来三天都不会回来吃饭,我需要在单位加班,晚饭会和同事在食堂吃。我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机,刷着视频,准备将自己陷进沙发的缝隙里。
有可能大家会觉得,我对于我爸有点过分冷漠了,其实在与他相处的二十几年里,我对他的生存能力非常地有信心。在我姐姐刚结婚的时候,我和妈妈一起去姐姐那边住了几天,临走时,我为我的父亲烧了满满三大壶开水,希望在冬夜,在无人的家中,他有热水可以喝或者有热水泡脚。等我回來的时候,这三壶水连位置也没有移动过,它们唯一发生的改变就是从热水变成了冷水。
或许我的父亲真的可以靠露水生存。第一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出去打麻将了,碗筷是干燥的,但是锅里昨天的剩饭剩菜少了一半。我很疑惑,疑惑到想冲进棋牌室掏出他的钱包,看看身份证上的国籍,到底是中国还是印度。
第二天早上我和我爸在客厅相遇,我准备出门上班,他刚刚起床,眼中带着对于时间流逝速度的不可思议。我知道,他迟到了。平时妻子会喊他起床,但妻子不在家的时候,他退化得都忘了有手机闹钟这个东西了。
下班和同事吃完饭回家,家里的地板上已经有些积灰了,我有轻微的近视,看得不是很清楚,我爸有限定的近视,看得清除灰尘外的所有东西,等等,再加上一样,看得清除灰尘脏衣服外的所有东西。我每天晚上都用洗衣机洗衣服,第二天早上晾起来。我作为一名女儿,确实应该把父亲的衣服也洗了,然后晾晒叠好,但我的父亲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因为我从来没在脏衣篓里看见过他的衣服。
第三天晚上,我不是很饿,没在单位吃饭,直接就回了家,正好撞上我爸下班,他问我吃饭没有,我以为我爸想为我下厨了,我于心不忍,不想老父亲还要为我专门去准备饭菜,就说吃过了。没想到,我爸却说:“那你怎么没给我带点吃的回来?”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说期末有一道必考题,就是欧·亨利式小说的特点,我觉得我爸如果小学和我在同一个班,他一定能拿这道题的满分。
我不知道我爸晚上吃的什么,但我知道他不吃是不可能的。
第四天晚上,我妈回来了,她向我细细咨询了我和我爸的生存情况之后将我爸一顿臭骂,骂通了任督二脉之后他竟然开始洗碗、拖地,将脏衣服从房间的椅子上拿出来,放进脏衣娄里。最后,我爸又开始重新勤快起来了,一种女性凝视下的限定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