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韪义
主旋律电视剧的创作要基于时代并服务于时代发展。近年来,我国英模电视剧的叙事与时代发展同步,尤其重视主流意识形态的青年文化语境表达。以全国优秀共产党员、“时代楷模”黄文秀为原型而创作的英模电视剧《大山的女儿》围绕英模人物进行了多维度的塑造,多方面展现了新时代中国式的青年英雄角色形象,并加入多样化叙事策略来适应青年观众的观看习惯,完成主旋律语境下的宏大叙事,取得了不俗的收视效果。
2022 年6 月,《大山的女儿》在央视一套黄金档播出后迅速冲上“一周华语口碑剧集榜”首位,收视率与网友讨论参与率不断上涨。“中国视听大数据”(CVB)及豆瓣的统计显示,进入2022 年第三季度的央视收官黄金时段收视率Top10 排行榜单的电视剧,在豆瓣平台的评分均达9 分以上。2022 年10 月,《大山的女儿》在央视八套黄金档重播,再次引起强烈反响。该剧以“时代楷模”黄文秀为原型,紧扣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主题,从不同层面、不同视角来刻画角色形象,把时代精神与人性深度有机融合起来,塑造了一个新时代青年楷模形象,为英模题材电视剧的创作提供了启示。
“典型人物的塑造核心,是如何看待历史、表现历史、还原历史、还原于人的问题。”①《大山的女儿》是现实时空的镜像呈现,重现典型环境中的模范人物,塑造具有差异化的英模形象是提升英模电视剧观感的关键。该剧以塑造新时代青年典范角色形象为创作核心,通过艺术化的叙事方式传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该剧在人物画廊中保留了一些较为典型的艺术人物形象的同时,也在英模人物的典型化塑造上进行了新形式的探索,其中最显著的变化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是深入挖掘新时代青年楷模的深层精神内涵,强调“初心”“使命”的责任感,突出典型人物角色塑造对于社会进步、引领青年的重要作用。例如,剧中百坭村的驻村第一书记黄文秀,努力消除各种阻碍,挨家挨户开展调查研究,根据情况精准帮扶,最终使百坭村贫困发生率由原来的22.88%降到2.71%。
二是知识分子形象在剧中所占的比重较大,凸显了新时代知识分子的作用。该剧主人公黄文秀是北京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代表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成长起来的新时代青年,呈现出新时代英模题材电视剧的文化风貌。
三是突出了人文关怀。该剧在充分展现青年楷模人物精神力量的同时,注重把新时代青年楷模作为人民群众的一分子,描绘当代青年楷模如何与普通老百姓建立亲密联系。例如,黄文秀把自己当作百坭村村民,为孤寡老人韦奶奶洗头,呈现了英雄模范塑造的创新力量。
四是关注新时代青年模范精神价值取向及其思想表达的当代性,着力探索新时代青年楷模理想追求与现实社会民生问题之间的最佳切入点,使观众在潜移默化中获得思想启迪。例如,黄文秀联动村两委主动解决了外乡残疾人夫妇的基本生存难题。导演在剧中提供了多个视角,每一个观众都可以从自己的角度去解读新时代青年楷模形象,从而放大作品主旨,赋予电视剧更多的新时代精神。
《大山的女儿》通过细节铺垫生动地呈现出人物成长性。剧中没有刻意营造一个伟大的人民英雄,没有急于表现英雄模范人物的艰辛和伟大成绩,反而将切口不断收缩,从细节入手。例如,该剧把黄文秀为村民解决的家长里短的小事情作为“引子”,呈现了她和村民们进一步开展工作的“交流场”。另外,剧中没有刻意表现黄文秀的崇高品质,而是通过细节铺垫展现了主人公思想品质形成的内在因素。例如,黄文秀之所以会选择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倾注在努力改善家乡落后贫穷的社会面貌上,是因为年少时社会好心人曾对她进行资助。创作者从细节出发,使得人物的塑造贴近现实,既让观众看到新时代中国青年“时代楷模”的形象,又通过情节设置,运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呈现出人物的成长性,避免了“伟光正”的公式化人物呈现。
电视剧艺术是叙事艺术的一种,“中国的电视观众,有着喜欢听‘故事’、看‘故事’的文化偏好,因此电视剧的‘叙事’是电视剧艺术理论尤其重要的话题。”②《大山的女儿》在保留了传统电视剧叙事特征的同时,采用了扶贫、扶志、扶智的逻辑,引入了“色彩+青春+文明”的新修辞。与以往类似题材的电视剧相比,这种修辞手法的运用是一种创新性的尝试。
布雷蒙叙事理论指出,一段叙事过程可以归纳为以下三个功能:产生愿望或动机→采取行动→动机行为产生的结果③,可以用A1→A2→A3 来表示。复合序列是由基本序列之间相互交叉而形成的,基本的复合序列有以下三类:连接式、并列式、镶嵌式。连接式和镶嵌式是《大山的女儿》中主要运用的复合序列。连接式复合序列关系指前一个发生序列的结果是后一个发生序列的原因,两个序列关系在时间链条以及因果链条上是首尾相连的关系。
纵观《大山的女儿》的整体叙事,整部剧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第1-12集,第二部分是第13-20集,第三部分是第21-30 集。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属于首尾连接式,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属于镶嵌式。第一部分主要内容是黄文秀说服韦平力当致富带头人,成立烟草农村合作社,以及针对各家各户具体情况提供支持。第一部分的结尾是百坭村村民实现了城乡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全覆盖,而这个成果是百坭村全体干部在黄文秀未到任时齐心协力提前完成的任务,为后面黄文秀的工作打下基础。接着,黄文秀到农产品推送会寻找新的发展商机,电视剧就进入了第二部分,即黄文秀带领百坭村领导班子开展工作,韦平力不再出现。第二部分黄文秀找专家救活砂糖橘,说服班华元成为致富带头人,成立砂糖橘农村合作社,并且通过班小班直播带货将砂糖橘卖出,由直播带货衍生出快递驿站的发展新方式。结尾是黄文秀为村民分发砂糖橘收益,百坭村那用屯脱贫,为实现全面脱贫迈出关键一步,班华元不再出现。由此可见,第一部分与第二部分在形式上是连接式。镶嵌式是指第一个序列中包含了第二个序列。在第二部分中,黄文秀组织成立了烟草、砂糖橘等合作社,她需要集中精力解决枇杷问题。黄文秀解决枇杷问题构成该剧叙事的第三部分,枇杷合作社成立,百坭村实现脱贫,第三部分结束。因此,从形式上来讲,第二部分包含第三部分,二者形成标准的镶嵌式复合序列。不管是哪种复合序列,叙事功能其实并不是最主要的,通过叙事结构和故事情节之间产生某种联系所构成的意义才最有吸引力。
本文重点分析的这两种复合序列对应着剧中呈现的叙事逻辑。第一部分与第二部分内容对应着首尾连接式的复合序列。第一部分的“扶贫”对应着帮扶工作的内容。“扶志”对应着第二部分的内容,包括帮助一些思想保守落后的贫困户树立信念,从而能够真正实现脱贫这一目标。可见,扶贫与扶志之间的逻辑关系体现了前后有机衔接的叙事逻辑。第三部分“扶智”对应着树立现代化发展观念。巩固脱贫成果,不再返贫,扶志和扶智是关键。尽管扶志和扶智的成效需要较长时间的投入才能看到效果,但其对贫困家庭脱贫后生活质量的持续改善有着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扶志既代表了能够脱离贫困实现富裕的信念,也代表了不再返贫,进而达到真脱贫的理念。如此,第二部分与第三部分就建立起了扶贫逻辑层次序列中的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对应镶嵌式复合序列。
空间文本视觉修辞包括“空间内部元素的视觉构成、要素选择、结构布局、设计理念、视觉风格等”④,在视觉文本意义中,可以通过“图像指代”的方式来表达,即透过部分来认识事物所在的整体。在《大山的女儿》中,视觉文本选择了表现为图像的转喻修辞,借此深化和升华主题。
一是“色彩”的转喻修辞。《大山的女儿》突出色彩造型,让色彩成为叙事表达的支点,与人物、情节实现共赢。在该剧中,最明显的转喻之一是“第一书记”的视觉形象。剧中刻画了大量优秀的“第一书记”形象,他们的视觉形象表现为穿着红色马甲,在胸前佩戴党员徽章。通过转喻修辞来展示特殊身份,这些点点红星构成了英模的草原之火形象。该剧以一种新颖的色彩表达方式实现了独特的创新。这个创新始终贯穿于整个故事理念,在情节中与中国共产党的历史相联系,如黄文秀书桌上的书《红星照耀中国》以及她率领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实践小组参观的“百色红色纪念馆”。另外,在时长为1分34秒的电视剧片头曲中,身着红色马甲的“时代楷模”黄文秀本人出现并向观众走来,过程中容貌慢慢发生变化,最终变为角色扮演者。从“时代楷模”本人变成角色扮演者,让观众能在短时间内将演员与“时代楷模”人物建立联系。该剧从观众的视角出发,尽可能地贴近观众的认知,在深化了英模电视剧核心内涵的同时,也满足了新时代青年精神文化的价值追求。
二是“青春”转喻修辞。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观众审美的提升,英模题材电视剧《大山的女儿》创新性地满足了在当下社会环境中所需要的青春化表达。青春语境体现出当代年轻人的群像人物图谱,通过从集体中凸显个人的叙事文本,使青年群体产生个体与时代发展的同频共振。黄文秀是当代青年中的模范典型,这与以往文艺表达中常见的英雄叙事大不相同。“青春”在很大程度上被解读为叛逆或与自我感受密切相关,而这些特点与英雄叙事存在区别。剧中,黄文秀研究生毕业后,放弃了北京电网的优厚待遇,回到广西,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把一个村变成乐园”。青春语境下的“英雄”修辞文本,塑造了源于现实的青年楷模人物形象,并使广大青年观众产生情感认同。
三是“文明”的转喻修辞。剧中,黄文秀倡导室内禁止吸烟、村两委成员轮流值日打扫卫生,要求车子停整齐,把现代化观念引入原生态环境的新文明修辞,使新的文明形态在农村形成。新文明还表现为一种新制度的有力生成,除了党建引领的“驻村第一书记”制度,黄文秀多次说过:“实践证明,合作社是保障农户不再返贫的有力手段。”她还以写论文的形式巩固了这种实践探索的成果。《大山的女儿》详细诠释了“企业+村集体+种植户”模式,这一模式在广西、贵州、云南、四川等地都得到了应用,是我国脱贫模式的重要路径。该剧以艺术化的方式对其进行了呈现。
电视剧创作“既要有政治站位,又要有对生活的感悟深度,还需要深入研究艺术规律”⑤。《大山的女儿》以真实为主,结合当代年轻人对青年理想信念的追求,进一步挖掘出新时代青年初心与使命的内涵。
在乡村振兴这一时代语境下,英模题材电视剧《大山的女儿》站在时代发展的高度,将人物塑造与时代发展有机融合,既反映现代青年干部的个人成长经历,又紧扣现代乡村建设中的深层次问题。
对以黄文秀为主的各类青年干部个人成长和经历的真实刻画,构成了整部电视剧的隐性叙事,强调的主要是当代青年英模干部的信仰追求。剧中,黄文秀的理想是“把乡、县变成乐园,身在乡村、放眼世界”。她认为,要帮助村民建设“从出生到长大成人甚至老去都不用为经济烦恼”的“乐园”。黄文秀体现了新时代青年干部的理想追求。因此,《大山的女儿》重视当代青年价值追求的探索过程,并通过与新时代青年使命相融合的现实主义创作形式,进一步拓展深化了英模题材作品的思想内涵。
《大山的女儿》表现出了属于我们自己的英雄主义,映射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这与青年群体的价值观产生同频共振。与此同时,该剧改变了以往主旋律剧作的宣传气质,在真实性和美感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在故事创作方面体现出了严谨的态度以及专业的能力水平。剧中,黄文秀在现实压力、重重阻力下充满困惑,但是她一步步学习政策,学会与群众相处,结合多方力量去解决问题,呈现出平民英雄的成长性。这种艺术探索也增强了观众对现实主义艺术创作的新认识。
脱贫攻坚主题电视剧有着我国现实主义的叙事传统,有着对农民实际生存状态与脱贫致富心理的真实关照。⑥传统以英模先进个人为主角的电视剧会以直接的政策口号来传达理念,而《大山的女儿》则很好地通过真实的问题和解决方式来呈现出党和政府的政策。该剧在突出展示了大山里朴实的乡土气息和传统文化面貌的同时,直面了村里面临的一些难题(如留守老人问题、学生教育问题、农村交通问题等)以及工作上遇到的困难(如部分上级干部的官僚主义、一些基层干部意志较弱以及百坭村的先天劣势等),真实展示了黄文秀在推进工作时的困惑以及个人心理的复杂变化。创作者重视剧情内容与现实的联系,将视点延伸到观众现实生活中的大事小事上,较好地弥合了电视剧与观众之间的认知差异。
总的来看,《大山的女儿》作为近年来英模题材电视剧的优秀代表,顺应新时代发展趋势,在青春语境下大胆尝试,受到青年观众的广泛关注。该剧聚焦脱贫攻坚中的百姓小故事,展现脱贫大民生,通过微观视角展现脱贫攻坚的宏大叙事,以百姓视角重现了青年干部在脱贫攻坚过程中的真实历程。《大山的女儿》实现了主流意识形态与青春话语的融合,优化了英模电视剧的叙事结构和视听呈现,既是主流电视剧对当代青年群体审美喜好的引领,也为新时代乡村振兴类英模电视剧的未来良性发展探索出了一条新路。
注释:
①孙耀华,李树榕.电视剧创作与现实主义原则[J].当代电视,2021(10):56-59.
②卢蓉.电视剧叙事艺术[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4:1.
③郭学军,位迎苏.《最美的乡村》:农村电视剧的一种新类型[J].电影文学,2021(01):128-131.
④刘涛.媒介·空间·事件:观看的“语法”与视觉修辞方法[J].南京社会科学,2017(09):100-109.
⑤尹鸿,司若,宋欣欣.新主流新形态新走向——中国电视剧、网络剧产业观察[J].传媒,2021(11):9-13.
⑥徐玉梅.脱贫攻坚题材电视剧的叙事范式[J].当代电视,2021(03):6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