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场地演出:美术馆公共教育的新尝试

2023-09-05 21:45:39宣文陵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江苏南京210013

宣文陵 (南京艺术学院 美术馆,江苏 南京 210013)

美术馆作为国家和社会公共文化机构的重要组成部分,服务于公众的教育功能是其重要职能之一。美术馆的公共教育活动,是一所美术馆直面观众的窗口。随着社会经济进步与发展,传统的“以藏品为中心”的美术馆管理理念逐渐让位于“以公共服务为中心”,因此,美术馆公共教育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一所美术馆的公共教育情形如何,成为衡量其经营状况的重要指标。[1]然而对于正在发展中的中国美术馆,公共教育尚是一个“较为年轻的学科和话题”。[2]高校美术馆公共教育更是存在诸如活动形式单一、推广工作滞后、配套设施不足、资金困局等问题。[3]更有学者指出,公共教育在中国美术馆界并未得到足够重视,成为可有可无、解决有无问题、以展代教的思路模式。[4]在这种开局不利的情况之下,为适应时代发展要求、社会风气转变需求、人群看展习惯变迁等现实,美术馆的公共教育亟需突围。

一、美术馆公共教育的现代转向

一直以来,美术馆的公共教育活动都是围绕着收藏和展览展开的,其主要作用是帮助参观者了解正在展出的物品。在此影响下的公共教育活动往往肩负着“解释清楚”展品和策展目的的使命,故多以灌输、说教为主。以往相当长时间内,国内美术馆都只是艺术从业者或艺术爱好者等较为专业群体的“乐园”。[5]他们共享同一套话语体系,聆听策展思路或展品介绍的过程其实也是对话的过程。

然而,放眼当下,美术馆和观众之间有了三点变化,正在促成美术馆公共教育的现代转向。

第一,美术馆的受众增多了,专业水准度不一。随着美术馆门墙的逐渐开放,一种传统的专业主义正日益式微,面向大众的美术馆教育活动,正在成为主流。大众开始寻求更多文化艺术的熏陶,参观美术馆已成为一种流行且日常的生活方式。由此,美术馆迎来了难以区分专业层级的受众,如果对他们的教育仍然采用传统的方式,则难以取得预期效果,甚至适得其反。

第二,美术馆不再能以“殿堂”自居。马克斯·韦伯曾言:“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它所独有的理性化和理智化,最重要的是,因为世界已被除魅。”[6]也即是说,随着现代的到来,一场思想巨变发生了。在古代世界,人们如在迷雾,现代化运动之后,现代的清晨之光则将这种迷雾驱散,使我们能够平视那些被附加上过度光晕的事物。[7]在世界被祛魅的情况下,蒙在事物之上的神秘光环开始退却,美术馆亦然。曾经作为艺术殿堂的美术馆,很难继续在观众中扮演施教者的权威角色,因此需要考虑如何为观众营造良好、适宜、舒服的参观环境。

第三,美术馆与观众关系的平等化。祛魅后的美术馆,日益成为与观众平等的主体。随着主体间性思维和文化相对主义观念的普及,美术馆与观众之间出现了一种“文化民主化”的新关系和新特点。[8]由此形成的一个现实是,传统中国教育理念中的“教学相长”的智慧渐渐重新凸显——即美术馆通过公共教育提供知识;而观众也在通过自己的行动为美术馆上课,使得美术馆在对观众的教学中,获得公教能力的提升。

面对种种变化,美术馆传统说教式、宣贯式的教育体系时刻有着分崩离析的危险。因此有必要建立一种多元的、有活力的、观众本位的、不拘一格的、超越传统的美术馆公共教育方式。这种公教方式,应该是对话式的、参与式的、体验式的,由此公共教育才能帮助美术馆更好地完成现代化转向。特殊场地演出即是其中一种有效的现代化公共教育方式,帮助美术馆创造出一种与观众平等共生的格局。

二、作为一种公共教育方式的特殊场地演出

“特殊场地演出”,顾名思义,即与场地深度结合的演出形式,多种类艺术家在特殊的场地中共同构建符合场地要求的特色表演,故而又被戏称为逢“场”作戏。特殊场地演出,强调一切以“场地”为出发点,演出的文本和内容的重要性甚至要让位于“场地”。创作者在编写文本时,需要充分考虑场地:首先,文本的内容需要通过深入挖掘场地所在的人文、历史、轶事等;其次,文本所要传达的思想意涵往往也要和场地的历史文化相同或相关。在特殊场地演出中,表演不再居于主要地位,反而成为说明或者装饰场地的一种手段。表演的合法性得以解构,表演者也不再是唯一的主角,而只是整个场地精神的一部分,连同其他多种艺术形式一起,服务于整场演出。由此,特殊场地演出表现出艺术家们跨界整合的特质。不同门类的艺术家们,通过各自的创作,服务于整体的场地精神,从而配合完成一场特殊的演出。场地是共享的,当观众进入场地,便自动成为其中的一部分,由此特殊场地演出也解构了传统的观演关系,观众与演出不再是台上台下,而是彼此共生、融合为一台戏。[9]特殊场地演出,也常常表现为沉浸式戏剧的形式。[10,11]

特殊场地演出带有鲜明的前沿与革新色彩,打破了传统演出的封闭性和统一性,由此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观众与演出的关系:共享空间,融合共生。以特殊场地演出理论先驱法国剧作家安托南·阿尔托为例,他明确提出:“我们取消舞台及剧场大厅,而代之以一个唯一的场所,没有隔板、任何栅栏,它就是剧情的发展之地。在观众和演出、演员和观众之间将建立直接交流,因为观众位于演出中心,被演出所包围、渗透。而这种包围则来自剧场本身的形状。”[12]由此,阿尔托建构了一个打破了“第四堵墙”并将观众与舞台融为一体的场地,演出也获得了独特的“交往功能”。在一场特殊场地演出中,观众被带入特定情境之中,成为演出的参与者和共谋者,观众的反应不同,所形成的演出也会不同,增加了演出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因这种即兴色彩的萌发,观众能够从艺术家的角度去理解艺术创作本身。美术馆天然具有与特殊场地演出亲和的特性。首先,美术馆是一个确定的场地,每一场展览背后都是这片场地的视阈,由此带来依托场地文化创作演出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其次,美术馆场地的公共性和开放性,能够完美打破传统剧场与观众的隔阂,使观众更好地沉浸于其中。最后,美术馆的包容性,也使得融合多种艺术形式的特殊场地演出较容易获得认可。

近年来,不断有特殊场地演出进入世界各地的美术馆。当该类演出日益频繁地进入美术馆之时,一种崭新的公共教育方式得以产生,在借鉴和包容特殊场地演出的过程中,美术馆的功能得以拓展。首先,特殊场地演出成为沟通观众与展览的桥梁。这些多样化呈现的演出,使那些固定的展品获得一种鲜活生动的力量。观展或听导览,不再是被动的知识灌输,随着对场地有深入理解的表演的深入,观众能够化被动为主动,从静止进入动态,从理性走入艺术的感性。其次,通过演出,展览本身变得更加丰富,绘画、雕塑、装置、多媒体艺术、行为艺术、舞蹈和戏剧等艺术形式交互在一起,综合营造出一种视听冲击感。由此,观看者所见已不再是孤立的作品,而是被赋予特定场地色彩的作品。观者得以在美术馆这一特定场地环境中去理解作品。[13]此外,特殊场地演出还可以吸引更广泛的观众群体,特别是那些不经常去美术馆的人群,从而使得“到美术馆看演出”成为一种共识或常态,进而扩大美术馆受众基本面。

作为一种公共教育形式的特殊场地演出,美术馆提供了一种非传统的、带有革新色彩的观看体验。在那些为美术馆场地量身定制的特殊场地演出中,演员可以通过讲解展品的历史、艺术风格和技术细节等内容,使观众深入理解艺术品及其在展览场地的特殊价值和意义。表演通常包括音乐、舞蹈、戏剧、数字媒介等元素,通过让观众参与其中,提高其艺术素养和文化意识。总之,作为美术馆公共教育新形式的特殊场地演出,为观众提供了耳目一新的学习体验,从而完美弥补传统公共教育职能的缺失。

三、发生在美术馆的特殊场地演出实例——以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为例

作为一座以当代艺术展览为特色的场馆,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的展示项目鲜活而多彩。南艺美术馆传统公共教育活动分为三类:1.服务于展览的公共教育活动;2.独立于展览的公共教育活动;3.为了公共教育而举办的展览。三类公共教育活动,皆旨在打造一座去中心化、以观众为主体的参与式美术馆。[14]通过特殊场地演出的实践,南艺美术馆的公共教育不断拉进观众和展览的距离。南艺美术馆特殊场地演出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依托于展览的特殊场地演出。该类演出,以展览为中心,以特殊场地演出形式,使观众以一种新颖而感性的方式理解展出中的艺术品。另外一类是针对美术馆场馆本身量身定做的特殊场地演出。这类演出本身即可视为一场新的展览,通过参与这场演出,观众直接获得艺术的享受和熏陶。

依托于展览的特殊场地演出以展览为场地的文化和特质,始终围绕着展览和教育职能展开。这要求艺术创作者从全新的视角,以美术馆特殊场域为“命题”,通过各种手段与空间、人群进行深度沟通与结合。

2017 年,井上有一“写·并活着”书法展览开幕,作为其中之一的衍生活动,特殊场地演出——“留·逝:语言与语言/书法与舞蹈的对话”,完美呈现了井上有一书法与绘画相结合的美学特征。井上有一书法被视为一种带有当代属性的革新,黑白水墨之间蕴含着极大能量,凝结着强烈的个体精神。

作为主创,南京艺术学院教师邹军深入体会展览场地中的井上有一作品,他指出:“井上有一的书法作品相对一般的作品来说,在书写时幅度是很大的,几乎动用到全身,是全身肢体的运动,这一点与舞蹈有相似之处。”他认为,井上有一的书法是于平面上塑造形象,故而能够保留下来;而舞蹈则是在空间中的塑造形象,但稍纵即逝。所以他将这场演出命名为“留·逝”,以此展现瞬间和永恒、留下和逝去的现实,从而触发观众(既是展览的观众,也是演出的观众)对于展览场地中的作品,乃至于生命本身的思考。

舞者用身体将作品从二维平面带入三维空间之中,表演伊始,舞者们依次进场站定在作品前,以身体最大程度再现书法作品之形态。完成身体与作品的初次连接后,舞者们在展厅中流动起来,或聚集,或分散在各个角落进行舞动,或慢或快的肢体动作使他们身体化作笔尖,在地面上恣意挥洒着笔墨,达到以身写意的效果。这和井上“人笔合一”,在身体带动毛笔的运动中走向“写的行为”达成一致。

贯穿整个表演中,舞者说出了“你在看吗?你看见了吗?你看懂了吗?”的反反复复的言辞,通过声音的形式,提醒大家“看”的重要性,“看”不止要用到眼睛,我们看到的往往只是表象,还需要投入感情。[15]以展品为实景展开的特殊场地演出让观众在鲜活的场景中体味静态的平面艺术,演出在带来视觉上的惊艳的同时,也让观众感受了当代与经典、过去与现在、静止与运动的交融与碰撞。通过特殊场地演出,场地、展览的艺术品和观众之间建立起“现场性”的体验关系,展览主题得以延伸,引发观众的深远思考。

依托于展览的特殊场地演出的实例还有配合荒木经惟“花幽”展览的“凝视的形状”的表演以及馆藏展“绰绰清影”延伸驻地项目等。“凝视的形状”是一次具有“导览”属性的表演,三位女性肢体艺术家,前期深入了解展览作品以及主题,以此为创作灵感,精心策划演出。这种别致的“导览”形式,通过非语言、肢体动作形式,加深了观众对于荒木经惟摄影中对人体的关注和表达的认识。通过这场非典型导览,表演艺术家传达了艺术作品的解读不存在唯一性的理念,启迪观众以多元、开放的感知路径展览。表演者在展厅中以一种旁若无人的姿态表演着凝视与被凝视,以此为媒介,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视觉艺术作品,拓宽他们的想象空间。[16]

在“绰绰清影”古典仕女图展厅,青年编导田湉和其团队以“照亮”为主题,将汉唐陶俑形态作为素材,塑造出能够唤醒民族记忆的完整视觉谱系。舞者在空中悬挂的面具群像装置下挥动长袖,在动态平衡中实现身体与空间的立体接触和对话。展厅地面投影中的舞者与现实维度中舞者的表演实时共存。投影技术的应用通过事先制作的媒体文件进行表演,镜头独特的蒙太奇魅力把舞台时间和空间相混淆,制造出强烈的视觉冲击,营造出沉浸式氛围。表演结合了装置、音乐、舞蹈、现场表演等元素,让整个空间赋予多重感官体验。第二幕场景是利用黑色遮光布帘围挡而成的黑匣子空间,观众在引导下依序进入,通过手中光源,探寻空间中的三位舞俑。舞俑的形态与观众手中的光亮形成有机体,在黑暗与光亮、历史与现实、静态与动态的对比中戏剧性再现了历史。观众由此深入到展览中仕女的世界,在历史和现实之间交错,获得独特观展体验。

四、针对美术馆场馆本身的特殊场地演出

美术馆的场馆不只是冷冰冰的建筑,其背后也有着故事。作为艺术的发生地和展示场所的美术馆本体却恰恰常常为艺术所忽视。针对美术馆场馆本身的特殊场地演出,展现出独特的公教魅力。这也是公共教育部门独立于展览,而自行策划的公共教育尝试。

2019 年12 月,来自贵州的嘎嘎舞团在南艺美术馆进行了一场名为“内部结构”的特殊场地演出。演出并非依托于特定展览,而是针对美术馆特殊空间所进行的独立公共教育活动。通过在场馆内游走、感悟、调查和访问,舞团最终选择美术馆地下车库作为表演场地。

美术馆展览场馆往往需要精心装饰、特意排布,处处体现出学术的建构。而地下车库作为美术馆最容易被忽略的部分,甚至不为人知,故而去除了装饰,呈现出一种自然的野生状态。这就像是人体的内部,往往不为外部所见,故而也几乎不加伪饰,默默作为基础设施支撑着我们。创作团队来自贵州,贵州多山,人与自然的关系较为贴近。地下车库中用于连接水路的红色钢筋管道纵横交错地排列着,水泥混凝土浇筑的结构使得空间透露出原生态的粗粝质感。这种不加修饰的空间气质,与艺术家的理念暗暗相和。此外,地下车库于美术馆而言,是一个内部枢纽地带,是更接近机制运作的核心区域;如果把美术馆看作身体,车库就是美术馆的“内部结构”。

演出开始前,工作人员向观众发放带有数字编码的胸牌。表演过程中,演员随机报号,被叫到相应编码的观众则需参与演出。这种设计不仅加大了演出的即兴和偶然性,同时解构了演出的唯一性,呈现出无限生成的特性。编导巩中辉认为:“我们不想设立特别确切的概念或目的,希望把更多元的解读空间留给观众,在特定场域的表演过程中,观众、空间、作品汇集成为一个能量场,此时作品不是一成不变的确切之物,而是流动的、生生不息的能量之源。”[17]通过在这个与身体形成巧妙互文的空间中的演出,舞团与观众一同开启了一场“内在探索”之旅。舞团利用空间环境特点设置的一系列视觉隐喻充分营造出强烈的戏剧氛围。“人工智能、基因改造、克隆技术……大时代背景下,人作为万物住在的中心化认知被进一步强化。”巩中辉指出。通过这场演出,他想要传达人与万物平等的理念,以矫正人类中心化认识。尽管如此,在60 分钟的表演过程中,他们并不预设主题,而是尽可能将解读空间留给观众,在与观众共创的过程中,共同深入理解“内部”等主题。

中国台湾肢体艺术家许程崴和南艺教师邹军共同编创了“坐落于(美术馆)场域之中的人们”的演出。这也是一场聚焦于美术馆场馆本身的特殊场地演出。长久以来,人们到美术馆观展,其注意力往往在墙上的挂饰、地上的雕塑等艺术品。这场特殊场地演出则带领观众凝视美术馆场馆本身。通过实地调研,创作团队尝试将美术馆空间划分为13 个不同区域,舞者根据各自所处空间环境展开半即兴表演,以肢体动作代替语言,与建筑本体和空间风貌相呼应。演出过程中,一位具有导游性质的角色引导观众参观,形成一条动态的明晰的观看路线。舞者即兴将现场观众卷入表演情境中,使观众成为建构情节或推动情节发展的参与者。创作团队将表演设定为一小时内不限次的重复演出,观众跟随指引看完一遍演出后,可根据主观意愿选择任意区域再次观看。由此,每一次演出都是独特的过程,每一次观看也都会有全新体验。这种颠覆性的观演形式将观众的注意力导向其所处空间,催生了一种对自身和对空间的敏锐的知觉意识。这种设计不仅加大了演出的即兴或偶然性,更给观众生动的感官冲击。许程崴说:“以创作跟表演来看美术馆的空间跟我以往在剧场里的空间相比有很大的不同,我希望能在美术馆里做的是让表演变得相当靠近观众的眼睛,让观众身处在与表演者相同的场域,就观看来说,时常是单向式的,但这一次,不仅我们是表演者,来看表演的人也是。”[18]

五、特殊场地演出的公共教育功能

为了让美术馆真正成为观众获得艺术享受的场所,美术馆公共教育部门多采取“分众化”“多元化”“个性化”等策略,试图让每个年龄段的观众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公共教育项目。如何使参与者能够更好地了解艺术,培养其批判性、分析性和反思能力,鼓励他们参与艺术实践以发展自我的创造力,并让他们能够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文化构想,这是公共教育的重要使命。

通过特殊场地演出的形式,美术馆使用肢体表演、声音艺术、光艺术以及其他综合艺术形式,充分调动观众感官,给他们带来超出期待的审美体验,真正地沉浸到艺术中去。以特殊场地演出的形式,公共教育的功能得以拓展。

1.作为导览新形式,让观众更理解展览

针对场馆中正在展出的内容,艺术家量身定做相关沉浸式特殊场地演出,服务于展览本身,成为一种特殊的导览形式,从而在展览和观众之间搭建一条理解之桥。剧场的表演方式能够引导观众理解视觉艺术作品,从而激活展览话语,为静态的展览增加动态的呼应和解读,以此激发观众的观看体验和发现能力。上述南艺美术馆的舞蹈表演“留·逝:语言与语言/书法与舞蹈的对话”、肢体剧场“凝视的形状”等都具有导览属性。通过这些贴合场地与展览的演出,观众和场地、展览之间建立起“现场性”的体验关系。现代美术馆公共教育的实践更多通过多元的展览形态和导览方式来打破和拓宽视觉艺术中蕴含的信息。[19]特殊场地演出形式的导览,打破了传统导览以作品和展览为中心的思路,创造出一种更亲近观众,乃至于以观众为主体的导览形式,从而有效加深观众对展览的体验。

2.作为综合艺术,激活观众多重感官

“特殊场地演出”在形式上表现为多种艺术形式的杂糅与并置,舞蹈、戏剧表演、装置艺术、声乐、朗诵、乐器、光影艺术等多种手段的采借,共同保障一场演出的完美呈现。多种艺术形式的存在,是为整体而服务,不过即便脱离整体,单独存在的艺术仍然具有意义。[20]以南艺美术馆特殊场地演出“照亮”为例,整场演出结合了装置、音乐、舞蹈、多媒体影像等元素,观者轻易获得多重感官体验。尤其第二幕场景中,艺术家通过黑色遮光布帘短暂制造无环境特征的黑匣子空间,观众经受短暂的视觉遮蔽后,被激发出更为敏锐的触觉和听觉,随后突然进入光源,发现隐藏的舞蹈俑者,从而产生“照亮”的快乐,感官功能得以放大,从而从个性、感性的角度去理解艺术。

3.提升观众艺术感悟力,将多元解读空间留给观众

在“特殊场地演出”中,观演空间的融合带来了观演关系的变革。置身于开放的、未设边界的演出环境之中,观众由被动的旁观者转变为主动参与者,并游走于演出和现实的边界,从而获得艺术感受力的提升。例如在南艺美术馆“内部结构”的演出中,嘎嘎舞团以肢体运动的方式带领观众重新审视身体之于个人、环境与世界的关系,探索身体的内部结构与无限可能。

相较于视觉艺术看重艺术行为的结果,“特殊场地演出”更加注重创作行为的过程,这也使得观众被迫放弃以追求绝对意义和确切结果作为艺术审美的目的,转而审视自身的审美感知,感知作品和其所营造的剧场,体验真实事物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主动思考、诠释、创造,获得认知的解放,掌握意义建构的能力。特殊场地演出的参与性特质,使观众以实际行动感悟“正在创作”中的艺术的“非唯一”的特质。

4.扩展美术馆的边界,让展览更丰富,让观展更深入

特殊场地演出参与到美术馆公共教育活动之中,无形中将美术馆的艺术边界扩展了。特殊场地演出本身既可以是展览的延伸,也可以是展览本身,从而丰富了美术馆的展览内容。融合多种艺术的特殊场地演出的引入,使得美术馆的艺术形式变得更加丰富。比如,多次进行特殊场地演出活动之后,南艺美术馆和舞蹈、戏剧等多种艺术门类的专业人员建立友好关系,多次开展相关活动。相比较于看展览,看演出对于观众的吸引力要更强烈。以南艺美术馆为例,每次特殊场地演出活动发布后,均会吸引到许多不同层次、不同领域的参观者,其中很多人是第一次踏入美术馆。

时至今日,面对多样的艺术形式、多元审美需求的观众群体,美术馆各个部门都需要有所回应。致力于与观众“做朋友”的公共教育部门,更应探索拉近观众与美术馆距离的新形式和新内容。特殊场地演出的采借和创新,是美术馆与时俱进的一种有益的探索实验。[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