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战垄
一个生命走近另一个生命,几乎都是在偶然的机缘下。此前,毫无期待;此后,相见恨晚。我与白玉兰就是这样。它是校园里唯一的一株白玉兰,花期与其他植物均有不同。当春天刚刚来临,一切绿意都还未见葱茏,一切生命都在含羞带涩,它却在一夜之间爆开了!也许,它已经酝酿了许久,但因为它的素白,从来就没有进入我匆忙的视野中。然而,在三月里的一天,就是那么偶然的一瞥,一树怒放的玉兰花就出现在了我必经的路上,炫了我的眼睛,醉了我的心情。
你真的是玉兰花吗?以前,有人说你徒有虚名,有人说你“又肥又腻,又呆又傻”,还有人把凋零的你比作用脏了的白手帕……加之那么多名叫“玉兰”的普通女子,都强化了我潜意识里对玉兰的偏见,以为它玷污了“玉”和“兰”这两个精品汉字,以为玉兰不过是兰花中的赝品。是的,以前我也只是见过含苞待放的玉兰花,毛茸茸的苞片,细瘦的花瓣包裹在一起,总会让人联想到一只蝉,并无多少喜悦之感。所以,即使有人告诉我哪里有一棵玉兰花,我也没有欲望多看它一眼。
可眼前的你,每朵都是怒放的样子,无论形状、颜色、大小,都像是一朵白莲花。你白得超凡脱俗,不染一尘;白得厚重、端庄,绝不轻浮。洁白的花朵簪插在青色的枝头,唯一一抹生命的绿色被深深埋在花蕊之中。你在风中轻轻摇曳,恰似玉环回眸的一笑,又似西子捂住胸口的疼,百媚顿生。“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从树下仰望,黛青色的天,雪白色的花,深色的枝丫,几点疏笔,半片留白,果真是镜头里最美的工笔画。你是清澈碧空中的白云飘飘,你是天山之巅的雪莲朵朵,你是玉兰花开,是刹那芳华……啊,玉兰,那个每日“朝饮木兰之坠露”的人,说的是你吗?那个赞叹“净若清荷尘不染”的人,说的是你吗?“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从前的我,自诩“草根”,不屑花开;今后的我,既喜芳草根,亦恋幽兰香。
我见过空谷幽兰,像满身书卷气的才女;也见过二乔玉兰,像娉婷袅娜的舞女;还见过多彩的文心兰,像灵动活泼的少女;而你,是哪一类女子?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位手托玉净瓶点化人间的圣女。见到你,我必双手合十,除了皈依,别无选择!
一场相遇,确属偶然。白玉兰啊,你已经在校园里生长了十年,为何必须是这个三月,我们才开始相遇?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待我的回眸?
每天,我都会无数次驻足树下,仰望,低语……我知道,盛放不是永远,我准备好了迎接它的每一寸凋零—低温和风雨无疑加剧了它凋零的速度。我无力回天,只有祈愿,默默送它们一程。我见过荷花的凋零,就那么一瞬间,所有鲜活的花瓣断然滚落,只留下孤零零的莲蓬,可谓壮怀激烈;我也见过小雏菊的凋零,花开时不张扬,花谢时亦含蓄,它们只是安静而温暖地依偎在花托上,一点点消瘦,一点點憔悴,然后在冬的萧瑟里和整个季节一起老去。然而,玉兰的凋零必须用“衰败”来形容了,我们看不到它们落英缤纷的样子,特殊的化学反应让它洁白的花瓣锈迹斑斑,伤痕累累……可即使这样,它依然握紧枝头,依然幽香不减,依然玉树临风。突然有学生喊道:“快看,玉兰花像一团火焰在燃烧!”另一个学生跑过来回应:“我看它像血溅白练,死得壮烈!”我实在是羞愧了,自诩是玉兰的灵魂知己,竟然嗔怪它落魄地退场。看看孩子们,在他们纯净的心中,所有的灵魂都是圣洁和值得尊重的。这玉兰的香把孩子们的心性涤荡得一尘不染,这玉兰的白把孩子们的面庞映射得明媚灿烂。
白玉兰,你有幸生长在这青青的校园,高山流水的冥想,斗志昂扬的国歌,激情澎湃的诵读,纯真无邪的笑颜,这些校园里才有的营养滋润着你的品性,让你成为玉兰中最圣洁的那一株。白玉兰啊白玉兰,校园中的白玉兰,你孑然一身,纵有千万人观瞻,又怎比得上携手并肩?你是那么孤单,孤单到没有人会为你设定一个节日。你没有海棠花那海洋般的烂漫,你只是桃红、柳绿、连翘黄中,那素淡的一点。你尽情绽放,幽香暗送,日夜坚守,无畏寂寞。你虽是小小的一株,却成为孩子们心中的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