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林莽(山东)
人在尘世如一粒沙,一粟之微却拥有无边的沧海,独自面对时空,思想穿越尘凡。无论是沙漠,旷野,还是小小的哈尔盖。
一粒沙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一粒沙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不同的眼睛有不同的视野。
人活在世上并不容易,不同的叶子长在不同的树上,一滴雨有一滴雨的姿态。
比如说你,大手大脚,骨骼粗野,有一种阔叶树的胸怀。风吹叶响,我听见了稀有的金属。
目光深处,波涛凝驻,是大海的沉默与苍然,也许,她并不温暖,而寒冷是白雪的摇篮。人性中坚韧的一族。
人各有志。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不是俯首帖耳的奴才。
昏黄的落日在下沉,那些裸体的云,一片片披上了玫瑰色的新衣,染上了少女的红晕。
晚霞是流动的,流动着一只只飞鸟,一尾尾游鱼,转瞬间又化为一段段织锦,一幅幅壁画,在风里飘荡着,飞动,奔驰。
这其中会有一片是我早逝的妈妈么?她的名字,便叫“霞衫”。
操劳了一世的她,忧愁了一世的她,把全部的爱都倾注于我,而又过早地离去这幽幽的人间,升华为飘飘游于空的一朵浮云。
我因而每天日落时分,仰望遥远的长空,寻找她那飘动的衣襟,忧郁的眼神。
然而,时间无情,失去了晚霞的天空已转化为一片青灰,一汪墨黑的湖泊,没有波涛,涟漪,连一粒星星也不曾出现。
晚霞失踪,我那苦命的妈妈,在哪里?
脚印:
从芒砀山下洁白的梨树花瓣,到青海湖上游荡奔腾的蔚蓝湖波,越过。
“一切都是路过。”你说。
你听见风声与风声对话,盐粒和盐粒交谈。
3点45分的月光冷冰冰,留一方手帕在你的枕畔,你感知了一丝寒意的侵入。
“寒冷:寒冷一些是好的。”
寒冷在你灵魂深处安然停泊。
阿尔卑斯山的极峰,像一把利剑直插云空,银光闪闪的积雪,将这一角夜照耀得寂寞而透明。
我看见你在那里静静地坐着,仿佛已离我很远很远。
但是我已感知了寒冷与清澈,这是你身上特有的一种气息。
你坐着,是在看荧屏风雨,网上尘烟,或者,仅仅是一片云的洁白?
寒冷与洁白,原本是无法切割的一片朦胧的梦呓。
一
这是最后的一个夜晚。
她给予他家的温暖,而他,还是决然地要走,要走。
“我是一条鱼。”他说:“只能够游走在江湖。”
以手抚摸,这鱼,没有鳞甲,肌肤很粗。风浪锻造的青铜,却有诱人的光泽,和暖。
“是鱼,还能够游回来吧?”
“我是浪子。”他说:“浪子不回头。”
二
船要开走,已近薄暮。
临别时,她问道:“也不给留下点什么来吗?”
他很穷,他是水手。
他很穷,一无所有。
只能够脱下贴身的那件黑衫:
“给你。”然后,光着膀子,跳上了船。
三
多情水岸,渐渐模糊。牧羊的孩子进入栅栏,渡头落日,坠向深渊。那一条船影,望不见了。
她还站在那里。黑衫在手,将脸埋入其中。
吮吸,吮吸着阳光和水的气味,吮吸着浪子身上鱼一样鲜活的气味。仿佛,浪子还在,他没有走。
你身后不是紧闭的铁门,也不是一堵颓然欲倾的墙。
悠悠延伸,稀疏的竹篱编织的栅栏。
初放的紫薇花飘出淡淡的香,一双蛱蝶正遥远地飞来。苦艾草在你脚边恣意地繁殖,滋长。
你站在那里,十分随意地站着。
自由,自在,自然。
无拘无束的姿态美,却也寻常。
捕捉不到的一丝浅笑,浮出,又迅速地飘失。
这浅笑,不属于火星,水星,也不属于人满为患的地球。
只属于你,属于你自己:唯一。
读懂了她。这姿态,我欣赏。
从姿态看平等;
从姿态看自由;
从姿态看得出,是主,不是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