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美大学 杨庆龙
提 要: 2017年国别与区域研究被调整为外语学科五大学科方向之一。外语学科内涵的调整变化是一个系统工程,必然会对外语学科既有的体制机制以及人们对外语学科的传统认知带来冲击。当前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发展仍面临着不少问题与挑战,须采取相应的改革措施来加以解决。本文主要探讨外语学科下国别与区域研究在研究路径与研究边界、课程体系建设、师资队伍建设以及科研成果评价机制方面存在的问题及其对策,并对如何推进外语学科下国别与区域研究提出了一些思考与建议。
2017年,国务院学位办发布的《学位授权审核申请基本条件》(试行)对外国语言文学学科方向进行了调整,规定外国文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翻译学及国别与区域研究为外语学科五大学科方向。2018年教育部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中的“外国语言文学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规定,“外语类专业是我国高等学校人文与社会科学学科的重要组成部分,学科基础包括外国语言学、外国文学、翻译学、国别与区域研究、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具有跨学科特点。”(1)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第90页。近年来,在教育部的大力支持下,很多国别与区域研究机构纷纷在中国高校揭牌成立。(2)据统计,“截至2019年12月,在全国范围内,各大学正式建立的区域国别研究中心有42个,非正式的备案研究中心有395个,数量总计437个”。参见任晓、孙志强,2020,区域国别研究的发展历程、趋势和方向——任晓教授访谈,《国际政治研究》第1期: 134-160。目前,中国已经初步建立起了国别与区域研究体系,该体系主要由以下四类机构构成: 第一类是独立研究机构,如北京大学的国别区域研究院等;第二类挂靠在社科类学科系,如南开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等;第三类挂靠在外国语言文学学科系,如西南交通大学的美国研究中心等;第四类是设有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外国语言文学学科系。当前大部分高校特别是知名高校的外语学科系都已设立了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成为我国国别与区域研究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近年来,随着外语学科新理念的普及,国别与区域研究在高校外语学科系的推进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这在其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师资建设等方面都有所体现。不少高校的外语学科系还成立了国别与区域研究中心或研究所。然而,外语学科内涵的调整变化是一个系统工程,必然会给外语学科既有的体制机制以及人们对外语学科的传统认知带来冲击。它需要打破既有的学科壁垒和专业方向藩篱,需要一系列的配套改革措施。体制机制的改革以及师生们的接受都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因此,当前外语学科下的国别与区域研究依然面临不少问题与挑战。
外语学科下的区域国别研究该如何展开、即采用什么样的研究路径与方法?这是外语学科下区域国别研究首先要回答的问题,也是近年来学界存有争议的议题。不少人认为国别与区域研究一定得与外语学科的现有方向相结合,得和语言相关,体现出外语特色,否则就不是外语学科下的区域国别研究,以社会科学研究方法进行的国别与区域研究不是外语学科的研究范畴,传统的外国文学、语言学和翻译学才是外语学科的“正统”研究。此外,与研究路径紧密关联的一个问题是国别与区域研究的知识边界,即如何判断某项研究是国别与区域研究还是学科知识研究?这也是当前学界看法不一的问题。在当前的学术环境中,这涉及到如何对国别与区域研究成果进行评价的问题。尽管精确厘定某类研究的知识边界是比较困难的,但必须承认,国别与区域研究得有一个大致的研究边界/范围,否则什么类别的研究都能往这个“筐子”里装,也就失去了学科的严肃性与评价的可操作性。在当前中国学界,以学科知识为主的知识生产与知识组织形式以及由此形成的学科本位主义思维依然根深蒂固,这就不可避免地对跨学科研究带来各种观念与体制机制阻力。这也是学界对外语学科下国别与区域研究的研究路径与研究边界存有争议的主要原因。
1) 如何确立外语学科下国别与区域研究的路径
要厘清外语学科下国别与区域研究的研究路径与研究边界,首先须把握国别与区域研究的内涵。近年来,国内学界在这方面已出现了不少研究成果。如清华大学教授赵可金认为,国别与区域研究是指“对某一域外特定国家/联邦区域、地理区域和文化区域进行的人文和社会科学多学科研究的知识体系,涉及历史学、政治学、社会学、文化、语言、地理、文学等相关学科。”(赵可金,2022: 125)北京大学副教授牛可认为,国别与区域研究指的是“在民族国家时代和现代学术专业化时代中,一个国家的人文社会知识体系中关于本国范围以外的世界的部分,是针对各种意义上的‘他者’的一种知识生产和知识组织形式”(刘青,2018: 121)。由此可见,国别与区域研究是对特定的域外“他者”进行的跨学科、综合性、系统性研究,是一种新型的知识生产和知识组织形式。
作为一种跨学科的知识生产与知识组织形式,国别与区域研究需要以学科知识为依托。在外语学科下,充分利用现有的学科知识进行国别与区域研究是一个较为自然的选择。在外语学科现有的知识体系中,外国文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翻译学属于涉外研究,都与国别与区域研究具有专业本体上的相关性,都可以作为国别与区域研究的重要切入点和突破口。这些研究视角都和语言相关,可称之为国别与区域研究的语言研究路径。这种研究路径是一种以语言为中心的研究,它可以发挥外语学科的独特优势,是其他社会科学学科很难替代的“独门绝技”。但这一研究路径也因其对文本/话语的高度依赖而具有其局限性,绝不是国别与区域研究的唯一路径。实际上,在国际事务中很多时候文本/话语是无法获取的,而且有时也是不可靠的。在无政府的国际社会,国际行为体发布虚假信息迷惑竞争对手是司空见惯的。国际政治心理学知名学者罗伯特·杰维斯(Robert Jervis)就指出,行为体发出的信号本身往往不具有内在的可信性,其目的是为了影响信号接收者对发送者的意象(Robert Jervis, 1970: 18)。而且,国际事务是纷繁复杂、丰富多彩的,要获得对某一国家或地区充分、全面的知识,就不能只研究其语言文学或文化,仅局限于语言研究路径是远远不够的,还须采用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社会学等社会科学的研究视角进行整体性、综合性研究。
由此可见,国别与区域研究的语言研究路径与社会科学研究路径都是必要的,两者的结合才更符合国别与区域研究的跨学科属性,也符合近年来外语学科与社会科学学科融合发展的趋势,不能以一种研究路径排斥另一种研究路径。因此,认为外语学科下的国别与区域研究一定得与语言相关的观点究其实是一种学科本位主义思维,是对国别与区域研究跨学科属性的狭隘理解。外语学科下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应该是对各学科下涉外研究的集约与协同,它要求对研究对象进行跨学科的综合研究、协同研究、“专家会诊式”研究,而并不必然是带有外语特色的研究。如果各学科都主张仅仅搞具有本学科特色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实际上就等于对国别与区域研究对象进行分割式研究,最后只能绕回到学科知识研究的老路上,影响学术研究的互联互通,不可避免地会使研究出现盲点。
外语学科下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必须对其他学科知识开放,不能关起门来搞所谓的“外语特色”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外语学科虽长于语言,但在进行国别与区域研究时若不与社会科学理论深度融合,则大多数研究可能会仅停留在对研究对象的描述性研究上。正如陈杰、骆雪娟所指出的,对于区域国别学的支撑学科来说,要以学科间的交叉融合来构建新的研究范式,而不能固守现有的学科方向、学术理论与研究方法体系。(陈杰等,2022: 125)实际上,当前国别与区域研究与社会科学研究之间的相互脱节是我国国别与区域研究一个普遍存在的缺陷(任晓,2020: 147)。因此,外语学科下的国别与区域研究,既应发挥自身语言优势,也应综合运用各门社会科学的知识与研究方法,这样才能更好地实现融合创新,做出高质量的研究成果。
2) 如何厘清国别与区域研究与学科知识研究的边界
厘清国别与区域研究与学科知识研究的边界对于国别与区域研究的学科化具有重要意义,因为任何一门学科都有其确定的研究对象、学科内涵和学科边界。鉴于国别与区域研究是对特定的域外“他者”进行的跨学科、综合性、系统性研究,因此,大致来讲,凡是以某一域外国家或区域为主要研究对象、以探究该国家或区域某方面具体知识的研究应属于国别与区域研究的范畴。这类研究侧重地方性知识和特殊性情境。而以某一问题领域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研究则一般不是国别与区域研究,如气候变化问题、全球公共卫生治理问题等。虽然此类研究也会涉及到某些国家或区域,但它旨在探究某一问题领域的本质与普遍性规律,因此应属于学科知识研究。值得一提的是国别与区域研究与政治学下的二级学科国际政治/国际关系的区别问题。这些二级学科与国别与区域研究都属于典型的涉外研究,自然会存在一些交叉重合之处,使得二者的研究领域边界存在一定的模糊性。二者的区别在于国际关系/国际政治研究致力于揭示国际关系现象的普遍性规律,侧重追求普适性、规律性的一般知识;国别与区域研究则致力于研究各国别与区域的个性特征,追求的是地方性、精细化的具体知识(陈岳,莫盛凯,2016: 36)。国际关系/国际政治侧重于宏观研究,而国别与区域研究则侧重于微观研究,前者在内涵、外延上都比后者要大(李晨阳,2019: 145)。
国别与区域研究作为外语学科下新设专业方向,既是一种新的学术研究方向,又是一种新的人才培养方向/模式,必须有相应的课程体系与之相配套。当前,大多数高校的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在科学研究方面进展较快,但在课程体系建设方面则相对滞后,还没有形成相配套的课程体系。因此必须推进课程体系改革,构建适应外语学科新形势的课程体系。
1) 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课程体系建设的现状
新课程体系建设是个复杂的过程,它涉及到教学大纲的制定/修订、教材、师资的配备以及与现有课程体系的匹配等诸多环节。目前国内还没有可供推广使用的成熟的国别与区域教育教材,教学大纲的制定/修订也需要各个高校自己“摸着石头过河”。在很多高校中能用外语熟练讲授国别与区域课程的教师的缺口仍然很大。此外,外语学科传统专业方向的课程体系已经运行多年,在师资匹配、课程管理以及教材供应等方面已形成一种固化的机制,改革以往的课程体系可能会遇到各方面的阻力。课程体系建设、学术研究和人才培养是外语学科建设的核心内容(束定芳,2017: 24)。其中课程体系建设既是人才培养的保障,也是教师学术研究的实践基础。如果没有相应课程体系的支撑,人才培养就得不到保障,教师的学术研究也就缺乏教学实践依托,就会出现教学与科研“两张皮”现象。
2) 如何加强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课程体系建设
构建与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相适应的课程体系,一个较为简单的做法是增开几门专业课,如国别与区域研究导论、某某国家研究等,形成新的“课程套餐”。但此类课程设置的一个最大问题是它仅仅是不同专业方向课程的简单嫁接,课程之间缺乏融合与渗透,课程体系缺乏整体性,而且在教育部要求降低本科必修课比例、减少课堂讲授学时的背景下,增开课程的空间已经不大。
早在2015年,北京大学胡壮麟教授就提出用跨学科与超学科的方法推进中国外语教育改革的主张(胡壮麟,2015: 52)。四川外国语大学教授刘玉梅对此做出了很有价值的理论探索。她提出以超学科理念进行课程体系建设。她指出,超学科理念不仅是不同学科知识的简单叠加或混合,而是将不同学科的知识深度整合为一个完整的知识构架,从而产生新的整体效应。她认为,课程体系构建须打破传统专业的封闭结构,将具有相邻、相关性质的专业进行整合,构建一个融合性的课程体系(刘玉梅,2015: 3)。笔者以为,虽然刘玉梅教授探讨的是在国际关系学院如何构建超学科课程体系,但其理念与方法对于外语学科下各专业方向的课程体系建设也很有借鉴意义。
当前,应构建融合性的课程体系以适应外语学科方向调整的新形势。首先,须使国别与区域知识有机融合到外语学科其他专业方向的课程中,让学生在各门课程的学习中很自然地接触到国别与区域知识。比如,在翻译课程中可以融入一些国别与区域方面的文献资料;在语言学课程中可以融入一些国际政治话语文本等等。因篇幅所限,以上资料不一定要写进教材,但可以体现在教师的课堂教学中。其次,实现语言技能课程与专业知识课程的适度融合。当前的外语学科课程体系中,语言技能课程学时过多,语言技能课程与专业知识课程被人为割裂,使学生无法在语言训练的同时学习专业知识(常俊跃,冯光武,2017: 5)。因此,可以对相关课程的内容进行适度调整,在语言技能课程中融入专业知识。比如,可以在精读、视听说等课程中融入一些语言对象国的政治、经济、历史等方面的资料,使学生在提升语言技能的同时实现专业知识的增长。
强大的师资队伍是人才培养与科学研究的重要保障。外语学科方向的新变化给现有的师资队伍带来了新的挑战。现有教师在知识结构和专业能力上已不能完全适应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教学与科研的需要(彭青龙,2018: 6)。师资队伍的不匹配使得高校外语院系具体落实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面临诸多困难,因此必须加强师资队伍建设。
1) 当前师资队伍现状
当前在我国外语教师群体中,有志趣、有能力搞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教学与研究的教师仍是少数。我国的外语教师大部分是在传统的外语学科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其知识结构大多局限于外国文学、语言学和翻译三部分,缺乏扎实的社会科学知识基础,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社会科学研究方法训练,从事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科研与教学对他们来讲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就目前来看,与其它社科类学科系的教师相比,部分外语专业教师在搞国别与区域研究时并不一定有优势。因为其他社科类学科系的教师一般多年主修某门社科类学科,其社科类专业知识一般来讲会强于外语教师。虽说他们的外语听说能力可能比不上外语专业教师,但其文献阅读与写作能力并不一定比外语专业教师差。师资队伍知识结构的单一使得高校在制定人才培养方案时,无法提供多维度、跨学科融合性的课程,从而使推进国别与区域研究人才培养方面的改革举步维艰(屈廖健,刘宝存,2020: 80)。
一般来讲,教师的教学与科研倾向于沿着既有的路径往前发展,多年的工作经验使他们对既有学科方向的教学与科研工作已“轻车熟路”,不愿意偏离自己的“舒适区”。新学科方向的设置则可能会打断他们教学与科研工作上的路径依赖,可能会使部分人不适应、不习惯。有些教师对国别与区域研究还存在一些误解,有的人甚至认为国别与区域研究与外语学科是不相关的。
人潜意识里都会有守成思维,由于不了解而怀疑、抵触新事物也是人之常情。实际上,如果教师们能够加强国别与区域知识的学习,就会发现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与传统外语学科方向的融合发展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他们可以从中找到更多新的教学与科研增长点,从而拓展自己的职业发展空间。有研究显示,由于当前外语学科研究领域相对狭窄,跨学科意识不强,不能追踪国际研究前沿,外语学科教师的论文个人平均发表量远低于其他学科,严重限制了教师的职业发展空间(胡开宝,王琴,2017: 2)。教师们若能积极应对这次外语学科方向调整,完全可以变挑战为机遇,“变轨超车”,突破自我,成为其中的受益者。
2) 如何加强师资队伍建设
首先,应鼓励教师们根据自己所教授的课程加强国别与区域知识的学习,更新知识结构,筑牢社会科学知识基础。这是加强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师资队伍建设最经济可行的办法。其次,可以根据现有师资队伍的研究兴趣与学术积累进行相应的培训。选派部分有国别与区域研究兴趣与基础的教师去国内外知名大学的相关社会科学学科系去进修、访学,鼓励部分优秀教师跨专业攻读博士学位,特别是国际关系、世界史等涉外专业的博士学位。最后,引进合适的师资力量。可以引进那些在国外获得博士学位的相关社会科学类优秀人才。他们大多具有较强的外语能力与国际化的学术视野,跨文化、跨地域的学习与生活经历是他们独特的优势。在引进国内师资时,须强调其教育背景多元化。可以引进那些本科或硕士阶段为外语专业、博士阶段为相关社会科学学科的博士。以上两类博士既有较好的外语能力又有扎实的社会科学基础,一般来讲可以在外语院系从事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教学与科研工作。
评价机制是利益激励机制,也是学科发展的风向标与调节器。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设置会带来科研成果评价机制的适配性问题,应根据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跨学科特点制定合理的科研评价机制,不合理的评价机制会挫伤教师科研工作的积极性。
1) 当前科研成果评价机制存在的问题
国别与区域研究成果的跨学科性与成果形式的多样性也会带来与现行评价机制的不适应性。在当前学科本位主义的评价机制下,此类跨学科成果可能会被视为与外语学科“不相关”的成果。与外语学科其他方向相比,国别与区域研究具有更多的咨政服务、智库建设以及社会服务等功能。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形式包括政府内参、智库报告等,这类成果一般是不需要发表的,而外语学科其他方向的研究结果一般须发表或出版才算作科研成果。
2) 如何制定合理的科研评价机制
面对外语学科方向调整带来的科研成果形式多样化的新情况,学界亟待建立一种更具包容性的评价机制。首先,评价机制应突破学科本位主义思维。国别与区域研究成果的跨学科性难免会带来其学科归属的模糊性。而且,有时候一项研究究竟是国别与区域研究还是学科知识研究也很难截然分清。因此,对此类成果的评价规则应更具包容性,不宜过于强调学科归属。特别是在国别区域研究方向确立初期,大家都处于探索期时,更应避免用“一刀切”的标准来评价此类成果,以免挫伤教师的科研积极性。其次,由于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研究成果与传统外语学科方向的研究成果形式不尽相同,因此新的评价机制应对这些多样化的研究成果予以认可,并根据它们的学术贡献、社会效果等建立相应的评比机制,比如,如何比较一份智库报告或政府咨询报告与一篇期刊文章的重要性?最后,由于研究对象的特殊性(3)由于我们对研究对象知识的高度缺乏而只能进行描述性的研究。秦亚青认为,中国对一些地区和国家的知识还处于高度缺乏的状态,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关于研究对象的描述性知识而不是学理性知识。参见秦亚青,2022,区域国别学知识体系的构成,《国际论坛》第6期: 第4-9页。以及当前国别区域研究所处的学理化、学科化不强的发展阶段,大多数国别与区域研究类的文章不管是在外语类期刊上与外语学科其他方向的文章相比,还是在社科类期刊上与其他学科知识的文章相比,在学理性上都难免稍逊一筹。而且,国别与区域研究的成果较多地关注微观的、地方性的研究,与期刊杂志追求关注度的偏好也存在偏差。这就需要对国别区域研究类的成果采用更具灵活性的评价标准。
外语学科方向的调整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会遇到很多新的问题和挑战。而且这次外语学科方向调整历时尚短,各个高校的具体情况又各不相同,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具体落实还需要一个较长的探索过程。因此,对于如何推进外语学科下国别与区域研究,仍有一些思考与建议。
1) 各高校外语院系应结合自身实际选择合适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发展策略
首先,各高校外语院系须结合自身实际,在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的科学研究、课程建设与人才培养三个方面合理配置资源。对于办学层次低、科研基础薄弱的一般院校来讲,应量力而行,重点做好人才培养即可,不必在科学研究、智库建设上投入太多资源。因为国别与区域研究是一个遵循“最优者胜出”的特殊的智力产品市场,科研基础薄弱的院校的研究成果产生咨政与市场价值的可能性很小。其次,各高校外语院系应该根据所属学校的学科优势与区位优势选择合适自己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对象。行业类高校(如交通类大学、农业类大学等)的外语院系可以结合本校的优势学科搞行业特色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具有区位优势的高校的外语院系可以选择地理位置上临近自己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对象。因为区位优势直接关系到研究对象的信息获取与田野调查的便捷程度。如东北地区高校的外语院系可以搞东北亚研究,京沪高校的外语院系则可以凭借其国际化都市的区位优势搞大国研究。最后,各高校外语院系应结合自身实力,与其他高校的国别与区域研究实行错位发展,形成错位互补的布局,不搞同质化竞争,这样既有利于自身发展,也可以更好地满足国家的战略需求。各高校外语院系不能都盯着大国与热点地区搞研究,小国与冷门地区研究也是国家需要的。因为国际政治局势复杂多变,“冷门”与“热门”都可能会因时而变。即使是小国与冷门地区也得做好研究储备,未雨绸缪。其实小国与冷门地区研究做好了更容易出成果、出特色。
2) 各高校外语院系须积极开发国别与区域研究知识产品服务市场需求
当前中国社会产生了大量的对国别与区域研究知识产品的市场需求。随着中国对外开放步伐的加快,中国企业对域外知识的需求日益增长,而我国学术市场上此类知识的供给却明显不足。秦亚青指出,中国对一些地区和国家的事实性知识还处于高度缺乏的状态。“这就首先需要有一批高质量的描述性知识产品,告诉我们对象国和地区的实际情景。”“就目前中国区域国别研究而言,高质量的描述性知识产品依然远远不能满足学科的需要。”(秦亚青,2022: 5-6)。这种“描述性知识产品”实际上正是外语学科所擅长的。在这种情势下,外语院系要抢抓机遇,根据市场需求与自身比较优势提供相关国别与区域知识产品。长期以来,传统外语学科提供社会服务的主要方式是翻译与语言培训,此类社会服务同质性强,竞争压力大,因为全国高校外语类院系都可以提供此类服务。而在当前国别与区域研究成为外语学科下二级学科的背景下,高校外语院系可以根据自身的地缘优势,加强对某一国家/区域的研究,为社会提供差别化的国别与区域知识产品(如我国西北地区高校外语院系在中亚国家研究方面具有其他地区所不具备的优势)。这样既可以筹措自身发展所需的资金,又可以加强高校的社会服务功能,形成科研行为与市场需求的良性互动,实现高校与企业的“双赢”。
3) 加强跨学科组织建设
推进国别与区域研究需要适当的用人机制相配套。国别与区域研究是跨学科的研究,需要高校不同院系研究者的协同合作。但当前中国大多数高校的人事管理体制却不利于这种跨学科协同的研究方式。在当前的高校管理体制下,基于学科组织的院系是高校的主要人事管理机构,跨学科组织大多是附属机构,在获取资源能力、用人权力上有着先天不足,其研究人员大多是来自各个院系的兼职人员,他们的业绩考核仍以所在院系为主,跨学科/院系的工作业绩则一般不受重视。这就造成对跨学科研究人员的激励不足而使其工作积极性不高。有鉴于此,应理顺院系与跨学科组织的相互关系,在人事管理、财务管理等方面赋予跨学科组织更多的权力,使其有资源去管理跨学科的科研活动。
当前随着我国对外开放日益向更高层次、更高水平推进,我国研究外部世界以及自身与外部世界关系的战略需求也会随之增长。国别与区域研究在我国呈方兴未艾之势。在学科本位主义依然根深蒂固的今天,推进国别与区域研究不可避免地会触及一系列深层次问题: 学术研究方式及评价方式、课程体系建设、人才培养方式等。我们必须加强有关方面的改革,积极克服外语学科调整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与障碍,消除学科发展的“偏狭化”与“板结化”的惯性,为国别与区域研究的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学术环境与制度环境。办好国别与区域教育,为国家和人民培养更多符合社会需要的外语类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