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垅
今天是节气中的雨水。
有风, 也有几朵云。
不知今天的雨水会落在什么地方。
我还是将一家人的草根拿了出来, 找一小块空地, 把它们摊开。
面馆不远, 与铁匠铺只隔一条老街。
面馆虽小, 但杂陈了人生况味。
一碗面, 一条小醉鱼, 是每次必点的内容。
他披着师傅的影子, 不忘为桌椅松动的脚、 关不严的窗再上几枚螺丝, 不忘将剩下的碎鱼骨头, 带给街角的那只流浪猫吃。
偶尔有点咸, 偶尔有点淡。
偶尔还有点微微的苦。
眼神不好的阿婆, 时常错放了调料。
不是阿婆的面好吃, 是她儿子的骨头太硬, 在刺痛的冰窟窿里, 托起了落水的小女孩。
一次, 二两酒下肚, 师傅红着眼, 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如果她儿子还在, 肯定是把打铁的好手。
喜欢这通幽的路径, 曲折迂回, 满目葱茏。
上山途中, 不大不小的雨, 让我扮演了一个问道之人。
有嘈杂的琴声, 从洗亮的树叶间发出, 从迷雾缭绕的山谷深处发出。
竹编的斗笠是从集市上买来的, 肩上的雨披是好心的路人赠送的。 多少人在用脚步丈量、 打磨从建福宫到朝阳洞的石阶。
漫游的我, 像一根刚刚绷紧的弦, 不是想探访山顶知音的手指, 而是想找寻那些走失多年的音符。
这样的场景不易再现。
初次的相遇, 南岸有梅花盛开。
重温某一刻动人的情节, 是牵手在雪地上走过。
天空一碧如洗, 倒挂湖泊的影子。
没有帆船驶来, 就整理过往的书信, 一壶茶热了又凉, 触摸指痕, 往事已旧。
我不敢确定, 进门解下红围巾的你, 是不是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暮色将晚, 暗沉之窗一盏橘黄的灯, 不点也始终是亮的。
——多么短暂, 不易再现这样的场景。
只这一回, 就掠过了你一生的脸颊。
伴随新年的钟声, 只有梅花落。
父亲, 我好久没这样哭过了。
一生中不知有多少次, 我只是默默地流泪, 多像你时常背过身去, 悄悄擦干涕泪纵横的眼角。
可这次多么不同, 纸钱像雪花一样飘落。
中年的我, 不顾一切, 毫不由己地放声大哭。
我是在为你哭么? 我是在为你把强咽下的东西都哭出来么?
只怨你走得太急, 父亲——
我要帮你把没哭完的声音都哭完。
再哭一次, 又何妨——
我出生时是否也是这样, 毫无遮拦, 酣畅淋漓?
不过我不知道, 如今的哭声, 有没有那时的啼哭响亮。
一块坐光了寂寞的石头。
一根缠绕过风的拴马桩。
一堆熄灭了寒夜的灰烬。
提起你的名字, 就如同又一次把沾满星光的刀子, 插进黎明镀金的鞘中。
鹰飞不出天空的掌心。
栅栏打开, 就有云朵出圈。
就有草叶初试的锋芒, 给春天留下汁液饱满的伤口。
是什么在驱使——
蜂拥而至的人们, 潮水一般, 想把益哇河谷翻个遍, 翻个底朝天。 找寻一块叫甘南红的石头。
因稀有罕见而价值不菲成为传奇。
有人忘了疼, 被沙砾磨破的手套漏出了指头。
有人深陷其中, 连晚间的梦境中都能笑出声来。
我也曾到过这里, 为一时的迷恋探个究竟。
可这又与灰扑扑的他们有什么区别, 最终都是两手空空、 败兴而归。
后来细想, 两手空空不带任何牵挂, 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