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自古崇尚耕读传家之遗风,乡土、老屋、畜口、犁铧、庄稼,是父亲一生的守望。
当春暖乍寒,茫茫旷野,刚刚露出鹅黄色,父亲照例起个大早,开始在他的脚屋里,鼓捣起他视为命根子的犁。一张犁,一张透出古铜色的犁,伫立于父亲的面前,犁默然无语,弓着身子,以匍匐于大地的姿势,倾听父亲的心跳。父亲用一块油布,不厌其烦地擦拭着犁,犁被擦得锃亮,接着,父亲又拿起斧头,小心翼翼地敲打着犁头、犁耳及犁上的附件,瓷实了、妥帖了,父亲才放心。
转眼谷雨,阳雀子叫得人心痒痒,父亲蹚着湿漉漉的露水,牵着牛,扛着他的犁,下了田,此时云雾在山腰、在村庄的上空缭绕。田野里,紫云英开得疯狂,如云的紫色花漫过了层层叠叠的梯田。父亲让健硕的牛吃了个饱,开始下犁,一垄垄冒着白汽的泥土,翻卷着浪花,“哗哗”的水声、牛的反刍声以及父亲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待霜降了,新栽的油菜蔫着的叶子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麦子刚刚拱出地皮,田野归于沉寂。田鼠不见了踪影,一群山雀肆无忌惮地在柿树上啄食红灯笼。父亲要给犁上一层桐油,再趁着日头晒,晒出桐油的香味。父亲觉得,桐油是大地的底色,上了桐油的犁,才能犁出熟稔的年份。
农谚说:“冬天手不闲,春天吃不难。”漫长的冬天,“铸犁头”在故乡,在农闲时节,成为一道独特的农事与风景。
一行人,一律黑乎乎的烟火色,挑着担子,冷不丁就将一大摞行当歇在村边的旷地上,“铸犁头啰!”地道的含山方言,立马引来一群围观的人,就有三三两两的汉子,陆陆续续地拎着或锈蚀、或损坏的犁头、犁耳。有人迅速地支起炉子,并用耐火泥糊起炉子里的内胆;有人蹲在地上,耐心地用刮刀修补豁口的模具;有人架起一人高的风箱,准备拉风……很快,炉子里就蹿出通红的火焰,拉风箱的是两个铁塔似的汉子,呼呼的拉风声不绝于耳,以至于那姿势、那声音,多年后,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也就半小时光景,一炉铁水沸腾着,吐着殷红的火舌,泥瓢中,滚烫的铁水“哧哧”地冒着热气,流入模具中。只半根烟的工夫,模子里的犁头、犁耳逐渐褪色,“哧”一声淬火,一股白烟裊袅腾空。敲去毛刺,新铸的犁头、犁耳散发着烧焦的泥土味,随优哉游哉的汉子们消失在狭窄的巷弄中。
(本文入选2021年四川德阳中考语文试卷,文章有删减)
秋石,安徽省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发表作品100万字,获第二届刘半农诗歌奖等国家级、省市级奖项60余项。
《意林》:您在文章中对“铸犁头”的过程浓墨重彩地加以描述,这样安排有什么用意?
秋石:铸犁头作为中国农耕生活的活化石,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既好玩又新鲜,当代年轻人对此,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文中做了重点描述,也是对乡村记忆的一种记录。
《意林》:许多中学生虽然阅读了很多书籍,但是写作时依然不知道写些什么,您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解决阅读与写作脱节这一现状?
秋石:阅读可以积累知识和经验,但仅有阅读是不够的,写作需要大量练习,曲不离口,笔不离手,写作也一样,必须多读、多写、多思考。构思一篇文章前,要有一个框架,再理清思路,顺其自然,语言顺畅,突出重点,把握细节,一篇文章就出来了。
《意林》:您是如何走上文学道路的?
秋石:早年父母双亡,中学时爱好文学,中学毕业后回乡,因生活所迫,忍痛放弃,后当了二十多年的村干部,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但那山、那水、那人、那乡土,枝枝蔓蔓,在心头缠绕,抹不去的爱与恨、乐与苦、喜与悲,一颗文学的种子在内心深处慢慢萌发,是网络,下了一场及时雨,文学的种子复活了,于是,重拾秃笔,一发而不可收,自以为成了一名业余作家、诗人,写一写乡土、故乡与伟大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