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
2017年7月,一位网友在宁夏贺兰山国家森林公园游玩,偶然拍摄到一只像兔子又像鼠的小动物,在网上引发热议。一年后,它被专家认定为新发现物种,命名为贺兰山鼠兔,又叫宁夏鼠兔,为中国特有。
一经发现,贺兰山鼠兔便被列入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世界极危物种。但此后几年,贺兰山鼠兔几乎消失在大众视野。直到今年3月,贺兰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工作人员再次捕捉到它的身影……
贺兰山鼠兔的拉丁学名为Ochotona argentata Howell,1928。由此可以得知,鼠兔是在1928年被确定为新物种的,而被命名为“鼠兔”,则是由它们直观的相貌以及生活习性决定。
鼠兔又名石兔,外形酷似兔子,身材和神态又像鼠类。耳朵短而圆,但比普通老鼠的更大,尾巴基本退化消失,隐于毛被内,看起来比兔子的还要短。更重要的是,它们长着两对和兔子一样的上门牙,食性和习性也更像兔子,因此得名“鼠兔”,被归到了兔形目这个大家族里。
在动物分类系统中,鼠类和兔类颇有渊源。鼠和兔本来都属于啮齿目,因为它们都有一对上门牙。但随着学术研究发现,兔子上门牙后面还有一对较短的后门牙。这让“兔辈”和“鼠辈”形成了鲜明区别,兔子们被破格上升成独立一目——兔形目。
鼠兔体型较小,体长大约10~30厘米,后肢比前肢略长或接近等长。全身的毛浓密柔软,毛的底绒丰厚,这与生活环境脱不开关系。鼠兔多栖息于草原、裸岩、崖壁等植被矮小稀疏的地区,适宜在温度20℃左右下生活。多生存于青藏高原附近和亚洲中部的高原或山地,也分布在亚洲东北部、北美洲西部和欧洲。
鼠兔是典型的植食性动物,体型小,胆子也小,尤其害怕惊扰。它们不会冬眠,靠储食的习惯过冬,将晒干的植物藏起来作为冬粮。同时,鼠兔也是典型的社会性动物,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以家族为单位生活,一个家族通常由两三只雄性搭配两三只雌性和若干幼崽构成。雄性是一家之主,拥有绝对的主导权。不同家族之间的鼠兔常常会因为捍卫领地引发冲突。
目前,世界上已经发现的鼠兔种类仅30種,其中24个种别被发现存在于中国境内,且有10个种别只在中国才有。贺兰山鼠兔为我国特有鼠兔中体型较大的一种。
据《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脊椎动物卷》记录,贺兰山鼠兔主要栖息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地砾石带,在乱石堆砌的缝隙中生活。与其他种别的鼠兔相同,贺兰山鼠兔在晨昏时间活动频繁,常常发出尖叫,以短距离跳跃的方式跑动。主要以蒿草、荷草科及禾木科植物的叶、茎为食,在储存食物的时候也同样会建干草堆。
四月开始,是贺兰山鼠兔的繁殖期。它们一年繁殖一次,每胎2至4崽。虽繁殖能力强,但贺兰山鼠兔的数量比伊犁鼠兔还要稀少,甚至因为数量太少而不能评估其种群减少情况,被归属到“极危”级保护动物。且贺兰山鼠兔现已知的分布范围极其有限,仅分布在宁夏与内蒙古交界的贺兰山地区,想要发现它的身影,几乎全凭运气。
大部分鼠兔都是“高级地下工程师”,配得上“狡兔三窟”这四个字。它们可以在地下挖出深达40~50厘米的洞穴,洞道错综复杂,常配备4~6个洞口,这可以让鼠兔活动时有足够的空间躲避天敌。可以说,“挖洞”是鼠兔最大的逃生本领。
除了地表的洞口,鼠兔还会给地下的洞穴做“居室”分工。一个家族的鼠兔,地下活动面积大约在200平方米。它们将洞穴分为储藏室、卫生间、育婴室,不仅会修建小槽沟作为下水,还会在卧室铺上干草等垫料,属于“有房一族”。
鼠兔因为房子够多,还会接济其他草原动物。在我国的青藏高原,雪雀和褐背拟地鸦等鸟类,就会在白天进出鼠兔的洞穴,用以躲避烈日、风暴和冰雹。而鼠兔也非常欢迎这种房客,因为鸟类的惊鸣可以提示天敌的到来。其中有一种白腰雪雀尤其喜欢跟鼠兔生活,它们凭借自己绝佳的视力,更容易发现天敌,以此给鼠兔发出警报来充当“房租”。这种动物之间的互帮互助在古籍中就有所记载,古人称其为“鸟鼠同穴”。
鼠兔经常搬家,当一处地方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就会举家搬到另一个地方重新打洞。而被它们抛弃了的洞穴,就成了高原上许多动物避寒的藏身处,如兔狲、藏狐、艾虎等一类小型猎食者,有时候就会借住洞穴。
除此之外,在规模正常的前提下,鼠兔打洞对当地的植被其实很有好处。它们到处搬家囤粮,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植物扩散种子,增加了植物多样性;吃不完的食物和粪便则会变成天然的肥料,益于植物生长。鼠兔打洞还会把地下的底层土壤刨到地面上,不仅可以疏松土壤,还能增加土壤的透气性和渗水性。到了干旱季节,雨水可以顺着它们的洞穴轻松渗到更深处,假如高原河水暴涨,有鼠兔挖洞的地方,渗水的速度就要快得多。
这样看来,鼠兔打洞的好处对自然界而言只多不少,但奇怪的是,人们又总在高原草场退化的地方,发现不少鼠兔的踪影,并把草场退化的原因归咎于一片片丑陋的“黑土滩”(鼠兔洞穴)。那么鼠兔对人类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
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西部高原上的牧民们,就认为到处打洞的鼠兔、鼢鼠等小动物会吃掉植物的根,造成草原上植被减少。高原气候条件恶劣,农业很难发展,人们要想养家糊口,基本只靠畜牧业,因此草场的质量与牧民的生活是直接相关的,一旦草场面积减少甚至沙化,会对牧民的收入造成严重打击。这种直观的感受让人们认为,是鼠兔的活动造成了草场的退化。
于是,人们把鼠兔当成草原害兽,自发展开了长达几十年的捕杀。
贺兰山鼠兔作为鼠兔家族的成员,没能逃过这场飞来横祸。而真正为种群危机“背锅”的,是已有3700万年进化史的高原鼠兔。
高原气候严寒,植被稀少,很多地方是裸露的山岩,生态环境非常独特。在这么残酷的自然环境里生存下来的动物,形成了一条完整而稳定的生物链,高原鼠兔就是其中基础的一环。
高原鼠兔是青藏高原的特有物种,是鼠兔家族属中非常原始的一种。它们喜欢生活在温暖、湿润、阳光充足的滩地和坡麓地带的草甸中,尤其喜爱吃优良牧草的芽、叶、茎、花、种、根。它们机灵、狡猾,善于跑到数百米外觅食,短时间内就可以将草场上的牧草吃光,然后集体迁居,留下大量被遗弃的鼠兔洞穴。
作为小型哺乳动物,高原鼠兔的活动一方面会在退化的草甸生态系统中过度繁殖,从而加剧草甸退化,另一方面也促进着该地区的植物生长并维持水文功能。鼠兔威胁草场生态的说法一直没有直接的证明,但无论如何,由于人类的捕杀,如今鼠兔已经有不少种类上了濒危物种名单,甚至成为“极危”等级。
多年来,国内外很多组织机构都在研究鼠兔与草场的关系,包括中科院、中国农业大学、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等,他们经过大量研究得出结论,鼠兔其实只是草场恶化的“背锅侠”,全球气温升高、高原冻土融化都是其中缘由,真正追究起来,人类也难辞其咎。而鼠兔被凸显出来,只是高原草甸退化的结果,并非原因。
鼠兔终于沉冤得雪。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首先,鼠兔并不爱住在优质草场。因为在这种环境下,鼠兔很难发现捕食者,存活率明显不如退化的草场。只有在退化的草场中,鼠兔才能如鱼得水地生活。其次,挖洞虽然破坏了土地原貌,却也保证了土壤健康,进而减少水土流失。数据表明,没有鼠兔区域的土壤水分渗透率是有鼠兔区域的三分之一左右。最后,鼠兔是草场生物链中的关键环节,养活着一众生物。在高原草场中,小型哺乳动物非常稀缺,几乎是所有肉食动物的食物。甚至连鸟类的生存都依赖鼠兔的洞穴,失去鼠兔才意味着生态灾难的开始。
但即便认识到鼠兔的重要性,它们的未来依然堪忧。
全球气温在逐渐变暖,而鼠兔作为耐高寒的动物,普遍都很怕热。只要地表温度提升,鼠兔就得向更高的地方迁移。因此在高原地区,鼠兔已经是气候变化最明显的“指示器”。中国天山山脉的伊犁鼠兔在减少,就与气温上升有直接关系。
更严峻的是,鼠兔面临着一个“轮回困境”。气温上升,高山雪线上移,耐寒却怕热的鼠兔就得被逼到海拔更高的区域。海拔越高,山体表面积越小,栖息地越少,食物和活动资源就越匮乏,躲避天敌的空间就越小。最近再次出现人们视野的贺兰山鼠兔,就深受此影响。
据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官网信息显示,虽然无法评估贺兰山鼠兔种群规模的减少情况,但总体趋势是下降的。在贺兰山鼠兔生活的区域,森林砍伐导致它们可用的栖息地减少,且由于该物种对栖息地内的热变化非常敏感,持续升高的气温,未来不容乐观的气候变化将对贺兰山鼠兔的幸存产生负面影响。
在现有的鼠兔种群中,伊犁鼠兔和柯氏鼠兔的等级为濒危,黑鼠兔为易危,其余有5种为近危,15种为低危。虽然看上去不算特别悲观,但缓解气候变化、科学放牧和叫停毒杀鼠兔的行动,都应从现在做起,以确保鼠兔的数量和生存环境在未来不会受到地毯式冲击。
(编辑 胡倩)